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摩泥照浊水，偶参上乘心清凉。 惠师罗什亦已化，今之行脚惟衣粮。 西炉自昔西番地，旧无枝屋皆碉房。 不生草树山壁立，茫茫沙碛无稻粱。 恭惟先皇赫威命，版图始入开封疆。 至今万里乌斯藏，亦来重译瞻冠裳。 奈仍夙昔锢不解，俱言此类生空桑。 空诸所有有彼法，如何佛寺犹雕梁。 缭以垣墙一百丈，甃以文石周四方。 横窗侧闼面面辟，幡竿略绰当门张。 其上层楼纻金碧，下画神鬼东西厢。 寺僧少长凡几众，不语前立纷成行。 偏袒右肩事膜拜，双瞳转仄黝有光。 宰生割剥了不怖，呼号其侧神扬扬。 六时梵呗若功课，渴饮酪乳饥牛羊。 宵分聚徒大合乐，互吹骨角声低昂。 即论释典尚清净，此宁有意登慈航。 或云流传术颇异，播弄造化如寻常。 安禅毒龙致时雨，诵咒青女停飞霜。 此岂实具定慧力，竟能诡术回穹苍。 咄尔世人迷不悟，福田利益萦中肠。 乾坤高厚妙运用，岂待尺寸量短长。 圣人深意在柔远，顺育万类通要荒。 因势利导牖蒙昧，欲使寒谷回春阳。 昭昭大道揭日月，异教岂足紊纪纲。 矫首夷风倘一变，饮食男女真天堂。 按：或云“流传术颇异”以下六语，远方畏服其教，圣朝容纳之，用以柔顺远人，非尊信异说也。末归到圣人之教，如经天日月，儒者正论，旷若发蒙。 十日不踏兴胜寺，张子讶我何深藏。 谓疑幽忧属末疾，岂知发兴搜诗肠。 我初学此无检束，虞初九百恣荒唐。 稍参涪翁变诗派，意趣结约无飞扬。 十年弃置久不事，解散韬帙从忀徉。 含毫叩景偶一试，忽觉泥井生寒浆。 浓书细字急不择，蝼蚓诘曲肥鸦旁。 到口有物当一吐，安能呐舌如周昌。 古人精严有真放，下手得快天机张。 六朝文士不解此，散叶骏马驱跛羊。 三辰分光精气薄，语言缩畜如羸尪。 虽然此中有泾渭，岂得芜秽夸汪洋。 句律稍悟嗟已晚，嗜好多可无专场。 千金狐裘饰羔袖，汉冠晋制兼唐装。 吾文所病亦在此，自成一家今未尝。 当年猛志压崔蔡，翻恐汪魏相低昂。 先生不嗔后生笑，所虑惟此余寻常。 谁与吾党二三子，妙解知我非猖狂。 我客古上谷，君侨辽之阳。 翁翁者何心，造此离别场。 离别徂二岁，忽焉来帝乡。 我昨得君书，昼夜以徬徨。 轻骑入军都，期君金台旁。 君笑为我言，人为天所忙。 省亲返南国，觅举来北方。 得马复失马，亡羊更寻羊。 六月不得息，萍梗随风飏。 且喜见故人，一饫饥渴肠。 闻言感累欷，对饮倾百觞。 姑作十日留，不妨次公狂。 或话陶公田，或抚毛生囊。 时事或恸哭，旧学或商量。 诗或寻旗亭，曲或听教坊。 或邀徐孺子（声之），或款张思光（漱泉）。 名宰进姚合（东甫），懒仙招吴刚（迪光）。 肝肠热如火，嚼冰不得凉。 鴳雀处蓬蒿，乃思为凤凰。 志意郁不遂，不敢偷太仓。 素心四三人，晨夕歌慨慷。 嘤嘤求声鸟，萃集旋飞翔。 戢戢聚头鱼，堂策呼分行。 我续出塞曲，君歌适馆章。 握手送登车，黯然同神伤。 亦知终有别，胡竟聚难常。 亦知别不久，不久犹觉长。 岂无寄书邮，不如觌面详。 岂无抚尘交，不如知心良。 翁翁者何心，造此离别场。 愿言互鞭策，努力沛腾骧。 更为语黄九（指藜阁），倔强母暂忘。 不自弃驽骀，犹堪报君王。 彭彭冀野马，会看联镳扬。 天高气爽届白藏，西风飒飒八月凉。 湖光山色秋正好，玉澜堂上芳筵张。 跄跄济济欣际会，咸逾古稀咸康强。 亲亲谊笃予之伯，为国屏藩辉天潢（和硕仪亲王。）。 屡膺庙略成伟绩，宣威重镇知鹰扬（御前大臣赛冲阿。）