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滩滩水秋益壮，一滩一丈落天上。 上犹牵挽下如坠，前船后船不相望。 我昨七月溯流来，归程豫计心惆怅。 溪州苦雨动经旬，山径陡滑穿幽旷。 平明解缆辞铜柱，一叶飞流送千嶂。 雷霆倏发蛟龙怒，满坐无言色悽怆。 橹声水声两不闻，惟见帘窗挂银浪。 须臾已觉天地别，咫尺莫绘神灵状。 坐中吴楚黔蜀客，谈笑波涛气豪放。 佥云平生未见此，嗟咤纷纷互推让。 余亦燕赵慷慨人，南游到海乘秋涨。 枯槎一系西江树，青草重斟洞庭酿。 有志欲逐溟鹏抟，无才敢恨江鱼葬。 诗成仍寄伏波祠，布帆破冢知无恙。 朐山不入城，日日来堂上。 云气吞吐之，昏旦千万状。 山色难自主，显晦何所向。 海雨洗不青，草木绝依傍。 偶被黄泥弹，锦绣污屏障。 芙蓉仙人去，桃花不敢放。 云台向西笑，笑尔尘容抗。 谁令近城市，吾欲铲叠嶂。 不如藐姑射，冰雪出高亮。 ① 咸丰三年正月三十日，弟以金陵守城欧血殒命，二月初十日省城遂陷。 畺帅军上游，初议岂不壮。 舳舻亘千里，江皖赖保障。 前茅甫遇贼，一战总戎丧。 翩然乃退飞，踉跄弃兵仗。 匿迹归白门，哗声撼青嶂。 佥曰帅饵贼，吾民复奚望。 城中十万户，湍决各奔放。 大府方闭阁，猜嫌仍未忘。 中丞又径去，力挽不回颃。 哀哉一腔血，喷洒何所向。 将军率同寮，抗疏陈其状。 誓与城存亡，天容亦悽怆。 赫然责失律，申命易大将。 忠魂竟不待，骸骨委幽旷。 追思偾事繇，后懦而前亢。 若使谋乃进，据险审所当。 纵退时犹纡，援军势可仰⑴。 岩城民气固，内外力足抗⑵。 此错竟谁铸，此灾实无妄。 鲸鲵遂窟穴，熢火助波浪。 全家更何有，定付江鱼葬。 梦中吾弟在，告别色惆怅。 痛哭向南天，何时见涤荡。 ⑴ 时向军门自湖北统兵追贼，已及九江。 ⑵ 弟借帑各关，储粮练勇，布置周密，民不惊徙。若前军徐退，小孤、东西梁山重险不彻，则向军援至，胜负未可量也。 畴谓天工奇，人巧亦不让。 君看绕门山，峭壁列屏嶂。 厥初本赔嵝，斫出生面创。 采伐穷日夜，骨立神愈旺。 危崖高天欹，侧厂层云傍。 山腹藏堂皇，外郛兀相向。 彭觥斧凿声，数里因风飏。 响应连四山，万和随一倡。 盘旋螺文中，含胡振罂盎。 俄惊大声起，雷硠剧雄壮。 丁丁远可闻，砰訇近偏忘。 小桥递弯环，舟行过其上。 依稀彭蠡口，窾坎鸣巨浪。 金奏在窟室，人面朝青嶂。 峡束神禹开，池护吴王葬。 梁欐想石城，剪刀移雁荡。 屈曲绕垣墙，莓苔添色相。 新痕冰雪侔，旧痕图画伉。 风日所薰蒸，霖雨几涤荡。 遂令受采质，丹黄写万状。 老松冠其巅，华盖郁在望。 下有竹千竿，森森立兵仗。 村居皆石层，老幼总良匠。 自古仰衣食，山故无尽藏。 造遍越中庐，埋遍越中圹。 道路乐平坦，绰楔睹高亢。 朘削岂有涯，胜概弥难量。 安知百年余，不作吼山样。 顾语同舟客，斯游亦云畅。 美酒既以沽，手杯且莫放。 同舟涉水厓，澄湖深可榜。 