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既肆筵，酒醴多且旨。 君子且宴息，童子授以几。 有客须眉好，执爵座中起。 顾言多酌我，我欲寿夫子。 人生年七十，颇亦改发齿。 夫子独何养，颜貌愈清美。 岂缘居养厚，盖足观素履。 夫子洛东庐，家贫阙蔬水。 仕宦三十年，不以一芥累。 刍豢不充口，芬华不留视。 虽居府伯尊，介然一穷士。 五观松柏树，独立风霜里。 荣落不随物，秀色方如始。 物理固如此，宜尔寿且祉。 众宾皆起拜，客言良有理。 善颂又善祷，可以助燕喜。 吾王御万民，其理孝弟始。 称觞寿寿母，冕服以拜跪。 推恩及人老，风厉邦之士。 牛酒及黎庶，为尔助甘瀡。 三韩耆耇家，恩赐靡不被。 拜舞向北阙，歌钟被闾里。 君仁乃如此，报答欲何似。 卿士靖尔位，庶人勤耒耜。 小臣诵鲁诗，稽首祝繁祉。 太平千万年，眉寿无害尔。 明月不可把，和月饮江水。 江水自平涣，月魄愈清起。 大道谅不穷，得之东江沚。 君子有素位，忧道不忧仕。 一进有三揖，所贵在逊己。 世人誇疾足，知得不知耻。 举笏揖父兄，嘻笑傲乡里。 滔滔彼江汉，实维南国纪。 流波不夺伦，到深时复止。 致远诚有道，崇高安足恃。 老友安东人金履健刚伯，完山人李德弘文远。请得印章之文。以金门隐体应之。 夙钦谢傅名，愿居子产里。 参三体圆方，首八谐宫徵。 道坦幽人贞，天行君子以。 合德须用柔，吹埙和仲氏。 此去金沙江，日饮江中水。 此水来吾乡，清冽孰比美。 我昔游五马，行行到马市（即元谋县属武定）。 遥知蜀西路，迢递接西迤。 沪水五月渡，千载诸葛垒。 自从玉斧挥，河山划表里。 汉祠安在哉，革囊亦已矣。 铁锁跨长虹，山川何迤逦。 临流可赋诗，茫茫谁遣此。 念子儒雅风，慷慨燕赵士。 拔剑刌水犀，破浪跨琴鲤。 蜀山与滇山，长啸风云起。 方今声教敷，文翁远可企。 边陲息瘴烟，春风生岸芷。 把我玉龙雪，溉彼桃共李。 一卷赋心传，流芳古越巂。 元风扇正始，大雅竟沦委。 芦苇未渡江，清虚崇佛氏。 空宗论篇翰，浮词托名理。 祖尚自王（弼）何（晏），孙（绰）许（询）蹈其轨。 风骚体一变，清谈何绮靡。 群贤四十二，兰亭宴曲水。 赋诗永言怀，恣意尚诘诡。 慷慨王右军，中流挽骇驶。 临深抒寄托，无人会厥旨。 诎彼齐彭殇，诞其一生死。 千载感斯文，高尚谁比拟。 惜为书法掩，昭然误遗此。 庚辰九月十三日，与稚鹤、履川同至待老山华严寺访陈匪石，读其诗。寺有退居僧宗镜，好刻经，以新刊寺志为赠，且出示所藏乔大壮书《华严经》。因观祖师堂，盖明季开山僧圣可所居也，有巨履长几二尺。既与宗镜别，乃同至壮翁家，匪石置酒村肆。俄而闻警，皆不顾，复游谷中。古桂树二株，传圣可以前已有之，尤卓伟可观。石翁约为诗纪焉。 轻车载残梦，晓雾四十里。 新桥舍车行，田径随牛矢。 野鹳见低飞，华严在尺咫。 招提信弘敞，寄隐陈夫子。 意外三友来，高吟助色喜。 煌煌待老篇，慷慨足兴起。 苍颜为导游，那复惜屐齿。 言登圣可关，遗物惊巨履。 恒流嗤附会，宁喻鹏鴳理。 退居镜禅师，低眉语妙旨。 勤修龙藏文，雠校授梨梓。 志书出新刊，检箧持送似。 桥玄老峥嵘，写经叠藤纸。 照眼凤鸾姿，劲气出五指。 相偕动嗟叹，越陌乃觏止。 盈盈斟绿蚁，腾腾烹赤鲤。 陈公劝吾曹，莫辞公意美。 鬼车远传警，持杯兴未已。 匕鬯真不惊，洞识黔驴技。 酒阑警亦解，共复游山阯。 菉竹既猗猗，胡绳亦纚纚。 深谷贮秋光，厥境天平比。 伟哉双桂株，参天森仰视。 