汉河前贯大江环,后面平湖百里宽。
白粉高墙千万垛,人家最好水中看。
按:左江面汉,气象雄阔。舟中望之,万垛粉墙高出云表,洵大观也。
廿里长街八码头,陆多车轿水多舟。
若非江汉能容秽,渣滓倾来可断流。
按:一云艾家嘴、关圣祠、五圣庙、老官庙、接驾嘴、大码头、四宫殿、花楼为八大码头。 一运每坊上下二码头,四坊合而为八。
金庭店上属仁叉,以下都归礼智司。
虽小衙门多讼事,天天总有出签时。
四坊为界市廛稠,生意都为获利谋。
只为工商帮口异,强分上下八行头。
按:镇设二分司,自硚口至金庭公店,立居仁、由叉二坊,属仁叉司。自此以下至茶庵,立循礼、大智二坊,属礼智司。银钱、典当、铜铅、油烛、绸缎布匹、杂货、药材、纸张为上八行头,齐行敬神在沈家庙。手艺作坊为下八行头,齐行敬神在三叉殿。
上街宅宇住胡同,堂匾门灯气象雄。
乞食人稀行路绝,头门人守后门封。
按:守巷门者,每房金十两,另以一两给被,外加饭食、灯油之费,呼为“头门”。巷有后门,名“太平门”。非急难不启。
下街宅宇总临街,车轿喧阗室有埃。
紧闭帘栊防恶丐,敲门始觉有人来。
下路人家屋紧排,生人到此向难猜。
但随水桶空挑者,直到河边是正街。
按:下路人烟稠密,巷道繁多,四面皆屋,容易迷途。但随空水担走,便得正街。
五文便许大江过,两个青钱即渡河。
去桨来帆纷似蚁,此间第一渡船多。
大江浪起白头鲜,划子随风一叶颠。
数尺黄旗桅上挂,往来游弋救生船。
按:敦本堂红船奉宪救生,每值风浪,游弋江中。
茶庵直上通桥口,后市前街屋似鳞。
此地从来无土著,九分商贾一分民。
按:一分民,亦别处之落籍者。
上街路少下街稠,卧帚一枝水面浮。
扫得财来旋归去,几人骑鹤上扬州。
按:地势上狭下宽,形如卧帚,后无座山,故财易聚亦易散。
街名一半店名呼,芦席稀稀草纸粗。
一事令人惆怅甚,美人街上美人无。
按:纬子、衣服、袜子、剪子、芦席、草纸、打扣等街巷,皆以店名。惟美人街则山榛隰苓,徒忾慕乎西方矣。
华居陋室密如林,寸地相传值寸金。
堂屋高昂天井小,十家阳宅九家阴。
按:堂屋太高,楼不可住。天井太小,阴闇多蚊。筑室之坏,莫如此地。
江潮汉汛到冬乾,独跳凌空一尺宽。
后客面挨前客踵,上坡更比上天难。
河坡江岸后湖堤,多少人家构木栖。
一样楼台夸近水,前河清沘后湖泥。
人气薰蒸垢腻沉,大街尘土比黄金。
操镰执筅谁家子,石缝扒泥一寸深。
按:扒泥者往往得碎银钱、铁钉,土肥可以壅田。
码头大小各分班,划界分疆不放宽。
喜轿丧舆争重价,人家红白事为难。
杂货扛抬到晚休,外班气力大如牛。
横冲直阔途人避,第一难行大码头。
龙王庙口汉江连,急浪惊泷似箭穿。
水果行开飞阁上,渡江船杈木箄前。
按:庙在江汉交应之处,陡岸飞流,不能停泊。有木箄长数丈,广半之,用大杙、铁索系于江岸,外以泊船,内以长跳接岸,李祥兴力也。水果行聚集于此。飞阁凌空,货物山积,燕巢幕上,居危若安
四通八达巷如塍,路窄墙高脚响腾。
行客不须愁夜路,纵无月色有天灯。
路途高下势偏颇,冰滑泥脂可奈何。
险道陡然成坦道,一条草荐值钱多。
按:各码头上坡处亦然。
一镇商人各省通,各帮会馆竞豪雄。
石梁透白阳明院,瓷瓦描青万寿宫。
按:阳明书院即绍兴会馆。梁柱均用白石,方大数抱,莹腻如玉,诚钜制也。江西万寿宫瓦,用淡描瓷器,雅洁无尘,一新耳目。汉口会馆如林,之二者,如登泰山绝顶,『一览众山小』矣。
咸宁会馆后湖头,局面恢宏愿莫酬。
每日人捐钱一个,一回大水一回丢。
沈家庙裹戏酬神,一节入官二百文。
求福人多还愿众,戏台押得一包银。
按:庙供关帝,愿戏颇多。管台者率以一本得钱二百,闻其押银五百两,亦异事也。俗以五百为一包。
开防严谨是银房,胜似军机白虎堂。
门上铜铃闲出入,一开一闭响锒铛。
银钱落地不粘鞋,地板重将木栅排。
闻说金银能人地,有人重价买泥来。
按:银房木栅铺地,承以厚板。然久则银屑由板入地。买泥者淘之,多得银两。
银钱生意一毫争,钱店尤居虱子名。
本小利轻偏稳当,江西老表是钱精。
按:钱店百有余家,惟江西人最得法。
京苏洋广巧妆排,错彩盘金色色佳。
夹道高檐相对出,整齐第一是新街。
按:街道店面,此为冠冕。盖徽州会馆之出路也。
玻璃八盏夜明灯,药店全凭铺面精。
市井也知仁者寿,招牌一半借山名。
按:仁山、荣山、香山、寿山、松山、春山、长山、南山、泰山、华山、恒山皆药店名。
上街盐店本钱饶,宅第重深巷一条。
盐价凭提盐课现,万般生意让他骄。
子金按月按时排,生意无如票号佳。
街上不居居巷内,门悬三字小金牌。
一包盐赚几厘钱,积少成多累万千。
若是客帮无倒账,盐行生意是神仙。
典商利重易生财,法外施恩百制台。
每月三分冬减一,十冬腊月赎衣来。
按:当铺向例月例三分。嘉庆中,总督百文敏公龄始定今制。
银号声名案口传,朱提十万簿头悬。
个中利害谁能识,血本纹银仅六千。
按:近日银号兑换无多,专恃放票,店本六千至一万不等。放票或至十余万,利轻害重,非乾嘉时比矣。
货物都夸本号佳,就中两件冠同侪。
名笺雅扇“蓝田室”,烧腊羊羔“玉露斋”。
按:它如罗天源帽、何云锦鞋、洪太和丝线、牛同兴剪子、王恒丰烟袋、罗明德牛烛、马公亮香货、叶开泰丸药、高黏除膏药、汪玉霞茶叶、大通巷馓子、狗肉巷豆丝、祖师殿汤圆,皆俗所引重者。
银牌点菜莫论钱,西馔苏肴色色鲜。
金谷会芳都可吃,坐场第一鹤鸣园。
按:馆有苏馆、西馆、金谷、会芳、五明、聚仙,皆有名。惟鹤鸣座头明洁,器具精良,冠服之土觞咏为宜。
