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佳丽地，郭北酒茶坊。 柳密全藏幌，溪迥半抱廊。 疏狂座上客，迟莫曲中娘（有老妓日抱琵琶鬻歌社中。）。 雅号谁题署，碧纱合护将。 雅集乾嘉后，幽椽谢墅傍⑴。 半村半郭好，一咏一觞忙。 世事多云幻，诗翁几辈亡。 何人续画舫，补此小沧桑。 熇暑此晏坐，能消午画长。 临窗宜下钓，近水易招凉。 蝉木声摇槛，鸭波影上梁。 竹帘閒挂处，箫鼓正斜阳。 问月桥边路，茶烟接绿杨（社西有绿杨村茶社。）。 五泉输蜀脉（蜀冈有泉号天下第五。），七碗润庐肠。 瓢汲天中月，花浮盏内浆。 城箱无好味，日啜亦何妨。 ⑴ 社东有天宁寺为晋谢安别墅旧址，清小玲珑山馆马氏尝举文宴于此，厉樊谢有记。 韩非病口吃，而能著文章。 管生倡富国，而不羡濠梁。 海上人如海，傲岸一身藏。 街谈与巷议，采之满君囊。 注：丹徒钱正沄仓硕、与予同学杨氏，兼游洪悌丞先生之门，口吃能文，学有根底，毕业吴淞水产学校，而执业新闻界，今居上海。 衔哀倏五日，逝将适东方。 搴帷瞻灵榇，恸哭辞高堂。 出门时怀故，我行悲故乡。 晨风何凛冽，晔晔上朝阳。 素衣临积水，葛屦履严霜。 山川恍隔世，不辨存与亡。 驱车洛阳道，行人何旁旁。 前溪载歌舞，后庭激清商。 棘人对此景，慷慨动中肠。 人生寄天地，轻若飙尘扬。 死生亦大矣，于世诚何伤。 立身显亲名，念兹安可忘。 朝阳出汤谷，辗转照我房。 房中有孤子，三叹仍馀伤。 鸡鸣忆晨省，蹑足上高堂。 望帷闻欬息，入室见空床。 药铛馀宿火，果饵不复尝。 柔翰尘封壁，遗念衣满箱。 静言一怀故，恸哭回中肠。 去者日以远，来者日以忘。 春阳被葵藿，在煦不知旸。 一朝忽西谢，天地尽凄凉。 漫言终图报，斯世已茫茫。 出门思惘惘，入门心徬徨。 庭树春转绿，故人不可望。 升堂瞻灵影，气结荡回肠。 默对无一语，黯尔泪两行。 微生分合战忧患，至人长欲齐彭殇。 儿时发愿今已壮，朱颜不驻翻成苍。 去年哭父今哭妇，直如决疣生奇创。 得从地下见翁媪，胜我百感摧肝肠。 夏生顾我长太息，为言旧厄曾亲尝。 虚帷镫阁见魂魄，是梦非梦疑哀荒（君语我其前夫人逝时，其状如此。）。 诗来慰我杂悲哽，坐忘斜日明池廊。 嗟哉贫贱谁相依，对泣犹念牛衣旁。 海云敛月凉生芒，栝竹影地森成行。 马蹄蹴踏若翻水，但惜损此寒琼光。 打门夜半撼邻睡，主人延客先下堂。 兼旬再见已足喜，况能坐对秋宵长。 主人论诗得真理，近称米氏推襄阳。 上规韩白许永叔，出以简淡非寻常。 老颠落笔不局曲，意境往往齐苏黄。 前闻沈侯语夏五，文字不可轻其乡。 此言当为永叔发，我意若合衡与量。 嘉祐元祐在何世，纵有作者人谓狂。 明星耿耿露作霜，我归所止神旁皇。 人间俗论成嗤点，段拂岂果师元章。 新昌有二园，临河郁相望。 曰熊氏漆氏，每雪登其堂。 吾时方少年，策骑结客场。 敝裘不求煖，志意何飞扬。 城南雪棹图，甲乙题其旁。 今念同游人，一一皆凋丧。 我今幸不死，我发亦已苍。 不知此时雪，曾否同新昌。 丈丁巳卒于京师，后十三年庚午寒腊，检是年所为诗，有《哀闽二翁》者，盖为魏君季渚、王君又点所作。追念往岁，追悼丈之五言二篇竟难记忆，然丈之风义行谊，不能不见于吾诗，补成一篇，得三十四韵。 江西四知府，丈与徐（元霖。）赵（于密。）王（以慜。）。 忘年论文字，延誉亲老苍。 我翁与丈游，徐叟同激昂。 赵王时稍后，相视若辈行。 丈既守广信，招客宝井堂。 扁舟我未赴，一诺今岂忘。 抱关强自卑，将母有不遑。 其时数相见，丈正留南昌。 