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当我时，怡然顺化理。 贾生在我时，悲天哭不已。 颜子固宜笑，哭者亦自喜。 而我于此时，饮食孩稚耳。 假为失呼吸，千载宁有己。 而我亦不病，不病尔将俚。 勖哉劳肾肝，弗怖落其齿。 天寿众人命，尔当屈一指。 两岁课一熟，双日行百里。 天下忧伤人，尔福亦已侈。 尔无一行足，感悽又何以。 戒哉令誉乘驩来，誉来汲汲思二子。 筱白为吾写快事递增至十二图而总题曰去影兴会既集疾痛复来不能更端长怀一气成咏每以镫前小睡薄有神思掇拾数言而成半稿或间数日乃为一篇良知此病不瘳难复与于著述而偶然遣兴亦不求佳汇而录之与全图相副 其一 黄泥山读书① 晚清 · 范当世 ① 十二年前携吾弟秋门入黄泥山之新绿轩读书养病，寄食于僧家，日供一蔬。见山下有携鱼过者，辄呼而指以所从入，或不闻而去者亦多。 儒者称名山，山以儒名耳。 荒山与穷儒，千载谅不毁。 早入名山中，其人可知矣。 狼山非不高，名盛吾所耻。 蔼蔼新绿轩，相望只数里。 喧寂异仙凡，金焦尚难拟。 南疆万车马，西去无一趾。 山门到者稀，轩堂复谁履。 萝石牵杂花，迷离夹松梓。 秘绝通岩扉，辗转达轩址。 而我于此间，洒扫布床几。 塞窦断来踪，穿墙发远视。 春深地不宽，世乱心长已。 惟珍病后躯，自惜闲中晷。 蔬饭充饥肠，呼鱼那可指。 追维是时乐，真实亦无侈。 谁令襆被归，长作远游子。 乡人问吏胥，吾须到官否。 檀越问比邱，佛会吾行止。 兹皆愚者徒，欲行即行耳。 不问犹见招，问有放手理。 天津寓庐旁，扰扰已成市。 百喧有一寂，拂拭待公趾。 畿南大霖雨，水深没车轨。 放舟可徜徉，载笔亦能使。 我有一卷诗，手写十七纸。 乌文在绣栏，公来下丹紫。 到日一嬉欢，胜遗百端绮。 慎毋广咨诹，坐令生彼此。 四十五十人，住世两三纪。 谁能老不归，分半在客里。 再分客中半，岁时得相倚。 算来无十遭，更忍吝行李。 不见濂亭翁，释手亦已弛。 关塞莽空阔，谁能问生死。 皤皤吾妇翁，前日望子矣。 有瓜有南鱼，命女畜以俟。 相公愿人勤，报告无不喜。 还辞到公前，但有一声唯。 我之徒曰李刚己，颇揖梅曾拜韩李。 我有两子罕最佳，泛滥周秦汉诸子。 亦若我婿陈师曾，丱角声名挂人齿。 兹皆足以娱吾年，老死蓬蒿弗恨矣。 何哉访旧来汝门，见汝兄弟竟如此。 诗有不烦绳削成，胸襟所怀益奇诡。 莫我岁晚穷途间，昊天哀怜用相侈。 百夫之特千人英，看我从头下鞭箠。 汝宾生是秾华才，屈宋班张惟汝使。 弗于郡国擅风流，要向明堂歌喜起。 汝寯得气滋益多，已有清言发如水。 此宜拓地成河江，眼底一泓乌足喜。 噫乎得师良独难，古有高才化为俚。 我之得汝鱼水论，汝亦应将风虎比。 记取人间又一时，不信吾门仅三士。 为别四五日，六日甫至止。 一日山中卧，一日走江汜。 两日风雨中，水深没车轨。 去其往还日，实祗四日耳。 何张于吾人，良非等闲比。 