何人之手植，阅明清逮此。 枝干饱风霜，衣冠易朝市。 所忧坤轴翻，摧折同荆杞。 徘徊抚其柯，有泪如清水。 诸公顾之笑，语别复移晷。 殷勤订后期，期在梅放蕊。 归来意万端，一诗聊用纪。 肺肝浪嵯峨，文字虚吊诡。 性本乐自然，种果所笃喜。 矧在田里间，益爱致其子。 樱桃日给藤，来禽与青李。 函封多不生，囊盛诫远使。 不知成阴日，仍荐嘉实否。 当复手新摘，朱碧映棐几。 儿童定争食，或掷鹅池水。 凌夷干戈际，漂泊痛如燬。 偷生幸已多，大愿敢及此。 少年好涂抹，爱博情屡徙。 颇来世俗誉，内省实多耻。 中间儿宽赞，畏远几废迩。 恳恳沈吴兴，戒我水济水。 应从宽拙入，毋复求妍美。 遂习静素碑，墨落笔拒纸。 爽然愤其难，万世竭尺棰。 力摹二十通，困学期胜己。 甫窥河南真，乃今蹶然起。 请从最初学，客慧譬昨死。 往时颇狂誇，世变剧波诡。 樗散天所全，无成更安毁。 鼠尾劳骸筋，蜩翼苦丸累。 臧谷均亡羊，天下一敝屣。 病如嗜土炭，适意要可喜。 褚公傥容追，一诗誓其始。 庐陵学昌黎，辨貌初不似。 敷愉异排奡，骏气同所驶。 乃知师古人，贵在得其理。 东坡爱公诗，取并陇西李。 其源亦出韩，情深韵尤美。 峰飞割蜜房，不复馀花蕊。 门庭要自立，投迹豪俊耻。 当其义所守，霹雳发唇齿。 咄哉高若讷，反以名不死。 同心偕相州，顾命定玉几。 归田遂雅志，洋洋清颍水。 持兹为文宗，安得踰其轨。 公生虽盛夏，金气已潜始。 酹公际嘉降，忾慕俨戾止。 步趋想晔如，丰颊炯眸子。 呜呼九百年，公逝呼不起。 孰为轼辙逢，孰堪梅谢比。 岂无苏与石，践踏剧虮蚁。 挥弦有燥湿，举网有纲纪。 人间九方皋，行处见骥駬。 长跽奉此尊，追为诸君喜。 绳床静观生，伏枕久未起。 尘凝白氎巾，光暗乌皮几。 丧乱杂惊嗟，梦寐浪悲喜。 亲宾迭问遗，书籍日填委。 阳乌默循环，云狗益吊诡。 多艰哀生民，不舍叹逝水。 吾方为数儿，药物行可止。 何须忧世事，意短真自鄙。 却思黄面老，卌载敷音旨。 乘愿犹再来，吾宁病辄已。 馀生学青莲，卑湿随所拟。 先师壮盛尝撰桐城吴氏文法教科书伯鹰年十五偶得残本惟有韩非难篇及司马子长报任安书读之心智大开每自叹恨安得从斯人游乎次年幸列弟子籍顷病榻复习韩子则四十八年矣循思恩地潸然沾襟敬赋以纪 清末至现当代 · 潘伯鹰 韶岁不自薄，高步追文史。 丛残默求师，觊豁读韩子。 披云见青天，大宇若澄水。 终如事荀卿，师说究表里。 呜呼非之学，偏至执一理。 治国盖多端，辐毂运轮轨。 非也甚正直，法术御万诡。 斯贾阴察之，存韩卒以死。 沉魄化浮魂，愤字犹渗纸。 羹墙忆操彗，执卷听音旨。 瞬及五十年，坐失日月驶。 麟凤望迢迢，龙蛇记起起。 著书多未刊，报恩亦虚尔。 潜德终有曜，蟫食日不已。 郁埋积嵩华，羸疾何由止。 咄咄两官生，久米名家子。 生长海天南，相隔万余里。 北学入成均，见我咍咍喜。 如何两月余，相继而至此。 金生积瘵痨，初见愁难恃。 梁生敏且强，勇欲追前美。 堆架洛闽书，鞭辟惟近里。 手著已等身，质问忘移晷。 暇日多清吟，慨慷摩盛轨。 更老顾之欢，叮咛细磨砥。 岂意命俱乖，一病长不起。 天子恤远人，后先赐恩旨。 葬之利禅庵，厥茔亦修理。 锡之养母金，高堂供滫瀡。 两生素心人，存没总相倚。 九泉更奚尤，得兹亦幸矣。 嗟余何所缘，挟册来槐市。 骑驴六七年，有如萍泛水。 值生四人来，遴师慎择使。 相逢喜盍簪，意气谐商徵。 谁知欢聚场，忽成忧患垒。 人生天地间，合离各有以。 况与异国人，结契宁漫尔。 