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一片石，屹立青海傍。 偃蹇不受秦王鞭，孤洁颇似贞女肠。 行人借问贞女谁，许氏少女字孟姜。 姜女少小何窈窕，嫁与东邻范家郎。 郎年弱冠即从军，迢迢万里戍渔阳。 青镜持赠别后面，纤腰未脱嫁时裳。 少妇不解别离苦，娉婷十年守空床。 金微草白风雪虐，玉窗花飞岁月忙。 长城之役何太急，天子威令寒于霜。 千杵不堪筋骨绝，一身谁洗刀箭疮。 昨夜深闺梦郎至，颜色憔悴言未详。 惝恍惊觉妾心动，仓卒清晨起严装，弱质不惮度关河，柔情那忍别爷娘。 千古万辛到榆塞，郎君踪迹竟杳茫。 始言某年石压死，或说何方战陈亡。 城边积骸与城齐，子之丰兮何处僵。 人情到此可奈何，惟有昂首呼穹苍。 泪尽气竭声不续，彷徨更陟山之冈。 朝朝暮暮望郎来，愁云霮海天长。 齐城已崩哭杞梁，湘竹空斑泣娥皇。 明月夜伴山鬼啼，沧波春与水禽翔。 长留拳石水不啮，但闻骊山草已荒。 不见东海又有堤上妻，千载芳魂永相望。 枕上雨声过，蒲葵生晓凉。 隐闻屋后雷，鲤鱼飞过塘。 孟夏天气昏，檐间杏初黄。 梅实早荐新，原麦亦可尝。 壮健既不閒，妇稚习筑场。 商量酝村醪，待插三田秧。 石势亦欲转，孤峰围成冈。 道隘束一门，逼仄五里长。 绝壁雨露稀，草绿忽已黄。 陡上数十盘，飞隼安敢翔。 凿石不少宽，锋利趾已伤。 东西十步馀，飞石横作梁。 背倚千尺岩，下视万仞强。 华云披南山，初月映石廊。 阑干难重扶，欲落势早防。 直下龙所居，云雾会渺茫。 思随飞仙人，下一探所藏。 离离攀虬枝，盘盘出羊肠。 杨柳三层阁，芙蓉九曲廊。 晚花偏旖旎，秋士觉心伤。 寒蛩抱根泣，疏萤点节凉。 一花依静槛，千叶隐回塘。 气候当秋杪，池塘生静香。 居然人慕蔺（毛君字又苌，故云。），亦有字同杨（方。）。 布雾方谁学，谈天口乍张。 无为勤远送，揖别此花旁。 比邻指挥署，对户车骡坊。 邻鸡第一声，马嘶人亦忙。 否则公案侧，贯索声琅琅。 群动既已繁，吾行起徬徨。 门户尚未开，初日上北墙。 窥厨炊烟稀，正苦瓶无粮。 吾师昔人言，冬日则饮汤。 昨来京华居，辟室作影堂。 晨昏觐吾亲，旬朔申瓣香。 禄苦不逮亲，时时我心伤。 幸伴弱弟居，诸甥亦随行。 诲以勤读书，庶几能显扬。 岁晏风雪中，怀人益傍偟。 一舅依郭门，两姊居江乡。 何时能合并，筑室先垄旁。 十里一驿楼，三里一堡房。 涂皆列五轨，杨柳疏成行。 持较江以南，地力殊太荒。 行者色苦饥，居者无馀粮。 冈原何高低，土脉郁不扬。 洺水既已微，滏流庶汤汤。 欲著水利书，俾引清浊漳。 越俎倘代谋，何人宦兹方。 我饶山水癖，乃官山水乡。 黎平及都匀，灵秀之所藏。 大山何峨峨，长川亦洋洋。 五岳四渎外，得此庶颉颃。 间岁辄一游，奇踪匹翱翔。 灵气归笔端，奇矫得未尝。 诗文及千篇，藉以压客装。 仲冬当北征，念之尚傍偟。 约客频出游，时时陟高冈。 西郊松竹幽，南郭兰杜芳。 