无数茶坊列市阛,早晨开店夜深关。
粗茶莫怪人争嗑,半是丝弦半局班。
按:女唱曰“丝弦”。屠户、菜佣聚集而唱曰“局班”。
水光山色座中招,瓷器精工用淡描。
茶叶多兼瓜子大,沿河馆比后湖高。
层台百尺俯清流,客到先争好座头。
一幅烟波分两地,小江园对楚江楼。
按:两茶坊同巷对门,面临大江,足以游目。
衣服街兼袜子街,密遮两板似阴霾。
客商要买衣和袜,须向离朱借眼来。
米市都居米厂台,砌成白石净无埃。
坛场数亩排茶桌,顽雀人来坐一回。
按:米厂乃米行聚集之所,隙地数亩,砌以白石,茶摊数处,捉鸟者多会于此。
趋承富客与豪商,无遇行场与栈房。
小轿频抬陪酒妓,卧房常住浣衣娘。
按:行栈生意,嫖赌不禁,盖以取悦于客也。小官一染此习,则终身已矣。
押头铺子住胡同,钱货都凭一穴通。
九扣三分期百日,许多太上作财翁。
卖烟不敢挂招牌,暗地机关刷满街。
发卖镇君丸戒引,戒烟人是吸烟来。
破房歪炕一灯燃,过引人来竦两肩。
几口呵完神气爽,带头捋下押衣钱。
夹街零剪铺相连,窃货衣工夜卖钱。
暗地招牌两心照,纸方灯挂店门边。
按:夜行夹街,凡巷内一桌一灯,或一人观望,或二人私语,及门边挂纸灯者皆干此事。
一般字号一般坛,价值稍低货不堪。
买酒从今须子细,绍兴大半是湖南。
按:近年江东亦造此酒。
汉皋热酒百余坊,解渴人来靠柜旁。
鱼杂猪肠兼辣酱,别人闻臭彼闻香。
花布街连广益桥,教门生意独殷饶。
糖糕切片经油脆,牛肉悬门扑鼻臊。
湖堤中段最繁冲,列市金工与木工。
锯屑霜飞撕板料,椎声雷震打烟筒。
按:堤之上下,民居店面不齐。惟由体仁巷至福建庵一段悉是木货、铜烟袋等店,椎斧之声日夜不息。
下堤不与上堤同,道路蹊跷店面穷。
败絮残花弹不了,飞灰容易呛喉咙。
按:内堤口登堤一带店面萧索,弹破絮者甚众。行其地者闻灰而嚏,捷于痧药。
元旦开门向喜神,皮衣皮帽簇然新。
拜年不见还留帖,半是昨宵躲债人。
⑴ 闻客敲门,皆云:“有慢”,谢来客。不见主,必留名帖。
黑甜一枕养精神,除夕酣眠味更醇。
莫怪俗人呼挖窖,发财须是梦中人。
泛友浮交讲应酬,淡红名片教人丢。
不然压在泥条下,也算登门磕了头。
按:红纸包泥块置于巷口,客至视其堂名,押名片而去,或于门缝授帖。
奴婢开门打一千,大红封子赏银钱。
空心火腿真难吃,发得财来再拜年。
按:打千俗谓之“卖火腿”亦曰“夹剪”。
主客相逢吉语多,登堂无奈磕头何。
殷勤留坐端元宝,九碟寒肴一暖锅。
按:正月饮酒用元宝杯,谓之“端元宝”。肴则九碟冷菜,中一暖锅。
三天过早异平常,一顿狼餐饭可忘。
切面豆丝乾线粉,鱼餐圆子滚鸡汤。
按:初一、二、三不吃早饭,以吃面为便,绿豆粉和米粉摊成片,切为丝,名“豆丝”,土人嗜之。
纸作皮几篾作胎,龙灯到处户齐开。
穿街入巷人多少,岂为看灯到此来。
寒食无人扫夜台,冥钱恐属介之推。
当年逃禄绵山隐,死后偏争纸绽来。
和烟折得柳枝新,插向门前满眼春。
两鬓更教簪嫩叶,清明时节重闺人。
芳草如烟暖日薰,牡丹芍药灿如云。
泉隆巷口人争渡,半是看花半上坟。
按:五圣庙、泉隆巷码头,径对月湖堤。每年二三月,游人如织,多于此问渡。
三三令节重厨房,口味新调又一桩。
地米菜和鸡蛋煮,十分耐饱十分香。
按:俗呼荠曰“地米菜”,三月三日以此煮鸡卵食之,云可明目。
岳神诞日进香来,人海人山挤不开。
名是敬神终为戏,逢人啧啧赞徽台。
按:东岳庙在旷野,三月廿八日庙前搭徽台。
鲥鱼四月出江新,提盒装来竞送人。
辗转相贻鱼已烂,脚钱合算几千文。
按:有即此一鱼,侵晨入秦,暮仍返赵者。
艾糕箬粽庆端阳,鳝血倾街秽难当。
头扎包巾穿绣袄,小家几女马夫妆。
按:后街及堤上各店就街刺鳝,血污满地。小家几女多扮马夫,热时汗流浃背不计也。
庆贺连朝筋力酸,良辰转瞬届初三。
午时送圣烧金帛,收饭僧来捧一盘。
按:初三午后敬神曰“送圣”,各地庙祝捧盘收饭。
黄道良辰好出方,肩舆塞路闹红妆。
大观音阁烧香罢,便吃人家肉面汤。
按:妇女出方,多往观音阁烧香。
新年春酒竞相邀,轿子何嫌索价高。
提盒天天来送礼,汤圆春饼与年糕。
四宫殿与存仁巷,灯挂长竿样样全。
夹道齐声呼活的,谁家不费买灯钱。
按:两处乃灯市集场,卖者不呼灯名,但呼“活的活的”。
容象齐收十八晨,落灯风景最愁人。
封门纸钱家家扯,从此新年渐变陈。
开张各店彩灯悬,鼓乐花筒到处喧。
敬罢财神争道喜,灯笼热闹五更天。
按:腊月谢神亦然,盖以早为敬也。
辟邪痛饮雄黄酒,浴垢新煎百草汤。
午后后湖人似蚁,迎风一阵蒜泥香。
按:午日浴堂责百草汤。楚俗爱吃蒜泥,是日九尽人醉饱。后湖游人如蚁。
每逢五月赛金容,设立行宫大路中。
木刻龙头安座右,划船锣鼓演村童。
按:天符神称金容大帝,五月出庙,置诸路隅。座右木笼头,盖为龙船而设。群几椎鼓击锣,以象竞渡。
安排仪仗送天符,醉态踉跄哂轿夫。
一路招牌常碰着,亏他和尚硬头颅。
按:三官殿天符神回庙,轿夫故作醉态,东倒西歪,名曰“降盘”。僧人执伞立神座后,稍不及防,时遭磕撞。
龙船经费有标船,半臂包巾五色鲜。
船去船来都热闹,一回吹打一回鞭。
按:划船水手四五十、五六十不等,不待顾募,闻鼓自来;皆扎包巾,穿半臂,各如龙色。出此费者,谓之『标船』。河岸搭台挂红。本船开头、停泊,必吹打、放炮,以助声威。此小河竞渡之大略也。至米厂龙船,徽台扎彩演戏谢神,尤为热闹。然所费甚钜,不能岁岁为之也。