新欢入故群，磊磊真可喜。 虽然相从乐，岂不念吾子。 人闻子名者，循例欲谤訾。 论子口则钳，不论腹有痞。 沈思世贤万，取足一知已。 尽人而费辞，是亦可以已。 饮河期满腹，不得尽河水。 宁独吾道然，子意亦如此。 取子之赤心，照地立人纪。 得时亘光芒，不得伏而死。 空空是非间，即是安足理。 缘子诗念吾，还辞以喻指。 子今行否吾归矣，柳色萌芽会于此。 平生十约九不还，人事则然非予耻。 所以寻常一分手，也用低回不能已。 比德论才作弟兄，祗须并世何关齿。 吾儿后君才三年，吾意离君尚千里。 会当教君看孔融，未必劳君拜陈纪。 白沙罗罗石齿齿，泾溪溪水清且驶。 舒姑泉合麻川来，印文一折三百里。 此间水西天下稀，复嶂重岩匝烟水。 水边古寺何阴森，南齐永平搆遗址。 殿脚插入玻璃光，钟声飘来翠微里。 寺后一池名浴龙，风光风光昔游此。 老僧一定垂百年，钵中蜿蜒背人起。 作帝何似栖禅佳，博得长安一抔耳。 大中事琐不足论，胡贬才人子温子。 白龙且有豫且困，泄愤区区无乃鄙。 遗迹空指烟霞间，千秋未移云物美。 谢守题诗亦寂寥，葛洪丹井荒荆枳。 神仙富贵两茫茫，惟有活溪流不死。 何事不可为，必欲为人子。 异地附瓜葛，他山托乔梓。 乃知腥膻所，万物任驱指。 蜾蠃多微虫，黎丘足奇鬼。 东海一逐臭，西江讵湔耻。 甘心谓人父，生者良已矣。 所苦泉下人，他鬼夺蒸祀。 依然见斯流，被金而佩紫。 更有呼父人，相步后尘起。 父人复人父，谁非竟谁是。 年长心易怯，薄植苦难恃。 诚恐加我年，悠忽仍如此。 古人六十化，进道焉知止。 喟我秉不才，守拙实所矢。 少长逼饥寒，揣摩希禄仕。 澹泊诚未能，趋营亦自耻。 无成逮十年，日月倏如驶。 出处两相违，惭愧马牛齿。 岭尽一亭辟，客劳此休止。 所历既渐高，群峰亦随起。 左右惟深松，接翠逮无已。 苍苍米堆山，空烟荡湖水。 夕阳与之光，微白显遥紫。 吾生抱幽怀，惬适在尺咫。 不知旦日来，山态更何似。 却羡此山僧，日夕此隐几。 大鹏不飞时，自足九万里。 何尝因候风，而慕鴳决起。 矧予质区瞀，本惭天下士。 浮沉乡里间，遇坎固应止。 一笑得涂忙，彼哉夸毗子。 自信苟未真，闻誉色然喜。 既喜旋生忧，更恐有毁訾。 此心本自逸，苦为好名使。 吾今略解脱，仍欲规诸子。 过耳如飘风，则庶乎可矣。 夜雨宿淮阴，梦入雨声里。 见我从父兄，音容觉良是。 君殁已五年，我行将千里。 殷勤复见梦，使我悲心起。 君父我从父，心气亦耗矣。 无能慰朝夕，骨肉感何已。 谁无罔极恩，俱是为人子。 君为冥漠人，我作惰游士。 耿耿两不安，孰云异生死。 山上万鬣松，绿映一溪水。 溪桥晚渡人，山峡集村市。 市尽墟无烟，累块辨山趾。 寒筱高下生，樵者争投止。 一翁倚担眠，山鸟呼不起。 一童枕其股，折脚结棕履。 上有榕树林，拿根如曲几。 一翁坐且凭，昂首忽延企。 远见两童归，担影夕阳里。 何来箬篷船，向晚泊于是。 若画野趣图，船头着江子。 