问此为谁行，拥棹悲相向。 吾道既以孤，斯人复沦丧。 携手赴山阿，云木郁含怆。 入门同一哀，暮色增惆怅。 杰阁林杪县，皓月出孤嶂。 夜深作悲歌，我歌不敢放。 润州城北三芙蕖，昔人曾以神山况。 屹如北固居中央，震为长男方主鬯。 老鹤昂藏首俯啄，却顾金焦双翼张。 甘露之寺当其巅，杰阁凌虚谁昔刱。 茫茫浩劫阅废兴，刹竿千载犹无恙。 元丰铁塔插紫霄，正统金经閟龙藏。 修廊屈曲宛虹垂，正殿巍峨满月相。 六时梵呗长赞诵，万里江山作供养。 古钟制从至正年，巧思乃出平阳匠。 达鲁花赤识姓名，方信图经语多妄⑴。 我昔剪江数往还，探奇未到常怊怅。 天寒潮涸阻归舟，夙缘未了今宜偿。 舍人本是山中人，导吾先路蜡屐緉。 水枯遥指岩壁露，木落兼无榛岁妨。 径造禅关心地凉，更上岑楼眼界放。 哆口直欲吞沧溟，摩顶居然俯群嶂。 平生富贵吾不恋，一饷清閒神所贶。 会须遍踏江南山，竹杖从君次第访。 ⑴ 大殿铜钟元至正九年造钟款有镇江路达鲁花赤马速忽总管李世安镇江上万户府达鲁花赤永安名又有温州路平阳县匠人名镇江府志职官表失载马速忽名又误以李世安为达鲁花赤不知世安汉人不得任达鲁花赤也 大人启幽境，楼架泺水上。 凭栏四望通，寓目百千状。 晓阴生白云，晚霁开青嶂。 沙鸥飞帘前，风帆破烟浪。 兹楼万事宜，默对幽怀畅。 弹琴流水音，杯酒临风酿。 暇日效趋庭，乃知学礼让。 吟诗在高楼，青浮同演漾。 一行分两戒，其南极雁荡。 重压沙海头，险扼东瓯吭。 永嘉山水滋，康乐尤清放。 度岭惟斤竹，缘溪阻修嶂。 天地惜灵秀，不易使人创。 及其终难秘，疏凿任灵匠。 已勒大通碑，更示讵那相。 坡公游山分（去声），平生颇自仗。 惟以诗酬图，未足供跌宕。 龙湫百二峰，吾耳久知状。 窃疑形容者，奇幻言或妄。 今春渡瓯江，百里山海上。 瑶岭据海澨，风潮午初涨。 箯舆厉石梁，足底走咸浪。 晚程犹未歇，兹山已入望。 情随岚气清，心与飞云壮。 且投村屋宿，行李聊摒挡。 吾徒侈清游，一饭若转饷。 损之又损之，劳费已莫偿。 惟愿明朝晴，风谷动清旷。 同行若春雁，斜向峰头掠。 悬知今夜梦，先受山灵贶。 死去骨当朽，无庸作行状。 空辞虽在册，知交无相访。 卜地喜牛眠，治丧择日葬。 未达循环理，吾心为汝怆。 笋舆芒屩得自放，山水出宰天所相。 林溪草坪千顷稻，秧针水绿浓于酿。 农夫相庆勤力作，使君差幸无讥谤。 玆州僻远田赋少，什一年登地部帐。 云何吏民不相得，数岁粒食空瓶盎。 我是田畯至则喜，家家午馌林间饷。 樱杏扫地莫怅怏，馀赏紫藤花凭仗。 梧轩名合唤藤厅，惜无好事传赓唱。 咏紫藤花此第一，后谁继之吾军张。 貊国海外地荒陋，都护天下官冗长。 身分殊乏画省崇，眼福太侈花神饷。 先生出游无供具，藤阴到处皆行帐。 兵仗库南引寿蔓，妙水泉畔分殊状。 蔫红堕粉相联络，垂垂下簇杯心漾。 花间日午先生醉，不知春去烟江嶂。 花形人影互赠答，莺歌燕舞交谑浪。 意欲吾庐移寸根，种成古藤书屋傍。 净香色界蒲褐禅，预具一架璎珞相。 