舵手篙工共逞奇,桨声要与鼓声齐。
指挥独立高台上,辛苦无如甩磨旗。
按:水手分两层,立者长桡,坐者短桡。每船正中有一人立于凳上,高可七、八尺,广仅容足,手执长柄令旗,左右指挥、叫喊,以节众人迟速,名曰『才帅磨旗』。『才帅』,衰字上声,楚言挥也。
万桡齐举水飞空,两岸喧呼助势雄。
抢罢对江船渐散,小河一片夕阳红。
按:龙船必抢过江,先者为胜。
乘凉最好是琴台,万柄荷花槛外开。
直到夜深方罢饮,一船明月遇河来。
终岁何曾祭祀供,中元包袱万家同。
鬼如求食应伤馁,此地休来做祖宗。
按:楚俗终年不祭,惟七月则各家烧冥钱,用大封包锭纸分题死者之名于上,谓之“烧包袱”。
吃新食品较常添,荤素相参价不廉。
麻雀头酥鹅颈软,豆黄饼脆藕圆甜。
按:腐皮包芝麻,凸其中而结两首,名“麻雀头”。包咸菜,卷如春饼,名“鹅颈”。豆饼色黄如围棋子,磨藕和糖,搏如肉圆,名“藕圆”。
瑜伽焰口放中元,尺五长幡大路边。
一下锣声灯一盏,果然陆地涌金莲。
小河齐放水灯红,整整斜斜水面风。
忽遇回流旋不定,万星明减乱云中。
中秋云是闺人节,瓜果中庭礼月华。
一路送瓜图热闹,不知喜信应谁家。
按:俗以端午为小几节。中秋为妇女节,有送瓜,洗眼、摸秋、叠瓦塔等俗。
西风信到桂花开,接福朝阳玩几回。
为爱天香看不足,一千钱赁一柯来。
按:汉阳接福庵、朝阳庵桂花称最。汉口富家大店四季赁花,桂、菊尤盛。
菊花开足似盘盂,异种奇葩谱上无。
看者不知顽者苦,晒台几月费功夫。
按:俗以陶情为“顽”,各店有种菊者,以晒台为园圃,风雨防护,危梯升降,备尝艰苦。
十月初交夜市开,游人拥簇一条街。
劝君一步一回首,抓帽人从背后来。
按:冬令三月,大街夜市灯光夺月,列货如山,四达之衢,谨防抓帽。
器用般般列市边,胡同深处画图悬。
宋人山水明人字,索价千钱买百钱。
按:夜市卖画多在巷内,虚名假款,索价甚高,实则一二折可买。
捕营鼓角二更摧,栅子重重上锁才。
锣不停敲梆乱打,怕他查夜委员来。
按:冬令始有委员查夜。
街头炒栗一灯明,柑拙烟消火焰生。
八个大钱称四两,未尝滋味早闻声。
卖熟粟者高呼:“八个钱四两”。
不须考究食单方,冬月人家食品良。
米酒归元消夜好,鳊鱼肥美菜薹香。
按:归元酒色红,针粑酒色黑,味皆噪烈,土人以米酒参之。菜薹出江夏。
仲冬天气肃风霜,腊肉腌菜尽出缸。
生怕咸潮收不尽,天天高挂晒台旁。
苏州花纸卖提篮,炮竹泥台尽摆摊。
铁磬一声街上过,过年消息此中探。
按:凡卖花纸者、炮竹者、泥烛台者、刀者、磐者,腊月始有。
各家布施斗和升,化米都将腊八称。
铙鼓喧阗人络绎,一群道士一群僧。
按:十二月初,僧道各率其众上街化米,谓之“腊八米”
僧人巧结布施缘,想出飞方好过年。
挨户沿门分灶疏,一张黄表几文钱。
按:送接司命,皆有疏文。
送灶一盘鸡骨糖,谁家舍得用黄羊。
如教糖汁能粘口,好事焉能奏玉皇。
按:或云食糖则口甜,或云粘其口,使不言,皆足以资笑柄。
望后飞来纸一张,小年过了索逋忙。
今朝不便明朝有,硬语还将体面装。
按:索债账目名曰“飞纸”。纸当作“子”。盖交子、会子之叉。二十四日为过小年。
空囊愁煞一钱无,不吃明亏是丈夫。
我自高眠他自坐,但教堂客去支吾。
按:点金无石,避债有术,言语支持,惟妻是赖。
讨账无如馆账凶,手提丝篾大灯笼。
当时酒菜凭君餂,今日无钱骂一通。
按:俗以饮食为“开餂”。
皮帮讨账异他帮,掷碗拿刀似发狂。
身着裘裳应自笑,要装体面倒装箱。
按:避人者俗呼“装箱”。皮账、馆账最难欠。然善欠者付之不见不闻。
武汉城门夜不键,黎明犹有往来船。
码头到处明如昼,一桶松香两里燃。
按:除夕渡江渡河,彻夜不绝。各码头设松香桶,其光速被,虽雨不熄。
灯笼如织夜尘昏,各店匆忙不上门。
男女呼号声达旦,大街变作乞几村。
千艘万楫聚塘坳,炮竹声喧沸海潮。
水面忽飞星万点,红灯一片出桅梢。
按:塘角在省城之东。各船停泊,除夕桅船不可胜计。自米厂望之,但见火星万点,出没云端,奇观也。
封门钱纸彩缤纷,门上春联吉语分。
官爵牌灯成对立,富家充作宦家人。
按:红纸镂花贴于楣上,率以五张为准,名封门钱。至正月十八始去之。
团年酒罢醉昏昏,黄纸封条户上扪。
从此双扉敲不启,穷家也说闭财门。
火盆银炭焰生风,柏叶频烧香气浓。
讨取明年新利市,开门炮竹要全红。
按:自更余至天明,炮竹之声速近相应,如沸汤煮粥,不辨东西。侵晨视之,嫣红满地,软衬靴鞋。虽云俗尚奢华,足验太平景象。
黄花地上没遮拦,池港沟渠积水宽。
墩子人家分种地,只愁大水不愁乾。
按:本名黄花地,今则但呼“后湖”。四五里外有土墩十余处,种湖地者所居。
后矮前高不聚财,此间无地起楼台。
痴心欲向愚公说,移过龟山到此来。
春来麦草秀成行,夏日盈畴苋菜香。
更有冬来黑白菜,移根不肯向他方。
按:后湖苋菜颇佳,黑白菜长不逾尺,柔滑无比,移植别地则变,亦犹江夏之菜薹也。
半居街市半居乡,土沃何忧种植荒。
一自连年遭大水,不收麦草与高粱。
按:向植小麦高梁,成熟之时,收获如云,也沃壤也。自辛卯后水灾游至,桑田变海矣。
散步人来远市阛,一回心境得宽闲。
眼光直到天穷处,夕照黄陂数点山。
三岔路口乞人拦,追索钱文不放宽。
开发一人群丐集,施钱容易脱身难。
清茶寂寞殊无味,要听丝弦怕熟人。
能使两难成两美,地方最好早逢春。
沿湖茶肆夹花庄,终岁笙歌拟教坊。
金凤阿香都妙绝,就中第一简姑娘。