后来走海上，日坐屋下廊。 喜我能造门，药裹曾分将。 一朝聚京师，驱车历城坊。 杂坐随家人，愿言日在旁。 贫官食不给，囊金资其粮。 怜我已抱子，甘语酸中肠。 一朝愤南归，丈独称其刚。 湖山恐坐懒，出处恐无商。 奈何不继见，一棺葬其乡。 为诗曾哭之，行谊哀无量。 距此越十年，宙合仍茫茫。 近闻最小女，将嫁缝裘裳。 感丈书生平，所师闻四方。 偶斋（宝竹坡先生。）与芳郭（袁忠节公。），如苏从欧阳。 故山欲归卧，为园题曰偿。 此志纵未副，先业云久荒。 流传支社诗，岂播文酒场。 在家曰孝弟，在政曰循良。 恒行不可掩，作传畴能详。 母为文肃女（沈文肃公。），厥妃氏曰黄。 所生有六子，大都工文章。 吾诗语止此，为时卅载强。 幸不负故人，百变安故常。 约堂丈犹子，今同旅江乡。 如丈能厚我，投分容其狂。 诗成一写示，愿共慎箧藏。 搬演出诸人，幻戏原寻常。 汝今喜往观，杂坐闭广场。 小则可致疾，念及为旁皇。 少小不愿拘寻常。中岁辄发少年狂。 昨朝偶读但丁曲。夜梦便作星际航。 地心引力何足道。乘驾火箭恣翱翔。 须臾飞出太阳系。直入银河环带之中央。 银河明且长。回看来处何茫茫。 地球无影迹。皎日为星光。 我行如电齐光速。天体隐现殊纷忙。 人间异景亦多有。谁见流星梭织成文章。 流星如雨满衣裳。我身灿灿如朝阳。 诸天人类惊呼唤。忽有飞船出我旁。 眷然相顾见情意。言语不通口各张。 口语何如手语强。以手表意无相妨。 我问三千大千世界今何似。渠谓河里河外星球多战场。 球上疆域倘未泯。战争之事谁能忘。 语犹未尽逝已远。心欲追之身在床。 愿穷星海探真理。笑看朝晖照屋梁。 舟如蝶迷阳，飘飘到何方。 冷眼看乾坤，热泪洒平冈。 沉忧虹贯日，隐爱雪充肠。 至道生无名，崭新出悲凉。 空中传恨语，百世不敢忘。 我邦称鬼才，长爪差雁行。 万星灿暮夜，千凤翥奇芳。 后不见来者，勇往意何伤。 睿哲天所忌，逋播岂相妨。 沧海穷曛黑，岁月念方将。 夭枉无足悲，辉光讵寻常。 江河万古流，盛藻随风扬。 尚论他与我，馀蕴待平章。 注：Bateau lvre句“Un bateau frêle comme un papillon de mai.”余喜诵之。又其Ophélie诗警句“Clei,amour,llberté,quell rêve,o pauvre follet tut e fondais en lui comme une neige au feu.”可与白居易“平生所心爱，爱火兼怜雪”相媲美。又佳句如“Mais,vrai,j’ai trop pleuré,Les aubes sont navrantes,Toute lune esta troce et tout soleil amer.”故以虹贯日，譬其沉忧。其论文宗旨如“Au fond de L’inconnu pour trouver du nouveaul”老子云无名天地之始。于无有处求新趣，其理相通。Rimbaud十六岁以诗鸣，后飘泊四方，三十馀而卒，李长吉殁则二十七。其警句“Million d’oiseaux d’or,O! future Vigueur?”兹意译之。辉光指其Les llluminations。其名言Je est autre，后人多所抉发。 小池鱼千里，荇藻是故乡。 远避钩上饵，怕作厨下鲳。 我亦性疏阔，不知槐花黄。 简慢荒六艺，悲愤诵九章。 多君相存问，邀约共举觞。 唱酬同苏李，题襟坐河梁。 韶华恨难觅，逸情敢飞扬？ 壁间颇黎镜，惊照两鬓霜。 酒泯贤与圣，心慕狷耶狂？ 