幽人馥于兰，早萎斯文怅。 诗篇尽糟粕，尚多秘密藏。 肆余窥漫笔，素性存退让。 前言味菽粟，新论芟莨菪。 援古以證今，一扫支离障。 人物剔幽晦，朝典补废旷。 词盟狎敦盘，儒术揭榜样。 要衡挈汎博，棼绪就摒挡。 庄不黜滑稽，婉愈惩诞妄。 党祸亦一史，备遗非任谤。 想其素履坦，讵肯牛李傍。 凡人著述迹，务要原心亮⑴。 穷贱志济物，碎录及牧养。 勤心撷方药，跻寿春台上。 要术为齐民，意与贾协抗。 有裨于民教，阎（若璩）顾（炎武）堪颉颃。 丹铅阅夏秋，爬栉归确当。 覆校各仁智，参差顾奚妨⑵。 佽助非敢言，纷吾酬所向。 ⑴ 录中语涉党论者。皆不过一时备遗之笔。而盘湖选本。逐一入选。恐非迂叟澹宕本色。余故一切刬削不留耳。 ⑵ 是书凡四阅證定。任玄道学士之选二也。盘湖尹尚书之选二也。李椒园虞臣南之选三也。及余重證之为四选也。 吾党二三子，合置唐以上。 锦舲丽而则，荷裳质而亮。 旋面望洋叹，滔滔百川涨。 心醉得新诗，如以酒见饷。 萟林日凋丧，独我辽鹤怆（谓筱斋，雨蕉二公也。）。 所以于吾子，拳拳不相放。 杜苏光燄放万丈，学诗谁不高山仰。 操戈入室未之闻，貌袭不能心灵匠。 赝唐真宋尚莫辨，遑敢议到风骚上。 我法古人不法缚，且乐置心于昭旷。 历落嵚崎雪华生，得子足以吾军张。 闭门赓我东乐府，开门合辙风调尚。 黄河远上议配食，惟我与尔肩相向。 得丧荣枯是何物，一生大耐时人谤，一生大耐时人谤。 驱车入燕关，城郭一何壮。 螮蝀横太昊，瑰观尽无两。 高楼纵极览，天水共荡漾。 一身杳如粟，浩啸空流怅。 异地开龙泓，应接悦万状。 仁祠辟唐时，结构妙意匠。 初堕白云中，忽踏苍松上。 窈窕转层岩，崱屴出孤嶂。 竹深视听幽，苔滑行步妨。 烂烂明花蹊，袅袅挂萝帐。 抖擞跻其巅，倚阑堪写望。 风来林景清，日落岚气涨。 盈盈西子湖，绿净在杯盎。 展席面青山，支铛温昔酿。 既酣恣谭谐，吾怀亦已畅。 念彼辨才师，说法浩无量。 当年群贤游，前尘宛俯仰。 残碑字模糊，云烟付幻妄。 良友幸招寻，消摇纵天放。 浮生山水缘，著屐费几两。 归途闻流泉，殷耳一何壮。 虚馆面碧流，双𪀉任容漾。 斜日蘋花开，梳羽空洲上。 想见晋代人，临池镇相向。 游兴动枯禅，偕我登叠嶂。 烟岚青冥濛，断续来樵唱。 幽处卫公庵，松石讶殊状。 位置造物工，左右恍揖让。 崎岖到寺门，剑台屹相向。 才聆梵放幽，旋策登高杖。 崭绝苔壁横，徐缘石脉上。 篝火寻题名，画腹辨字样。 新月正如舟，散发一疏放。 人生蚁旋磨，今夕惬微尚。 四山响木鱼，清切闻法藏（寺名）。 风起海云铺，从师问真妄。 新安黄山不得游，姑苏黄山聊一访。 开门鼓罢命轻舠，潋滟横塘水新涨。 夹岸菜花黄到天，拔地云峰碧如障。 老夫癖好过康乐，系缆攀藤觉神王。 伐石野翁连袂迎，牧牛小儿折花饷。 稚松巨石相参错，鸟道纡回频倚杖。 宝坊址在费追寻，贵主坟空足悲怆⑴。 有僧导我虎洞憩，意颇慇勤语全妄。 顾兹岩壑了无奇，却有湖山得弥望。 