作诗别山灵，此景殊难忘。 我行八九里，筋力喜尚强。 前抵松柏林，连廛眺层冈。 步紧不敢舒，先世之所藏。 何意俯仰间，爱弟亦在旁。 攀条泫然悲，我鬓久已苍。 地下骨肉多，会面庶久长。 半里谒姊居，迎门庆扶将。 亦有容桼居，阖户罗酒浆。 三田昨大收，已彀一岁粮。 我谓隙地多，代补几树桑。 却待菜作花，还来啜新黄。 西山望东海，东海何茫茫。 衔此木石来，力苦不自量。 何补涓与埃，口舌均已伤。 青鸟昨献规，与世期相忘。 李华有精思，乃赋古战场。 李贺有奇句，乃贮古锦囊。 君才如二李，齿亦适与方。 惟愁欲呕心，涸此锦绣肠。 愿君师颜回，终日并坐忘。 屏绝聪与明，静即疗病方。 君家令弟才，是亦雏凤皇。 乐此埙与篪，升歌间笙簧。 我才惭子云，何能赋长杨。 他时草玄亭，时或具一觞。 殷勤何所酬，惟当赠凡将。 小麦叶尚青，大麦叶已黄。 相距止二旬，二麦咸登场。 天公仁爱心，欲润饥渴肠。 黔娄本贫家，所苦不自量。 随人捐粟丝，已反缺糇粮。 置身赈局中，自顾转不遑。 油衫及乾衣，兼此备雨旸。 饥黎气将苏，客子反别乡。 径买一叶舟，连宵走苏杭。 仲姊四十逝，鬓发不及苍。 弱弟甫遂初，半道惊摧伤。 同生祇五人，半已罹咎殃。 姊行奉华严，跬步亦致祥。 神明久不衰，庶几寿而康。 如何奄忽期，不逮介寿觞。 含忧出北门，坟冢何相望。 君家坟北阡，我家冢南塘。 何期七尺棺，亦向九地藏。 他时我首邱，矫首瞻高冈（姊墓在寒螀墩。）。 山花只入房，山燕只栖梁。 一春绿竹不过墙，一生游鱼不出塘。 谁来丈人家，北郭瘦李西溪杨。 谁和丈人诗，南巷狂沈东头王。 丈人十双田，岁得千斛粮。 丈人一陂泽，岁牧千尾羊。 嫁女不插花，娶妇但识桑。 人间有此太古方，丈人不出中井乡。 挈壶失官晦朔忙，闰位不复归明堂。 专家历象弃灰烬，日角月齿凭荒唐。 伊谁守官柱下史，兀兀不语悲张苍。 缘知灭水复不久，早奉定历归兴王。 披图黍米绘极细，如汇六历分低昂。 百年星纪互得失，谭天口屈犹能张。 扶风著书首《尧典》，裨昼益夜差五商。 铜壶箭复减高密，迫促日驭无辉光。 我从太初引之长，稍减阴历还归阳。 谁推北辰定天纪，复需南正司总章。 天人当日理本一，古几至德来鸿荒。 君官柱下得几载，闻见犹胜落下黄。 何人更论五德定，汉兴可以追轩皇。 郊原四月雨，麦气生微凉。 蔬花与来牟，千里混远黄。 父老亦有言，孟夏刈劐忙。 晨光赴东菑，晏景来西庄。 茅篱出烟火，饭熟待早尝。 计往望始奢，取今愿初偿。 儿童读书归，拱立伺道旁。 青青陇头梅，裹衣试取将。 悬耒会有时，与子休骄阳。 颛顼出上代，伊尹生殷商。 巍巍龙蹲圣，诞降徵奇祥。 读书抚然疑，史说恐未详。 如何三圣人，类皆出空桑。 北风凌朝至，悲我无衣裳。 念之辍晨餐，晨餐亦难望。 入市有所需，饼饵索少尝。 多钱不能供，少钱不充肠。 嗟嗟复嗟嗟，我仆泣路旁。 斗米易钱钱一囊，台湾未闻此奇荒。 闻之自古疑荒唐，不意年来屡屡尝。 今年米价尤殊昂，一斗二升银煌煌。 