当涂至华亭，水路一千里。 岁晚役车休，而我行不已。 问我何为忙，欲答岂有以。 曰为鲈鱼来，此言亦无理。 有穷不可讳，乞食而已矣。 少年俄已空，既壮行衰矣。 忽忽愧攻心，方随百念起。 问我愧如何，我愧多难理。 在家愧我亲，在乡愧我里。 出乡愧天下，澄清空责己。 读书愧古人，贤达孰比拟。 凡此愧相寻，坐见倚于几。 立见结于带，行见动于履。 尤恐岁月加，增愧更无已。 生以愧延生，死以愧送死。 愧究百年身，莫待后君子。 作诗记兹年，知愧从今始。 畏途宜速归，小留非得已。 惟欲写我忧，出城行五里。 天台固名山，五峰望中起。 不知国清寺，近在五峰里。 深松为掩门，绿竹互参倚。 旁有双飞泉，争激石齿齿。 一白流出桥，不辨云与水。 此寺著隋唐，神僧既邈矣。 聊纵物外步，礼佛更随喜。 方丈何清幽，庭花尚红紫。 啜茗辨泉甘，食蔬择笋美。 试寻彼长老，闲壁挂草履。 东南方寇氛，列郡无坚垒。 居民如风乌，百绕决一徙。 看维僧计便，无家有生理。 喟我半日闲，明旦戒行李。 夕阳苦催归，石路幸如砥。 苍苍云木合，寂寂钟梵止。 回首指浮屠，先以一言矢。 他日来为僧，诗拟寒山子。 东家一儿生，西家一翁死。 同时听歌哭，去来分彼此。 勿为翁去悲，勿为儿生喜。 出入造化中，当有先后耳。 铁船泛天河，万万无此理。 耶稣欲行教，岂但铁船比。 世变浩无涯，谁能究终始。 西北有高楼，今在东南起。 东南狃太平，军政久积弛。 贫弱见兵端，自昔夷务始。 羁縻虽有术，善后昧厥旨。 寻至粤寇来，百城共一靡。 荡荡大江南，财赋可综理。 十年渐沉沦，万里生荆杞。 下游地垂尽，势真不得已。 乃指海一隅，谓饷源在此。 并用夷之兵，助威借长技。 权宜苟有效，姑勿论国耻。 天心固仁爱，万物不终否。 前事古未闻，世变诚多矣。 我来看夷场，悲极难为喜。 市氓正憧憧，搔首斜阳里。 且愿善怀柔，勿再生疮痏。 魏绛功偶成，伊川叹方起。 百年以上人，若从地下起。 所见惟曾孙，其馀尽死矣。 如此则大悲，将谓不如死。 是以天生人，限以百年止。 登城不若娘子军，杀贼不及木兰氏。 丈夫殉国妇殉夫，惜哉孺人好女子，投渊竟率全家死。 降旗纷纷天地怒，鬼神暗攫孺人起。 刘公成败书生耳，食禄偷生安足比。 霜中劲草两独活，赁舂鬻饼悲如此。 呜呼，宋亡有一江万里，鄱阳止水尸同止。 新鬼相寻四百年，又得刘家一池水。 未读神已凄，读竟心欲死。 哀哀孝子言，天性乃如此。 诗人语多伪，忠厚失本旨。 修辞等丧志，至竟何所恃。 人子欲言者，言之莫能已。 一唱三叹中，怀哉彭季子。 临行受一钱，钱清所由始。 在官无奇政，除简烦苛耳。 道乃不拾遗，狗吠于以止。 介节历卿相，萧然去田里。 亭吏不识公，长者故如此。 贪墨丧厥身，可以愧顽鄙。 后刘（麟）并芳誉，遗惠皆可纪。 我亦豫章人，思公弄溪水。 泛艇出雷门，沿流乃东指。 矗矗绕门山，斜俯皋部市。 叠嶂立集铁，万凿下齿齿。 篙师偶绝叫，响答出其里。 