。 昔赞纶扉承考泽，立朝正色端岩廊（大学士托津。）。 丝纶佐朕弥恭谨，抒忠献替资劻勷（大学士、军机大臣曹振镛。）。 河防宣力内襄政，年开八秩寿而臧（大学士戴均元。）。 封疆重寄廉兼干，平成奏绩庆河黄（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孙玉庭。）。 岂独文章禁省冠，一德密勿惟几康（户部尚书、军机大臣黄钺。）。 朝端大寿今居首，靖共匪懈承余庆（礼部尚书穆克登额。）。 宣猷昔日知耿介，善善恶恶刻无遑（工部尚书初彭龄。）。 勤劳三省心益壮，不彫松柏岁方长（理藩院尚书富俊。）。 中外宣勤历年所，不偏不倚柔兼刚（左都御史松筠。）。 伟哉藩王抒忱悃，三朝宿卫恩荣光（郡王衔都统哈迪尔。）。 奋戈疆场知勇冠，精勤调习天闲骧（都统阿那保。）。 山右滇南昔受命，今日悬车优礼彰（致仕大学士伯麟。）。 久历戎行志敌忾，裹创血战歼欃枪（致仕都统穆克登布。）。 予今图绘有深意，意在才俊标朝纲。 矧逢大耋欣罕觏，皤然在列钦先皇。 先皇荩臣遗小子，弼成政治恩德洋。 御园锡予歌纪盛，天寿平格福穰穰。 巍巍荡荡皇猷昌，松山杏山山之阳。 大小白羞照夜白，真龙种岂老骕骦。 锋棱瘦骨帝控驭，马群一空谁留良。 歼破明兵十三万，嘶风掣电云飞扬。 漫分百里五十里，六日驰骤同超骧⑴。 洪承畴擒锦州取，天命攸归天应彰。 骏尾萧梢意雄壮，想见血汗河桥傍⑵。 陵园列像俾曲肖，兰筋讵可归埋藏。 英气如生屹然立，匠石虽斫神不伤。 迄今作歌述伟绩，駷跃惊矫无相忘。 乘此星精经百战，摇珂啮勒功开疆。 欲去徐行还缓辔，追思祖烈弗敢邙⑶。 ⑴ 陵前立仗石马，曰：“大白”、“小白”，盖太宗当日所乘以略阵破敌者，太宗体丰铠重，乘小白日行百里，乘大白行五十里。松山之战，明总督洪承畴集兵十三万援锦州。太宗闻之，亲统六师往讨，适患鼻衄，诸王贝勒请徐行，太宗谕曰：“行军制胜，利在神速，恐敌人闻腾亲至，将潜遁。若不逃，破之如纵犬逐兽，易于拾取。”乃昼夜疾驰，六日而抵松山，掩击穷追，所向克捷。 ⑵ 大军围锦州城一载，祖大寿战守技穷，又闻洪承畴被擒，大惧，乞降。是马宝效驰驱于松山、杏山、大凌河之间，至今犹想见汗血之功也。 ⑶ 我太宗睿谋甚乱、顺抚逆诛，皆于马上得之。本日谒陵礼成，躬亲阅视，觉神衢屹立，生气昂藏，如睹风驰电掣，摧坚斫阵之时。仰维祖烈，垂示后人，虽幸际升平，武备其敢稍驰也。 火轮飞燄天中央，湘帘高捲开堂皇。 长吟挥汗苦炎热，窗明几净空徬徨。 一歌再鼓不成曲，陈陈相因惭秕糠。 捧君佳什回环读，幅幅击拊如琳琅。 韩潮苏海走气势，子云相如兼骚庄。 泛揽群言入炉冶，胸中鼓铸呈精光。 纪梦两篇最奇绝，游仙何必推曹唐。 瑰丽离奇不可状，恍若洪厓浮邱来扶将。 何幸拉我登天阙，龙腰鹤背偕翱翔。 知君本是谪仙客，故尔精神结注非寻常。 长歌娓娓数百语，触手妙绪何汪洋。 白衣苍狗寄幽远，天空海阔怀莽苍。 忽尔鸢鱼足儒理，深衣大带垂堂堂。 忽尔高举如仙人，瑶草玉树琪花香。 忽尔枯寂似释子，萧然钵笠来西方。 变幻百怪难拟议，笔锋到处生光芒。 其馀诸什烂云锦，纷纷掩映争辉煌。 低回我自愧形秽，不敢踵韵期颉颃。 忆我学诗三十载，半生师友多江乡。 吴山楚水贮行橐，江花汀草皆文章。 好风一苇渡洋子，叩舷六代悲兴亡。 北涉黄河望沧海，天地乃尔多包藏。 东登泰岱观日月，六合极目空微茫。 乃入都会见钜丽，始知陆海真洪荒。 