按:有名歌妓不一而足,其最出色者尽为予友及同乡娶去,不敢形之笔墨。然皆小曲有余,乱弹不足,声雌气陷,固巾帼之常也。简姑,陈姓,修眉广额,姿格清疏,小曲韵叶筝琶,声迟以媚,乱弹神完气足,有金石音,无脂粉气,可谓歌院魁杰也。
茶香烟雾袅灯光,为恋清歌不散场。
四座无言丝肉脆,望湖泉外月如霜。
⑴ 望湖泉今改络石泉。他馆亦卖夜茶,未有如此热闹者,以有简姑在也。
欲把深情寄与哥,当场无奈熟人多。
琵琶遮面秋波溜,郎自吃茶侬自歌。
按:此中情景,当局者惟以心领之,旁观者能以笔写之。
鼎锅水沸自如波,三碰茶呼渭水河。
更有下茶诸果品,提篮闲汉似穿梭。
按:红梅、香片、珠兰共点一碗,名曰"三碰",隐语曰"渭水河"。盖以访贤之戏,文王三遇别人而后见子牙也。酱菜、糖食、果品、点心,提者、捧者,往来不绝,或喜其止馋,或恶其扰静。
芦棚试演梁山调,纱幔轻遮木偶场。
听罢道情看戏法,百钱容易剩空囊。
走索车坛尽女娃,十人倒有九人麻。
看钱丢罢还求赏,手捧铜锣到处叉。
近来耍戏更新鲜,教法能将畜类传。
猴子狗熊顽棍棒,雀几老鼠打秋千。
平芜芳草碧于烟,一阵湖风送管弦。
引得游人围着看,打拳人聚夕阳天。
夏汛初看几尺添,平湖万顷镜中天。
倚栏领略烟波趣,位置无如第五泉。
水涨平湖景致多,远霞红透晚来波。
土塘买棹弯桥口,一路乘凉到小河。
按:涨水之日,江河毕达。好事者由土塘买舟溯湖而上,出桥口至小河,携酒乘凉,亦一快事。土塘俗讹“土荡”。
涂家孝女养孀亲,剪纸成花巧夺春。
手执惊闺沿户卖,货郎谁识女几身。
按:其人黑面微麻,言笑端谨,立志养母,不肯字人。
贫家卖女趁丰年,一纸文书十万钱。
风送落花无定主,飘茵落溷各随天。
按:有身受诰封者,有辗转为娼者,耳闻目见,不可名言。
楚人嫁女利为罗,不管新郎鬓发皤。
要戴金珠穿锦绣,更无妯娌与公婆。
按:习俗如此,内政所以不修。
一树梨花傍海棠,百般趋奉不相当。
开笼放雀囊空后,拖艞年年有几场。
按:老夫娶少妇,受累不一,此特举其一端耳。其求去之辞曰“开笼放雀”,暗地卷财,主人不觉,乘间私逃,兴讼索人,俗语总括之曰“拖艞”。
艳妆冶服去寻春,为避狂且又发嗔。
吆喝一声花扫碎,归来空恨打围人。
按:妆束艳冶者群相追逐顾盼,或发娇嗔。诸恶少四面环噪,拔去簪珥,辱及肌肤,谓之“打围”。固由习俗之坏,亦冶容有以诲之也。
小家妇女学豪门,睡到辰时醒梦魂。
且慢梳头先遇早,粑粑油饺一齐吞。
按:米粉裹馅,油炕半面曰“粑粑”,贫家小户日食艰难,而妇女未有不过早者,蓬头大啖,丑恶不堪。
翠羽明珠压鬓鲜,荆钗埋没孟光贤。
效颦堪笑东施女,也要金缯作聘钱。
门头装束日翻新,怪煞良家步后尘。
不论雏姬和老姥,托肩褂子滚边裙。
按:装束之艳,无如楚女。盖效行院而为之也。
蜀锦吴绫买上头,阔花边样爱苏州。
寻常一领细衫子,只见花边不见绸。
按:花边阔三四寸者,盘金刺绣,璀璨夺目。再加片金、金钱、阑干、辫子,相间成章, 一衣之费,指大如臂。
蝉鬓双挑盖耳轮,秋云啮住月三分。
碧纱窗下梳头罢,粉腻脂融水一盆。
按:鬓发双挑,耳轮半掩,垂髾尺许,光泽可鉴。侧面视之,如鸦翎乍闪,燕翅斜飞,名曰“胖头”。
莲勾三寸月牙翘,一踹弓鞋态更娇。
隔着画帘听屟响,文楸枰上玉棋敲。
按:刳木如桥,缀于鞋底,名曰“弓鞋”,莲勾小者,缓行如敲玉棋,急走如挝羯鼓,其声清脆可听。
鲜花四季助芳容,茉莉黄梅香更浓。
引得檀郎频眷望,当头轻颤一窝蜂。
按:有用银丝者、铜丝者,一枝约用花三四十粒。双插于燕尾两旁者,名『颤子』。单插于当头者,不步而摇,匪惊而颤,名『一窝蜂』。
大方全不避生人,茗碗烟筒笑语亲。
几句寒暄通套语,舌尖透出十分春。
按:不避生人称为“大方”,闺阁言谈胜于男子,音脆如玉,和若春。《梵书》云:“闻声相思”,吾于楚女云。
月夕花晨置酒招,钗光鬓影互相撩。
飘壶一桌消长昼,讲究三条与四条。
按:闺人宴集,都以抹牌为事。始而牙牌,既而揢壶,今则竟尚飘壶。
十点钟鸣夜气凉,内庭筵宴始收场。
红灯一对肩舆快,风过遥闻安息香。
按:夜归必烧安息香,肩舆已过,微风引还,粉泽衣香,仿佛遇之。
热闹场中总到临,莫教豪兴让男人。
西施颜色东施貌,两样人材一样心。
按:汉有游女,余风未殄。烧香也,看会也,龙船也,下湖也,看戏与看花也,地方稍有盛举,逐队成群,出头露面,谈笑无忌,饮啖自如,一任轻浮子弟评肥量瘦,眉语目挑,恬不为怪。所以然者,由于夫纲不振,廉耻道丧,或因是以炫富,或因是以招财,良贱混淆。
觐音阁内聚红妆,伏地深深拜象王。
专宠心肠多子愿,一齐分付与炉香。
名花透露一枝春,浪蝶闻香眷恋频。
妾自无心郎自苦,轿前来作站班人。
按:此风由来已久,然站班者不足责也。
河岸宽平好戏场,子台齐搭草台旁。
浓妆岂为梨园到,半倩郎看半看郎。
按:野地演戏,谓之“草台”,旁搭高厂以安妇女,谓之“子台”,优伶未到,游女先来,富阃名娼依次而坐。淫词艳曲,荡目动心。浪蝶狂蜂,品香论色。习俗之敝,至此极矣。
月湖堤上报花开,游女都从汉口来。
谱上群芳终日看,息夫人庙伯牙台。
按:牡丹、芍药、桂花三信,士女如云,此两处乃必到之所。
吴讴楚调管弦催,翠鬓红裙结伴来。
除却寒风和暑雨,后湖日日有花开。
望湖泉裹听笙歌,半是衣冠半绮罗。
歇着数乘空轿子,惹他门口聚人多。
按:茶坊前有空轿者,聚人必多。
半日依依凭画栏,品花脚力不辞酸。
寻常几颗西瓜子,嗑向朱唇便耐看。
湖堤坳凸步难行,后面频呼前面停。