从横斧劈痕，屏幢裂条理。 万牛负丘山，千艘运壁垒。 一郡所悉索，山骨不留髓。 巨灵无完肤，混沌溘然死。 石椁一崩压，五丁烂成鬼。 存者崖倾欹，陷者潭澄泚。 遥知百年后，亭榭资流峙。 送君知象州，谓君书生耳。 七年复相见，所闻竟如此。 才力用乃出，其心贮源委。 达材无弗宜，守官安所止。 所以南山诗，为民歌乐只。 千艘挽吴粳，江淮所由始。 明年转南漕，持节卿往视。 绣衣捧制函，驻马瓜州涘。 号令乃一新，如入临淮垒。 如人患疲癃，砭石为一起。 约束文武吏，若以臂使指。 潮痕与风信，验测不移晷。 牒檄投行辕，尺地缩千里。 水陆具壶浆，欢迎真御史。 庄生言神仙，左国陈妖鬼。 离骚说地狱，游戏为文耳。 六朝尚玄谈，窃取无生旨。 佛经本不多，遏欲存天理。 附会梵筴书，诡怪欺愚子。 斤斤司果报，琐屑何其鄙。 于此不能空，所空先泥矣。 有田然后归，漂泊何所止。 让我成疲牛，十载鞭不起。 犁锄老难胜，抱犊尚能耳（犁雨。）。 托兴写前文，希贤寄知己。 坚持独立心，古人已如此。 悬腕见筋骨，引锥画沙似。 垂老示劲力，何怯众人毁。 诸贤尚同朝，怀哉数君子。 遗墨归裔孙，清风被闾里。 惟演删题名，蔡京书党比。 公道存千秋，奸贼自弃耳。 新法积祸乱，南渡不可已。 世无中兴碑，颜公幸先死。 谁采西山薇，文谢殿青史。 白鸥如病翁，照影一池水。 我是忘机人，四十知所止。 何必莲花庄，梁鸿堪老矣。 一塔若天柱，向我阑干倚。 从善如登梯，相对成汝尔。 万世不用兵，所贵毛锥子。 不知我非鱼，但觉岸即水。 相邀论潜跃，一勺涵千里。 本无结网心，安辨鲂与鲤。 仕宦慕田园，易地本如是。 当时销夏心，乃欲还乡里。 既非悬车年，谁肯画而止。 一麾守大邦，尽瘁倏焉死。 政教传中州，奄有桐乡祀。 寂焉老山丘，宁以彼易此。 君家柴桑翁，古今绝伦比。 高风渺难追，述德斯可已。 岌嶪一丈人，䙰褷两君子。 以公参其间，清介故如此。 公昔佐中枢，刻苦门如水。 诗肩耸山骨，清唳癯仙似。 柴车每过从，逸翮藏万里。 一麾典剧郡，老手绝伦比。 长身皓以洁，一柱中流砥。 再迁掌雄关，筦钥俱文理。 无田供鹤粮，有石砺牙齿。 退食冰壶中，题榜标微旨。 表直影斯正，僚属循车轨。 今兹借平反，革薄兴廉耻。 微云掩河汉，暂晦光原泚。 平生禄养心，欣戚恬然耳。 骑鹤朝天门，身如玉山峙。 知卿恒德贞，节钺当仍俾。 鹤书横空来，肯令閒居始。 重开燕寝图，子舍共三徙。 能言石点头，对舞胎仙起。 争唱鹤南飞，一送慈颜喜。 园林图画中，一官如脱屣。 著书等身躯，门集天下士。 有儿万事足，碌碌视馀子（袁子才翰林枚。）。 长歌老越州，诗巢第八士。 曾访徂徕翁，心折孙夫子。 其声最和平，悠然循正始（刘豹君明经文蔚。）。 从军草露布，兵溃中书死。 诗卷存英风，灵爽昭忠祀。 庸庸为令仆，斯人竟传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