陆离熣灿杂五色，迷人欲使双睛盲。 开拓心胸竟何似，徒令跋涉劳梯航。 嗒焉归来驻蓬荜，一邱一壑聊徜徉。 闭门寡侣愈孤陋，骚坛无事争雄强。 今岁与君建旗鼓，彼此破斧或缺斨。 连篇累牍不相下，争排笔阵驱词场。 君才既富性复敏，气盛不拘言短长。 我范驰驱计步武，鸟蛇前后求安详。 守正自能待劲敌，出奇制胜殊未遑。 自春徂夏数十作，未尝放笔为歌行。 此调不谈亦已久，但觉蹇涩非铿锵。 自朝至于日中昃，书成屋角飞斜阳。 掷笔朗吟自斟酌，暮天习习薰风凉。 愿将此作质法眼，勿为世俗之见徒揄扬。 虎臣真矫矫，将军岭南张。 只手撑乾坤，半壁坚金汤。 一朝落陷阱，命尽鼓不扬。 战马失主归，悲鸣春草凉。 云车逐风马，披发叩九阊。 自愿为厉鬼，随众扫欃枪。 天子亦震惊，览表泪浪浪。 申甫期复生，宣力为疆场。 余自避乱远游，居城市者十馀年，今返申浦旧居，正值秋末冬初之际，田家乐事，殊足歆羡，率成新咏。 凉风起天末，吹来粳稻香。 秋云一万顷，匝地铺深黄。 门内瓜壶酒，门前碌碡场。 磨镰吐新月，压担沈斜阳。 篝火试新春，粒粒珍珠光。 昨岁苦亢旱，乡里多流亡。 差幸今年丰，及时谋盖藏。 侧闻县符下，伍伯催纳粮。 输供必精凿，飞挽达京仓。 饱暖皆天恩，何敢杂秕糠。 惟愿晴雨匀，岁岁占金穰。 白起小竖子，为秦开封疆。 可怜三晋卒，如虎驱群羊。 八十九万命，累累魂归乡。 彝陵至武陵，楚尸莫殚详。 一剑赐杜邮，人胡为之伤。 若使再将军，天下罹其殃。 不必应侯忌，神鬼咻昭王。 展卷恍血腥，阴风蔽烛光。 京华流品杂，结交须老苍。 既得良友师，函席此徜徉。 多闻且多见，勿正亦勿忘。 门外车辙深，无殊居僻乡。 ① 乙酉城破，有女子自缢于亭，尸腐。逸其姓名，或题诗哀之曰：三月孤城未肯降，裙笄腐骨枕江乡，寄语道傍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无名氏，一女郎。 殉国难，骨尚香。 亭五里，诗两行。 拟配飨，露筋旁。 彼女子，知纲常。 四岁来京师，卅载辞故乡。 故乡在何所，塞北云茫茫。 成吉有遗谱，库伦馀故疆。 弯弧十万众，天骄自古强。 夕宿便毡幕，朝餐甘湩浆。 幸逢大一统，中外无边防。 带刀入宿卫，列爵袭冠裳。 自笑闺阁质，早易时世妆。 无梦到鞍马，有意工文章。 绿窗事粉黛，红灯勒缥缃。 华夷隔风气，故国为殊方。 问以啁哳语，逊谢称全忘。 我兄承使命，将归昼锦堂。 乃作异域视，举家心徬徨。 我独有一言，临行奉离觞。 天子守四夷，原为捍要荒。 近闻颇柔懦，醇俗醨其常。 所愧非男儿，归愿无由偿。 冀兄加振厉，旧业须重光。 勿为儿女泣，相对徒悲伤。 远客南游过潇湘，行行尽日穷炎方。 县城如斗俯沧海，天光水色俱茫茫。 始知天下海为钜，日月所出蛟龙藏。 谁言海外更有天，此水应与天共长。 夕阳如镜蜃气浮，只尺扶桑如可望。 我欲因之访三山，可惜六鳌今已亡。 千载桑田亦一时，新罗故都烟草荒。 不如倾海作春酒，一饮醉卧无何乡。 日既吉而辰良兮，羌有事乎神之堂。 斋余心而侑酌兮，沐余手而热香。 神歆歆其降格兮，神福余而扶将。 乘天风而远游兮，謇吾道夫扶桑。 浮黄云以作帆兮，折若木以为樯。 朝解缆于兵关兮，夕余至乎坂庄。 瞻熊野之远山兮，认纪伊之封疆。 询风谣于卉服兮，云是徐福之所藏。 何所独无丛祠兮，聊于此而相羊。 非旷世而相感兮，窃有疑夫当日之行装。 方嬴氏之煽虐兮，诎百家而自强。 