某姐某姑随口唤,乳名几个路旁听。
按:工于打扮,至老犹然。粉渣之讥,知所难免。俗谓恶物曰“脏”。
龙船看夺锦标回,画舸齐湾水一隈。
人隔纱窗花隐约,风吹茉莉送香来。
兰汤浴罢鬓云偏,单看纱罗态更妍。
小巷香风闻茉莉,纳凉人坐夕阳天。
后街妇女多于门口纳凉:新浴之余,重匀粉面,罗衣甫换,花朵斜簪, 一柄芭蕉,春葱摇动。行其间者,时闻芗泽。
衣鞋鲜洁粉脂香,解语春莺舌似簧。
此地闺人工打扮,见他几女想他娘。
按:本地几童打扮可爱,女孩尤为出色。手脚端正,衣服明洁,应对拜跪,无不伶俐。良由母教之娴,匪尽天资之美。
汉皋遍地是金银,局运来时易转身。
盐豆花生野鸭子,发财一半是穷人。
按:醴泉无源,芝草无根。欲求富贵,惟俭与勤。
名园栽得好花枝,供奉财翁玩四时。
可惜主人都太俗,不能饮酒不能诗。
每帮捐助数千银,市价稍提便转身。
如此阴功容易做,领钱仍是出钱人。
按:得议叙者,卖之更得四六回转。为善最乐,此其一征已。
米珠薪桂价云何,游手终年快活过。
寒士染成纨裤习,盐旗桑梓误人多。
按:盐商后裔,各旗醵金以养,名曰“周恤桑梓”,其旁出者,有“道条”、“月包”、“干子”诸名色,诚叉举也。然少年子弟,因恃此而自误者,正复不少。
汉地教书贵莫伦,俗人也识圣人尊。
学堂两字粘门口,恶丐流民不上门。
按:贴学堂二字,所以招徒,而乞丐速避者,知我贫也。
蒙馆修金不救穷,银朱茶水月收铜。
蠢徒难得新书换,换日开荤面一中。
按:银朱茶水,月有钱文。每换新书,请师吃面。此向例也。今则十革八九矣。我辈生意,不已穷乎。馆面有一连、一中、一长、一节之分。十一文为节,倍加至中、连,则六十六文而已。
挂牌医士过千家,治病谁能“一把抓”。
轿子跟班兼药费,寻常小病莫缠他。
按:后湖三元殿左首有市草药者,其招牌曰“一把抓”,盖取治病速愈之意。
华陀死后禁方无,幸有辰州白水符。
治病虽然凭药饵,止疼全不费工夫。
按:辰州白水神符,凡遇跌打损伤先画符以止痛,后用药以治病。
栈房行店密于鳞,各有财东各有宾。
欲荐小官须大脸,莫因相好荐官人。
按:多交情而无财势者,当佩此言。
高底镶鞋踩烂泥,羊头袍子脚跟齐。
冲人一阵葱椒气,不待闻声识老西。
按:俗呼山陕人曰“老西”或曰“胯子”,彼帮性嗜葱蒜,天雨不着钉鞋,袍子必用羊头,习俗然也。
徽客爱缠红白线,镇商喜捻旱烟筒。
西人不说楚人话,三处从来习土风。
按:乐操土风,钟仪不失为君子。三处虽不脱俗,远胜于离乡忘本者矣。
行栈官人最软和,每逢生意巧张罗。
局中明白旁人昧,说话由来橘子多。
按:各行皆有隐语,米市尤甚,俗谓之“打橘子”,疑『谲』字之讹。
算盘眼色不须精,拉得豪商便出名。
高底镶鞋尖顶帽,如今刮器是官人。
按:近日学生意者不过如此。俗呼体面曰“刮器”,或取刮垢磨光之意。
生意分行三百六,同行要比别行强。
行凶打架天天有,霸道无如踩石坊。
银钱兑换一毫争,钱桌当年获利频。
此事近来收歇半,一张烟桌菜中人。
按:街上摆钱桌者,近日颇少。盖生意不及往年矣。烟桌子代人称菜,每百钱抽三四文。
小厮老妪送盘餐,远戚疏亲讲密欢。
此往彼来多赏耗,下人好做上人难。
赚钱容易是妈妈,庆吊场中总有他。
六百工钱加外水,不思汉子不回家。
月二千钱雇乳娘,外加首饰与衣裳。
荷包归主钱归彼,还要天天吃肉汤。
按:乳娘满日,必给衣服首饰,平日汤水不断。凡小几所得钱文,悉以归彼,惟银子归主人。内眷用银必盛诸荷包,以给小几。相习既久,不曰“得银子若干”,直曰“得荷包几个”。
贩盐妇女捷无双,五六包盐力可降。
怀挟满身腰部瘦,桅杆夹上几回撞。
按:包重八斤半,捷者能带五六包。藏匿时以腹撞桅,使之扁窄,丑状可想。
百尺回流稳立身,水猫绝技骇人闻。
覆舟莫道全无救,摸得钱财四六分。
按:善入水者,俗呼“水猫子”。
舆夫上道便争先,吆喝行人避路边。
两轿相逢呼左手,情形恰似两来船。
丧仪喜事及良辰,乐户安排鼓吹新。
酒席一般同贵客,上流口腹下流人。
下流生意是装烟,不论生人也拍肩。
一度逢他□两口,每逢三节始开钱。
按:茶坊酒馆,各街各巷,无不有卖水烟者,手捧鸟枪逢人便放,率以两三袋为限,熟者三节还钱。
乞丐盈街半暮年,朝生夕死总由天。
可怜枵腹斜阳后,一路哀呼卖小钱。
按:打发均以小钱,卖之得大钱四折。
懒筋脆骨少年休,一世栖身在吊楼。
欲救饥寒多善策,乌龟牵罢又春牛。
按:扮此者皆少年人,有力不使,以乞为乐。
山东婆子语音蛮,汉地求钱趁岁寒。
怀里小几都赤膊,怪他养得肉成团。
按:每年腊月来,二月去,小几寸丝不挂,黑而肥腯。
两司衙役百余人,大半空名小半真。
四百廿钱来挂号,上街便许吓平民。
按:无赖之徒以四百廿钱挂名,充作差役,借以生事,俗呼其人为“四百二”。
呼奴叱婢气豪雄,美食华衣奉养丰。
马褂再能穿上色,二爷还比老爷红。
按:富家奴仆多居本地,排场气焰过于上人,俗呼有体面者曰“红人”。
贫人僦屋最艰辛,进屋搬家总费银。
情理不通惟小礼,房东一两彼三分。
按:租屋有押租钱,进店礼,管屋租者每两另得三分曰“小礼”。
女眷相交意最浓,送花送菜礼重重。
惟余一事真几戏,两个湖南作轿封。
按:小钱呼“湖南钱”,凡女客,红套封小钱二枚,面写具请某日,谓之“轿封”。
六亲情谊本同般,姊妹情深笑楚蛮。
破口不妨伤父母,一呼舅子怒冲冠。
按:市井相嘲,以呼人“舅子”为便宜。
拜寿宾来主不迎,门房挂号即回身。
老爷不见面犹可,奶奶何堪不认生。