胸海舟未系，劫波任低昂。 莫唱高山曲，几人解宫商？ 已无神风助，空自羡马当。 世外猿鹤杳，杯底韵味长。 涸辙曾困顿，江湖忍轻忘？ 匆匆聚还散，沧溟倏生桑！ 注：《关尹子》：“以盆为沼，以石为岛，鱼环而游之，不知其几千万里不穷也。”山谷诗亦有“小池已筑鱼千里”之句。《遁斋闲览》：“槐之方花，乃进士赴举之日也。”唐人有“槐花黄，举子忙”之谣。翁承赞题槐诗云：“雨中妆点望中黄，勾却蝉声送夕阳。忆著当年随计吏，马蹄终日为谁忙？” 心閒耽诗酒，山居隔炎凉。 偶坐涧边石，一襟露瀼瀼。 同来二三子，采柏挹淡香。 砉然玄关破，风定月转廊。 西山赤霞起，焞耀充八方。 万象眩五色，诡谲令目盲。 夕景逢嘉卉，对可酌馀香。 恣歌成天籁，无琴亦何伤。 诗乃千古事，言何必盛唐。 历朝有宗伯，流韵各擅场。 秋暮体风骨，孤标追新凉。 清溪垂钓者，得鱼筌已忘。 两载卧病榻，分秒逝流光。 哲人失意识，思念每心伤。 情不忍公去，奈绝回天望。 公今得自由，英灵九重翔。 诗词如江水，源远而流长。 继承开新面，吟坛百卉芳。 敬公沥心血，知公尚牵肠。 回看中华地，大纛正飞扬。 乾坤有大美，中亦多悲凉。 天行或失度，治道或不匡。 水风衍劫数，雷火互击伤。 海立青山裂，室家坠混茫。 回眸太子港，港上无完墙。 卅万民何在？野乌窥断梁。 府枢一瞬陷，盗匪竟日狂。 壮者掠超市，稚童渴无浆。 尤怵刀兵劫，伦理弃故常。 近闻苏丹国，道路尽武装。 飘荡百万众，妇孺在牛羊。 早夭伤生促，多乱厌日长。 南瞻孟加国，竹花开不祥。 青山绝食物，鼠夺饥童粮。 童肋历可数，啼声不能昂。 母亲哺无乳，炉灶沸唯汤。 睹此众生苦，能不颤肝肠。 吁哉贵与贱，都共日月光。 一人死非所，同类痛其殇。 孰言苦无解，除非义尽荒。 衣单盼煦暖，世乱思贞良。 莫以意谛结，坐困生死场。 堪恨针石少，休夸炮枪强。 佛觉还入世，群病始验方。 常念施韦泽，丛林负药箱。 为除体上癣，为起肉中芒。 土著视犹亲，疾痊不求偿。 生命持敬畏，义理掷铿锵。 彼痛等予痛，众盲我未盲。 且舒千手眼，来效大药王。 不辞一身险，愿增世寿长。 大医本无界，此愿更无疆。 按：2011年，广州 天地无长物，理气塞玄黄。 此理为方寸，此气为皮囊。 童蒙多幻想，禁欲师老庄。 愿曳涂中尾，愿避女儿香。 长识于飞理，琴瑟固天常。 春冰涣然释，倾泻如汪洋。 独有理水者，为我树高墙。 墙高不可逾，随波归于杨。 积欲难纵任，发而为乐章。 每喜诡且诞，自命疏以狂。 偶检驼庵著，一喝惊黄粱。 方知二十载，虽生不如殇。 异端亮萤火，儒宗真太阳。 溽暑诟其暴，严冬詈其凉。 嗟尔诟詈者，赖此得未亡。 遂乃志经籍，真理自然详。 孰云儒者固，日新永未央。 禁纵皆非道，知止乃云良。 良能须克复，仁者人之方。 克欲克其私，私己人必伤。 全身谓之仁，损己义所倡。 今既知仁义，又思学公羊。 公谷微言在，可溯虞与唐。 要津虽有路，中涂满沟塘。 沟壑陷我毂，塘泥沾我裳。 回驾增于邑，皓首矢芸香。 知闻非素愿，诚明是期望。 气质日以衰，心性日以强。 纷纭翳耳目，委琐劳中肠。 自有天平在，岂肯随低昂。 沅水开襟豁，其意并沧浪。 多滋唯汉寿，泽润竞潇湘。 太白凭沙赤，骚人约酒浆。 遥思因古楚，屈子逐堪殇。 渔问何太苦，子云有昭彰。 世人皆浊浊，吾节自芳芳。 沧浪水清兮，合濯一缨长。 沧浪水浊兮，分舀濯足汤。 有此沧浪对，百世定评章。 大夫名的皪，谁人又肯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