才两士之亡匿兮，已多士之罹殃。 曾焉足以少留兮，宜色斯而翱翔。 故假名于采药兮，具浮海之舟航。 无可到于蓬莱兮，岂鲛鱼之为戕。 行与逝而不归兮，占一区于殊方。 托不死而逃死兮，诚保身之谋臧。 既身谋之有裕兮，何后计之太长。 搂千人之男女兮，易丑种于豺狼。 文其身而涞齿兮，换中国之冠裳。 遗刚戾之习气兮，异百世之流芳。 彼桃源之逸民兮，与商颜之绮黄。 或举家以避祸兮，或抽身以遁荒。 隐不违于斯道兮，身虽晦而名彰。 胡明哲之昧此兮，甘自摈于蛮乡。 倘神灵之有知兮，应腼然于千霜。 神茫茫其莫闻兮，吾将寘此说于荒唐。 山石窍中如小航，山蜂穴之缭以长。 輷輷殷殷如大梁，重城四周平中央。 其中大者号蜂王，锐头大腹雄且彊。 宿卫士徒如堵墙，分屯左右相周防。 薨薨阗阗何鸱张，当关二将尤鹰扬。 有不用命立见戕，奋翼截馘当利铓。 秋日山家初涤场，儿童伐薪西山阳。 妄入石底砺斧斨，惊起山蜂如沸汤。 出关络绎纷相望，追亡逐北势莫当。 有进无退怒洸洸，不辞蹴搏屠出肠。 中藏毒矢利搀抢，汗流群竖走且僵。 拥面大叫欲发狂，浑肌赪凸生疥疡。 相语不敢近其傍，山蜂养子安且强。 我闻此事为嗟伤，以义害人非不祥。 为君固国臣之常，为君禦侮古所臧。 君守社稷不下堂，臣为讨贼宁避殃。 此义今人讲不详，视亡其国犹亡羊。 或者藉寇以兵赍盗粮，呜呼安得以汝为人守四方。 必不坐视主辱而国亡，茂先曾记衔书鲂。 楚王犹式拒辙螂，我为此歌聊一章，寄与世人慎勿忘。 晓榜冲水含，鸡犬起苍苍。 秋夜何渠央，星斗烂争光。 君子乐无淫，持以铭吾觞。 文衡有旧砚，文宪有旧堂。 旧堂旧砚还，离合几星霜。 擎来想手泽，磨处馀墨香。 小孙忝祖训，人器恐不当。 矧兹文教弊，斯道郁不张。 难将一线彩，补得七襄章。 既言世掌美，重觉忧心长。 为邦固多术，贤哲乃其纲。 巫师虽善祷，无弃药石良。 善游虽截河，无弃舟与梁。 白日悬通衢，萤爝难为光。 雨露滋良苗，不限东南疆。 山鸡假凤鸣，鸑鷟不来翔。 燕石被锦绣，奇珍止四方。 良农无弃亩，禾莠不并昌。 大乐无异巧，文武得时张。 物理固自然，而何令我伤。 幽兰在谷口，春露滋其光。 瑶华沐清风，绿叶相低昂。 兹惟王者香，众草孰汝当。 采掇纫我佩，我佩何煌煌。 行逢繁华子，衒服驰道傍。 尔佩异我好，翠羽来南方。 君子贵知微，知微固有方。 黾勉具丝毳，在热知有凉。 徒养不为防，犬畜窥室堂。 变夷为山泽，多变损康庄。 附物乃为阴，多附恐消阳。 尝读六官编，此理看独详。 三代一何长，后世一何忙。 希言孰令听，歧路空徊翔。 亭长归故乡，三候歌乐章。 人情重怀土，锦衣自项王。 临安钱具美，意气何扬扬。 贩盐无赖子，起家自钱塘。 兵屯八百里，倒戈贼惊惶。 功成守兹土，一剑凛寒霜。 玉带留盟府，名马赐骕骦。 自以仲谋比，为命拜朱梁。 城名衣锦里，山作功臣坊。 还乡歌三节，慨慷比高皇。 呜呼唐季多草窃，图谶何荒唐。 东南尽割据，两京茂草黄。 汴渠啸鸼钌（喻朱三），六鹢（喻六臣）助披猖。 钱氏亦盗耳，据守固封疆。 潮头三千弩，何不射虎狼。 昭谏悲陵谷，野鹤自高翔。 帝秦鲁连耻，霸越鸱夷亡。 坐拥州四十，宫室移相望。 一朝怀桑梓，父老共彷徨。 平生不逾洛，何自来归装。 无孛无欺徒虚语，鞭箠聚敛德何凉。 梦魂惭愧凌烟阁，表忠区区姓谥扬。 徒为新朝守，多藏自厚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