按:富家习气如此,故有『老爷不见面,奶奶不见生』谚,可谓善谑。
富人棺椁讲繁华,花板中心选菊花。
其次对墙尺许厚,一年一度漆来加。
贫人棺椁极平常,十二圆花很可装。
最下不须营葬具,替他收殓自新堂。
按:自新官板棺局,每年施舍无算。
临丧无复泪滂沱,白布头巾脚后拖。
殉葬衣冠都草草,棺中只有石灰多。
悲乐堂来唱孝歌,灵前男女笑呵呵。
鼓盆两字无人懂,问是何人死老婆。
按:小家喜唱孝歌,业此者匾所居曰“悲乐堂”。鼓盆歌,令人绝倒。
拜寿宾来主不迎,门房挂号即回身。
老爷不见面犹可,奶奶何堪不认生。
按:富家习气如此,故有『老爷不见面,奶奶不见生』谚,可谓善谑。
富人棺椁讲繁华,花板中心选菊花。
其次对墙尺许厚,一年一度漆来加。
贫人棺椁极平常,十二圆花很可装。
最下不须营葬具,替他收殓自新堂。
按:自新官板棺局,每年施舍无算。
临丧无复泪滂沱,白布头巾脚后拖。
殉葬衣冠都草草,棺中只有石灰多。
悲乐堂来唱孝歌,灵前男女笑呵呵。
鼓盆两字无人懂,问是何人死老婆。
按:小家喜唱孝歌,业此者匾所居曰“悲乐堂”。鼓盆歌,令人绝倒。
楚人作祭极平常,不及徽州礼貌庄。
高坐灵旁宣诔祝,只如平日读文章。
按:祭有徽祭、本地祭之别。徽祭,正立垂手,恪于执事。本地祭,生员六人分坐灵旁,别无所事,惟轮流读文而已。夫跛倚临祭,犹为不敬,况于坐乎。
檐靠芦梯地撒灰,上筵下席设双台。
偷荤鼠子留行迹,共说亡魂昨夜回。
按:回煞俗呼“回殃”,芦杆作梯,倚于屋檐,云亡人由此而下地,或撒灰以验足迹。
两条板凳架丧棺,四扇堂屏尽日关。
白纸一方如罨字,欲知来历问人难。
按:停棺之家灵门贴一“罨”字,不知何取,询之土人亦不解也。
僧尼道士巧生财,三节忙忙送素斋。
豆腐面筋装盒去,青钱白米进门来。
不须募化布施缘,会馆僧人自有钱。
闹酒吸烟都不禁,出家人比在家颠。
尼师生意靠裙钗,做会看经总进财。
比似男僧能守戒,终年不见寺门开。
挂灯壁上宣歌本,拄杖街心唱旧闻。
半是码头为领首,手拿签子逗钱文。
按:落魄者、瞽目者,每夜于街上唱歌本,码头上持竹签替彼醵钱。
太平清醮待收场,灯烛盈街拜四方。
炮竹齐丢铙鼓乱,旁人欢笑道人狂。
按:以炮竹丢其身,观其狂窜以为笑乐,谓之“炸道士”。
缓缓锣声市上来,纵非报火尚疑猜。
朝山赌咒寻常事,第一凄凉觅幼孩。
按:凡朝山者、寻小几者均鸣金,惟至庙赌咒者,不知何取。
收荒生意最蹊跷,大鼓逢逢到处摇。
炒豆数升糖一饼,本钱微细利钱高。
按:叫唤破物者名曰“收荒”。
顽灯赛会乐升平,纸扎绸包不性灵。
欲向俗人夸古董,萃珍斋赁万年青。
按:萃珍玉器店有“万年青”三盆,刻玉石为之,雕琢工巧,每出会或赁之。
蟠金错彩嵌玻璃,银烛辉煌鼓乐齐。
西柱撑持行路笨,帐棚最是蠢东西。
按:形如帐顶,四围玻璃,内可点烛,下以四柱承之,名曰“帐棚”。
皇亭一架八人驮,十六宫妆跨马过。
屠豕人肥装太监,薙头匠俏扮宫娥。
炉香一半杂花香,彩桥全将茉莉装。
绣服珠冠容貌美,座中太保是姑娘。
各家店面有裙钗,看会看人挤不开。
忽地两边都躲闪,迎风一路火球来。
得罗形状似莲蓬,引以皮条旋若风。
越转越鞭鞭越转,一时忙煞众几童。
按:得罗刻木为之,平头尖底,皮条缠之,引放于地,旋转不已,少缓则鞭之,古名“千千”。
乱弹才唱舌偏调,哈哈呵呵学担挑。
习俗潜移人品坏,优伶材料脚夫苗。
按:小家几女多染此习。
祈雨群几戴柳条,大街抬着狗兄跑。
若逢卖水人经过,水桶掀翻再去挑。
放学归来日未曛,滚钱抛鞬闹成群。
阿娘膝下频需索,吹了糖人捏面人。
按:吹糖人者以泥为范,乘热吹之,中空外朗,其薄如纸。捏面人者颇极工巧,皆小几之销金锅也。
洗衣切莫付贫婆,绽石粗砂把垢磨。
明垢虽除阴垢甚,男女衣裤一盆搓。
按:凡洗衣,褂裤八文,长衫加倍,看似乾净,实则污秽不堪。
各帮台戏早标红,探戏闲人信息通。
路上更逢烟桌子,但随他去不愁空。
把门汉子狠如罴,酒戏开场士客齐。
丑煞旁人贴对子,眼中虽饱肚中饥。
按:酒戏有人守门,其强入而靠壁者,谓之“贴对子”。
梨园子弟众交称,祥发联升与福兴。
比似三分吴蜀魏,一般臣子各般能。
按:汉口向有十余班,今止三部,其著名者:『末』如张长、詹志达、袁宏泰,『净』如卢敢生,『生』如范三元、李大达、吴长福(即巴巴),『外』如罗天喜、刘光华,『小』如叶濮阳、汪天林,『夫』如吴庆梅,『杂』如杨华立、何士容。
月琴弦子与胡琴,三样和成绝妙音。
啼笑巧随歌舞变,十分悲切十分淫。
按:唱时止鼓板及此三物,竹滥丝哀,巧与情会。
曲中反调最凄凉,急是西皮缓二黄。
倒板高提平板下,音须圆亮气须长。
按:腔谓不多,颇难出色;气长音亮,其庶几乎。
小金当日姓名香,喉似笙箫舌似簧。
二十年来谁嗣响,风流不坠是胡郎。
按:德玉、福喜俱胡姓。
德官演戏总精良,活捉张三更擅场。
行走如风身不动,鬼魂不信是人装。
按:德玉工于苦戏,掩袂娇啼,动人心魄。《活捉》一事,尤为出色。然非余德安之丑,亦不能作对手。
巧将情态揣香奁,一曲崇台值一缣。
写出柔肠真寸断,不须别恨赋江淹。
风前弱柳舞纤腰,宛转珠喉一串调。
情景逼真声泪并,祭江祭塔与探窑。
按:此闺旦之大戏也,二胡及张纯夫均臻其美。
洋蓝褂子白缣裙,杨柳腰肢叹十分。
一剪秋波飞座上,侬非老斗也销魂。
按:花旦张红杜,俗呼“人参叶”,叶双凤俗呼“黄安”,皆能以媚眼撩人。
绣甲珠冠雉尾飘,弓鞋三寸月牙翘。
百回舞跃氍毹上,不羡春莺织柳条。