先笑后号咷，毋乃太遄驶。 独坐不能眠，侧听魂在几。 叹息遂成诗，感念何时止。 芙蓉露重落寒蕊，偎颈鸳鸯睡不起。 兰桡摇曳动帘波，云鬟雾鬓参差是。 唱罢玲珑玉箫冷，喁喁私语不盈耳。 蒹葭带月笼渚宫，鸿雁惊霜叫秋水。 远游岁月去如电，老大风情薄逾纸。 山温水腻滞蛟龙，酒绿灯红困纨绮。 阔疏自误亦有命，苦乐相寻乃其理。 年来故里夏多蜚，天末美人札滞鲤。 明珠竟老伏波翁，黄金谁铸鸱夷子。 久习水战凿昆明，何日王师缚阿里。 灌夫骂座未为失（是日有大醉者。），杞人忧天究谁使。 夜阑闻柝疑梦寐，锡麓塔尖佛燄紫⑴。 ⑴ 元稹有《苦乐相倚曲》云：「苦乐相寻昼夜间，灯光那得天明在。」 中原划断五岭起，碧海东环障南纪。 罗浮翠色夜飞来，万山喷薄炎荒里。 山城四月雨如注，倾盆倒泻岩墙圮。 阴森竹树晓烟濛，枝撑叶怒青堆几。 掉舟出郭趁新溜，晴云披絮霞成绮。 中流白马挟蛟龙，岸山浮动随流驶。 蜑娃狎浪逐凫鹜，行过塔洲落日紫。 廿年江海苦趑趄，偶然顺利谁所使。 增江官舍槐阴午，曾披案牍亲笞箠。 辞舌嘲啁性生硬，法所难禁折以理。 勃溪休恼媪与翁，须知慈父矜愚子。 邑中之黔黄州杰，粗缯大布曳两履。 洗冤导滞夜继日，以手挥汗口为哆。 萧然退食步空庭，蕉风梧雨凉如泚。 抚时感事声动壁，君所欲言我之旨。 吾侪薄宦岂本意，有田不归如江水（用东坡句。）。 好从阳羡溯荆溪，莫遣阳春逐巴俚。 蚁呷长官肤，长官啮民髓。 炎暑不减刑，疲氓坐鞭箠。 屈膝伸两肘，觳觫神已死。 蚁未损毫毛，抑搔不离指。 堂前一片竹，溢溢血殷紫。 沈痛鸣声嘶，长官怒未已。 允宜投豺虎，直是缚豚豕。 蚩蚩久失教，那复知廉耻。 渺尔穴中蚁，双钳夹利觜。 槐阴华胥梦，拳石太行趾。 逐逐如有觅，吻接语附耳。 汗洟郁酸臭，贵贱同尘滓。 形气天无私，痛痒人犹己。 威象难制鼠，强禦安足恃。 微物昧世情，好还乃至理。 肤痒抓即休，髓枯何时起。 【评】方伦叔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反覆披诵，心恻恻也。以诗论，合杜、韩为一家。 囊有百金轻万里，逐客无家亦自喜。 东南山水但清丽，局促英雄老发齿。 神灵西北帝王都，尺地寸天證经史。 成皋阨塞虎牢险，九曲更带黄河水。 戎衣一著周定鼎，债台既筑秦成玺。 涧瀍王气难久埋，舂陵郁郁真人起。 风雷士卒幻虫沙，带砺王侯等蜂蚁。 北邙春草秋更绿，珠襦玉碗出泥滓。 崧生岳降閟精灵，宝册金绳罢封祀。 铜驼荆棘没何处，宁论金谷迷片址。 行人指点宋陵园，数堆落日荒烟里。 龙兴虎视付杯酒，一溯微波吊妃子。 入春常苦潦，破块亘千里。 中更两月馀，浸淫不知止。 稍稍浴咸池，少焉旋复已。 女桑菀且枯，人柳僵难起。 万木徒向荣，无论桃与李。 阳气恶沈郁，积阴乖物理。 昨闻殷其雷，乃在南山趾。 倾崖骤雨集，江湖流㳽㳽。 田家为余占，乘船行入市。 土膏己覛发，东作今方始。 二谷苦不登，三农饥欲死。 陵襄岂病尧，天漏同忧杞。 安得鞭羲和，一照生忻喜。 玉烛四时调，泰阶平若砥。 雅乐既不作，哇咬遂盈耳。 非无幼眇音，一往讵可止。 此琴阅千载，久抱爨下耻。 神物无终湮，乃遇张夫子。 金徽半漫漶，玉轸抱尘滓。 古色转深黝，不与凡器似。 弦以山柘丝，七条何纚纚。 一弹再三鼓，邈然游太始。 器习手亦调，心赏方在此。 俗好自云殊，纷纷竟谁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