洞庭波白众山青，应接不暇旅怀畅。 相看伯仲是横山，岝㟧一卷敢相抗。 归舟摹写掉头吟，自笑今朝脱官样。 ⑴ 山中旧有法云寺及陈国长公主墓今俱无 平生慕西湖，闻说便神王。 吴越咫尺耳，七载劳怅望。 何意奉宸游，夙怀得一畅。 朝出涌金门，耳目忽清旷。 水泼葡萄醅，山矗翡翠障。 白苏勾留处，西子譬允当。 追随豹尾间，未敢策筇杖。 圣情廑民依，物外聊探访。 御墨洒湖亭，勾陈入云嶂。 召许侍从臣，小憩就画舫。 亭午独徘徊，迢递闻渔唱。 六桥宛沿缘，两峰屹相向。 指点从山僧，脱帽回堤上。 瞻拜武穆坟，酹酒发悲怆。 还过冷泉亭，兀坐茶烟飏。 奇峰真飞来，惊叹莫能状。 胜地难久停，归趁湖波涨。 道人索题诗，留待后来偿。 残阳挂断塔，古色落舣榜。 薄暮趋行宫，剑佩依仙仗。 晋卿有珍图，曰烟江叠嶂。 玉局最心折，品在李郭上。 朅来章江滨，放眼得画状。 沧波带翠巘，千里列屏嶂。 堂开古寺中，佳处快所向。 三日一登临，五日一酬唱。 嵯峨滕王阁，较此逊奇创。 白鸥閒似我，来往随荡漾。 琅琊老尚书，节督诧别样（阮亭常目余为别样节督）。 好花当盛开，摹写剧酣畅。 繁葩映晴昊，新妆逞越样。 层叠冰绡图，宫闱有高唱（南宋杨姝子有题层叠冰绡图诗）。 似此化工笔，潇洒出其上。 所欠但香耳，老农赞匪妄（海野老农题补之画梅但欠香耳）。 邓尉我屡游，对画神逾王。 茫茫香雪海，待著屐几緉。 转漕资重臣，使院驻天仗（驻跸漕臣公署）。 进献一不受，市肆真无妨。 信宿经甓社，牙樯送春涨。 迎銮走旄倪，竹西行在望。 䌽棚飞翚同，灯船游龙状。 稍探初地胜（驾幸天宁寺），旋进閒园榜。 迢迢茱萸湾，离宫赫有伉。 高旻（寺名）钟鱼清，别殿花木畅。 皇情得愉悦，圣制写幽旷。 露台美汉文，琼花诮隋炀（御制诗中语）。 煌煌日星垂，允媲南薰唱。 宣示及从官，恤民帝所尚。 微臣病良已，趋侍才却杖。 爰代吴民请，敬设虎阜帐。 前路即金山，澄江插碧嶂。 昨为郭外花宫游（天宁寺），塔外松风剧萧旷。 别来三日软尘中，铃语犹闻耳畔飏。 今辰兴发作重九，共蹑慈仁高阁上。 盛明七子此振衣，诗句流传竞弘壮。 迩来松死游亦稀，霄汉我曹任俯仰。 嵯峨宫阙驾方蓬，迢递云山俨屏障。 凭栏一啸凉飙吹，宦况羁愁尽驱放。 我过七十望八十，登顿虽烦神逾王。 更从别巷访樵沙，道院幽幽惬微尚。 到门鸟语讶梭鸣，行地桐阴疑水涨。 仙坛屡事文字饮，此际追攀得哲匠。 儿孙侍行颇解事，采菊荒园导邛杖。 携来御赐松花鱼，分啖还期发高唱。 道人尸解已百年（万历朝有道人号体物子尸解于北），郁郁孤坟仍在望。 呼之或出松楸间，浊酒一瓢好相饷。 风林纤月且徘徊，脱却长安冠盖样。 从来写生花，盛开尤易状。 长条杂繁葩，维笔之所向。 暗香若浮动，梅格实无上。 孤山脚下逢，大庾岭头放。 璀璀复皑皑，银河翻白浪。 岁寒折一枝，三友好酬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