按:武旦姚秀林、王金铃、程颉云皆佳。
座有歌郎酒易乾,应酬却比上台难。
风流蕴藉谁称最,惟有湖南高十官。
嫣然一笑总胡卢,春笋尖尖捧五壶。
长爪倘容搔背痒,蔡经何必羡麻姑。
按:湖南『人和班』高十名秀芝,美目巧笑,爪长六七寸,善饮不乱,应酬酒席,雅静宜人。
俗人偏自爱风情,浪语油腔最喜听。
土荡约看花鼓戏,开场总在二三更。
灯前幻影认成真,热了当场看戏人。
一把散钱丢彩去,草鞋帮是死忠臣。
按:俗谓高兴曰“热”,赏识者曰“忠臣”。
后街小巷暑难当,有女开门卧竹床。
花梦模糊蝴蝶乱,阮郎误认作刘郎。
按:对门并户,男女难眠,无心者以羊易牛,有意者指鹿为马。
鸨几夜立路三岔,小语挨身把客拉。
舍得青钱一二百,一时看遍院中花。
按:自金庭公店至老官庙,每夜鸨子立于暗处勾引行人,给以百文,导之选色。
一声剥啄启双扉,帘幕深深引蝶飞。
漫讲留厢先篡局,青钱数百打茶围。
按:鸭子引客曰“篡局”。过夜曰“留厢”。仅吃茶而去曰“打茶围”。
一回一两二钱银,吃酒连番费莫论。
俗向院中充大老,风流全在不关门。
按:饮酒一次曰“一个”,酒止两壶,肴惟果品,向例四折,银一两二钱。急于行事,谓之“关门”。彼中人以饮酒多个者为贵,以急于行事者为贱,亦生意之秘诀也。一面即去,在客选择。我辈近视,最易上当。
明珠一颗如人意,春梦繁华二十春。
值得青年身一死,衣冠来作送丧人。
按:富娼王如意,拥资数万,自奉奢侈,殁年三旬外,送殡者颇有衣冠中人。
能画能书又善吟,风流谁似两张琴。
天台有路人难到,一面须拌十两金。
按:刘墨琴、汪惠琴工诗能画,颇矜声价,不轻见客。汉地名妓,如刘秀、鲍喜、刘金钱、汪翠子诸人,皆引重一时,然妩媚风流,是其本分,而善饮善歌之外,别无表见。品花赞玉,累牍难穷。之二人者,一如富翁,一如名士,殆乐籍中之稍异者乎?
郎财妾貌两相当,野草闲花分外香。
盆景虽佳根易槁,多情谁似卖油郎。
按:凡为妓女所爱者,呼为『盆景』。顾名思叉,良有意味。夫嘉卉名花,得地则根固。盆景虽佳,止供一时之玩。彼风流浪子,惹草沾花,弃故怜新,捷如反手。多情种子,有几人哉!名以『盆景』,殆有鉴于此乎?
花场历久算盘通,浪子勾来替用铜。
风月不贪贪醉饱,少年顽友老家公。
按:凡若此者,院中呼为『家公』。
问卿何日下山来,暮雨朝云玉貌摧。
今日残花前骨朵,东风虽好莫轻开。
按:院中女童曰“骨朵”,楚语花之蓓蕾花绽几也。初破身曰“下山”。
各房接得有情郎,姊妹终年检帐忙。
多谢喜神常照命,好将鸡血洒门框。
按:腊月谢神如此。或取红喜之意,曰“检帐”,曰“下水”,曰“拖条”,皆云雨廋语。
金刘两院好寻欢,接客纷罗锦绣团。
走到帘前打照面,见花容易选花难。
残年过了喜新春,生意真随节候新。
日日彩鞭门外放,接来魇子是财神。
按:正月放炮竹接客,谓之“接财神”。
风流罪过最难消,忏悔须来朔望宵。
欢喜园中做法事,两张擦子一枝箫。
按:朔望客来,谓之“做法事”。
阳台梦冷雨云消,无赖频将铺板敲。
冷落何堪人打逛,一盂水饭送皮条。
按:无生意曰“拍铺板”,喻空床也。痞棍曰“皮条”,无钱而缠绕曰“打逛”,行院恶此等人。于其去也,烧纸钱送之,谓之『泼水饭』。
名花一朵玉含香,不逐春风上下狂。
扮出闺中游荡子,但梳辫子不梳妆。
按:不出茶馆,但走富家,名『女荡子』。
佛界烟花不认真,一遭忌讳便生嗔。
木槌插磬寻常事,不许生人许熟人。
按:游尼庵者,误以磬椎置磬中,必遭怒骂,犯所忌也。
车夫水手尽孤魂,甘露难沾一点恩。
手捏青蚨数十个,春风一度宋家墩。
席门芦壁不遮风,欢喜因缘到此穷。
门内横陈门外探,撩人一幅活春宫。
按:送驾墩俗讹“宋家墩”,最下之娼居之。
风月场中未有名,私窝门第也铮铮。
若非熟手来牵钱,拍得门开听骂声。
客行客栈作生涯,雨打风吹陌上花。
一度春风钱数百,龙家巷裹认奴家。
按:上街者曰“妖姑”,龙家巷其所居也。
逃荒少妇不知贫,眼角眉尖卖弄春。
为折野花掉饭票,各行坑杀小官人。
按:俗以掉生意为“掉饭票”,此风始于辛卯水灾,今则流毒愈广,竟有闭置店楼者。
娼优两字一身当,日唱丝弦夜暖床。
不惜千金买破罐,情郎多半是痴郎。
一方软枕靠身斜,玉手纤纤打炮嘉。
妾自为云郎欲雨,花烟颠倒即烟花。
按:洋烟用妇人候客者,名『花烟』。
衣衫洗净汗污痕,抹粉涂脂送上门。
醉饱还携鱼肉去,一家落得好开荤。
按:洗衣妇人多得饮食。
昼入飘行夜出堂,万年台上好鸳鸯。
一千二百风流价,落得他人吃肉汤。
按:薙头者俗呼“飘行”。侍客曰“出堂”。床上曰“万年台”,黑巷曰“草台”。得价一千二百,必请同店食肉。
不论娼家不论优,劝君莫漫逞风流。
逼笼逗放寻常事,第一须防砍斧头。
按:旁人讹诈曰“逼笼”,曰“逗放”,本人软索曰“砍斧头”。
菜蔬鱼肉总肩挑,食物殷繁快楚饕。
过早过中兼两饭,留心还把夜来消。
芝麻馓子叫凄凉,巷口鸣锣卖小糖。
水饺汤圆猪血担,夜深还有满街梆。
按:夜来食物,不止于此,特举数端。絓面于筋扭作Ⅹ形,以油炸枯,俗名“馓子”,古名“粔籹”、“膏糫”、“粰𥹷”、“环饼”、“寒具”,盖一物而多名。
时新小菜出江东,贩子分挑日未红。
贱货有时争重价,居人只怕五更风。
按:蔬菜多出江夏,若大风不能渡江,则白菜、黄瓜价齐参、术矣。
几种园蔬美又廉,芹芽脆进荻芽鲜。
幽香配酒藜蒿梗,清气宜汤豌豆尖。
按:荻芽即茭笋。
陆肴争及海肴鲜,鸡鸭猪鱼不值钱。