市中之米作珠量，食米之人膏粱肠。 贫民得米为米浆，升杓在手千金装。 又有无米无可望，朝朝采藿登首阳。 旱潦之后草色黄，茹草不得为寇攘。 明火杀人取所藏，比于倭人尤堂皇。 劫夺孰与税敛强，时或放火烧民房。 亦习洋氛效薄凉，暴政焚杀皆寻常。 盗为饥⑴驱情可伤，况有道殣无劻勷。 算及锱铢添税章，民不得食泪汪汪。 房捐市税何处偿，说增一倍告四方。 人人争欲望苍苍，望天或雨钱与粮。 无肉可敷眼前疮，无水可苏赪尾鲂。 呜呼，无米孰为指太仓。 ⑴ 编者按：「饥」，《洪弃生先生全集》作「饥」。 盘路赴蚕丛，上岘豁平场。 下临渺无际，远树但苍苍。 蝘蜒势千里，暝见东南冈。 西尽沧海阔，东去乱山长。 一线红泥坂，深谷散牛羊。 谷底有耕田，井密如罫方。 人家万松里，岚翠环四傍。 长飙起天末，屋古斜照黄。 登临极平楚，云物入微茫。 直北多关山，巉绝枕重洋。 此去路途广，车马似风樯。 暮霞半空落，断崖丹赭张。 北客驻遐眺，险尽喜康庄！ 我读「玉台诗」，芬芳沁我肠。 诗人逸兴多，香草托徬徨。 芍药思渺渺，蒹葭水苍苍。 千古作寓言，美人在西方。 西方竟何许，求之见荒唐。 昨云晤宓女，旋觉梦王嫱。 所居必金室，所倚必雕梁。 一鬟千万值，一身百宝妆。 我诗亦此意，意与美人长。 昔年兵气冲扶桑，为虺、为蛇海上狂。 军中惟有哥舒翰，城下竟无张睢阳！ 岛夷猖獗不可制，一撮苗山能抵当。 台湾破碎已三载，至今人说徐、吴、姜。 徐君勇敢推善战，儒巾结束变戎装。 腰下长携三尺刃，手中能擎百子鎗。 冲锋独队遏强敌，出没山林成战场。 姜君勇悍亦异常，一时驱虏如驱羊。 吴君统率同一气，义旗一竖神扬扬。 诚知大敌未易禦，民众骤合非久长。 又况援师不足恃，岂能只手除欃枪！ 如火如荼敌军至，六月、七月人惶惶。 苗栗山头台安海，西有舟鲛东有狼。 为猿、为鹤不可知，数君名在家已亡。 存没死生疑传疑，生死于君两不妨。 生为国士死国殇，望风凭吊歌一章！ 海南产异木，其材过豫樟。 下者供床榻，上者充栋梁。 妙质谢雕饰，触目生辉煌。 髹漆置棐几，墨客喜琳琅。 自从版图易，百物添税章。 山海尽环牢，虞衡峻法纲。 千重云雾窟，铁印苍皮僵。 日月入剥蚀，斧斤落风霜。 我欲置此木，如营白玉堂。 贱价增三倍，贵者逾双璜。 官府有掊克，民间无盖藏。 巍峨九十峰，万木空苍苍。 忆昔承平时，培植事包荒。 百谷溢海岱，群梓出梯航。 租赋蠲积逋，何有求篚筐！ 圣道日榛芜，孔路亦已荒。 沙尘飞蔽天，日色为昏黄。 我行八千里，来到泗水旁。 秋冬水潦降，波澜何汪洋！ 想见横流世，难凘孔泽长！ 宣公泗渊滥，吴师泗上翔。 此诚鲁壕堑，岂独圣津梁！ 一车驱两马，浮杠百步强。 桥南见石路，桥下横野航。 跋涉崎岖中，突见万古坊。 汉柏参天地，鲁陵匹帝王。 回首鲁公台，已至鲁城隍。 信宿陋巷街，瞻见阙里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