冬日野凫春麦啄,尚和酒客结因缘。
按:野鸭最多。麦啄长喙细脚,脑髓极美。土人云即“鸳鸟”也。
鱼虾日日出江新,鳊鳜鮰斑味绝伦。
独有鳗鲡人不吃,佳肴让与下江人。
按:鳗鱼极肥,有至二三斤者。下江人以参蓍视之,楚人呼为“白鳝”,食者绝少。
鲜鳞如玉刮刀椹,汁和葱姜得味深。
要向宾筵夸手段,鱼餐做出是空心。
按:空心鱼圆,盖以猪膏为胎也。
蒸饭须防手法疏,太乾太湿味无余。
米汤可惜浓如粥,只好浆衣并喂猪。
大码头连米厂台,沿江白石砌成阶。
桑田容易成沧海,卅载崩将两道街。
按:米厂、大码头之外,父老相传尚有街道两条,今皆崩圮。
水患曾惊辛卯年,戊申谁料胜于前。
观音阁内寻陈迹,旧尺量来尺五添。
各街搭艞如秦栈,来往行人未觉稀。
习惯自然心胆壮,鼓楼麻雀不惊飞。
按:戊申之水大于辛卯,搭艞也胜之。
玉带河边百万楹,北风吹水梦魂惊。
可怜人逐波涛去,隐隐犹闻救命声。
按:堤后有堑,名玉带河。
岁当己酉水弥凶,板艞难拖走路穷。
富室迁移贫户毙,十家倒有九家空。
按:富人多迁江夏,贫户始则无财,继则无路,待毙而已。
月余大雨似盆倾,檐际长闻瀑布声。
汉水不消江水涨,人家百万水中萍。
按:闰四月末至五月末,大雨如注,止晴三日,江汉陡涨,大于戊申六尺。
各码头分叉渡船,送迎宛似驿车传。
路程里许更三渡,既费工夫又费钱。
按:五月廿一罢市,廿七日大街始置叉渡,分地设档,约半里而换舟,拥挤不行,勒索百出。
堤外琳宫簇簇新,北风一浪委波臣。
观音落水天妃锁,纵大慈悲怎救人。
按:从上堤自在庵至下堤六度庵,会馆约十余所。雕墙好宇,悉付风涛,神像落水,以绳系之。
富家屋宇厨房速,跳板漂浮路不连。
打壁穿墙重搭路,石崇今日断炊烟。
按:屋多水速,施跳不及,有受饥二一日者。
两三尺水不为灾,亲友牵连亦苦哉。
避水人多劳款待,澡塘饭馆一齐开。
按:此屋宇之最高者,十不得一,其受累已如此。
中等人家苦莫论,灶锅床帐一窝存。
低楼上水还铺跳,直把楼窗作大门。
按:此则十居五六。
最下人家屋宇颓,墙头屋角过船来。
可怜水退重来访,破瓦零砖土一堆。
按:此则十有二三。
百计求人去唤舟,待移家具到山头。
伤心划子回来后,只见风波不见楼。
按:沿湖一带,北风为患,若此者十有五六,可惨也。
在家在路祸难猜,壁倒墙坍梦一回。
有命翻求无命好,暑寒饥渴一齐来。
按:雨久水深,倒墙无算,或出或处,时遭覆压。即或幸免,然家无四壁,状若邮亭。晴则热,雨则寒,饥食画饼,渴饮腐水。贫乏之家,至此山穷水尽矣。
租船日费二三千,妇女几童最不便。
两扇舱门深夜闭,水中居住火中眠。
按:船居之热,甚于楼居。
店家贸易最新鲜,卖在高楼买在船。
斗米升盐斤酱菜,向非主顾不收钱。
按:并非居奇,实由货缺。
不幸人家遇死亡,棺舆无街上中堂。
横扛直背忙收殓,半在渔舟半汉阳。
眼前无路可如何,屋顶开门似鸟窠。
高碰头来低擦背,肥人长子吃亏多。
左邻右舍多无猜,钻穴逾墙取路来。
每夜相邀防盗贼,守更都上晒衣台。
按:盗贼之警,草木皆兵。有误认猫犬为人者。金柝叫喊之声,自夜达旦。
洗澡不能惟抹澡,薙头难得且梳头。
长衫袍套全无用,百日人家绝应酬。
温柔乡变水云乡,移过群花到汉阳。
吕祖喜欢弥勒恼,凤栖寺裹是平康。
按:凤栖向称名刹,戊、己两次水灾,汉口行院移居于彼。寺僧数十,乐可知已。
贫民无屋又无田,饥殍流离只听天。
账恤捐输逾百万,每天人给十文钱。
按:国帑百万,民捐廿余万,大口日给十文,小口五文。起十月,终腊月,荒民之众可知。
散粮期满又难回,乞食都遇汉口来。
湖地河坡人住满,芦棚多似乱坟堆。
男人不及女人多,十里长街似织梭。
此往彼来驱不散,甲头终日受奔波。
按:每店必有一人,或十余人,大半妇孺,吵闹不堪。
老妪当门恶语侵,若逢少妇笑吟吟。
小钱开发分迟早,一样慈悲两样心。
按:各店皆犯此病。
饥寒苦煞女婵娟,故卖风流好乞钱。
饿死事轻名节重,程夫子语不通权。
按:乞妇岂无廉耻,所以流目送笑者,欲速得一文钱耳。乘此调情,大伤忠厚。
传闻走水共惊猜,长柄灯笼挤满街。
轿子飞跑锣乱打,各帮会馆水龙来。
按:俗讳失火曰“走水”。水龙局救火最为齐心,司事者得坐轿至火场。
火灾庚午已无伦,乙巳年中又一巡。
争似今年塘角火,既伤财物又伤人。
按:嘉庆庚午道光乙巳皆大火。塘角在省垣之东,各船停泊,汉口精华之所也。今年己酉冬月十九夜丑时尾,五帮起火,烧至首帮,辰正方熄。
七十帮连廿里遥,每帮约计卅余舠。
铁猫竹缆连环锁,釜内游鱼何处逃。
按:计焚大舟五六十号,小者不计,于时风狂月黑,波浪如山,即出帮者也遭沉溺,真天数也。
烟尘拉杂水飞空,赤壁烧兵此夕同。
欲赋招魂无典故,哀词惟唱满江红。
按:或曰赤壁之役,恰是此日。
半随流水半成烟,半入泥沙半压船。
一月漉将尸数万,几人肢体得完全。
云雨阳台蝶梦春,倏随风浪堕回轮。
红绫乳抹黄金索,犹向人间现色身。
漉尸者往往得此,盖花船之遭溺者。
西风力劲火扬威,锦壁牙樯化蝶飞。
按:收拾油盐柴米炭,火神作恶水神肥。各船货物约值三十余万。
赀财千万作灰扬,富客豪商气不狂。
九九归原谁受累,大东道主是西帮。
按:塘角无与于汉口,汉口之性命存焉。火灾无与于票号,各行之倒账归焉,
十家典当九家关,背得穷人没路钻。
直一千文当三百,棉花铜锡尽丢还。
按:向有十五当,今止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