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死何太迟，行色又南为。 千里历冰雪，万状饱艰危。 暮投扶桥村，主媪为之嘻。 慇勤向我说，此行不可知。 谪者多达官，居半老成姿。 客也年太早，食禄能几时。 衰麻又在身，情理尤可悲。 作何莫大罪，远黜天一涯。 我则不忍言，仆夫乃言之。 媪亦有人心，涣然涕双垂。 再三强慰我，千金须自持。 天道好循环，生还定有期。 一何许身愚，于戏肃宗时。 二年直翰苑，中间擢喉司。 三朝馀旧物，至今血泪滋。 四方吾安适，此生穷可知。 五湖邈难攀，明哲更有谁。 六经负素学，寂寞无所施。 七步愧虚名，太半排闷诗。 八口犹为累，流离常阻饥。 九死终靡悔，直道古人期。 十渐郑公疏，几日奏丹墀。 吾生已自卜，世事无可为。 谢俗仍息交，慕古能得师。 莫效君民诚，犹患妻儿饥。 从今学老农，耕耨不失时。 翻盆俄急霔，洒灯忽暗吹。 乱铃垂檐际，飞镞集庭时。 已满鱼龙窟，偏湿乌鹊枝。 祁寒兼暑雨，哀彼下民咨。 有书与无书，吾今两置之。 人生本是客，不必愁别离。 卧处便似家，数月未为迟。 东风吹海岸，杂花欲满枝。 或虑归船重，牛束无限诗。 我知李佥知，天然古人姿。 襄阳美山水，钟得好男儿。 昔公记注替直日，适我秉笔翰苑时。 禁林秋色四仙阁，公为我坐日影移。 始觉我友公之子，先时识面托心期。 况公曾是吾翁客，敬以长者礼则宜。 俯仰于今二十年，沧桑阅尽人事悲。 呜呼公亦不复觌前辈，萧条更有谁。 沉沦末宦多不食，馀庆门阑知在兹。 霜台直臣银台仙，世称阿儿风骨奇。 公葬不可无我诔，何以诔之亦有辞。 化身千亿今世界，公家父子节不亏。 宠辱人间事，吾已两忘之。 坐林月自来，步壑云亦随。 惟恐山不深，世道太嵚崎。 从今甘隐遁，在昔饱流离。 幽居妆点久，秋晚境逾奇。 翛然发孤啸，古意良在兹。 兴来泛小舟，江水漾清漪。 晴天涵一色，恍疑碧琉璃。 酒半见狂态，未觉葛巾欹。 时忧尚在心，夜枕睡每迟。 我观渊翁诗，信公非俗姿。 渊翁岂阿好，衰世古人期。 并马雪岳行，公诗亦清奇。 若使渊翁在，诔公应有辞。 老槐自成阴，乔木亦生枝。 世乏栋梁材，大厦孰扶持。 知我与罪我，公议判于斯。 危哉极艰虞，瘼矣甚乱离。 九死犹靡悔，孤忠感楚辞。 无坠家庭训，公又有贤儿。 曩值国是晦，携归谢汉师。 忍饥抱春秋，不恨廿年迟。 隋城一时养，尚结孝心悲。 远游男儿事，长物尺剑随。 名流选行台，壮士择偏裨。 大地眼愈大，衰年心不衰。 虚馆太寂寥，胜败且看棋。 而我本穷人，深山分所宜。 此行非乐为，同朝或挽之。 呜呼我父子，昔被肃宗知。 欲效追先报，主圣臣鄙卑。 喧喧谤如屋，踽踽迹似羁。 高位虚简擢，志愿不在斯。 精力嗟已耗，经纶负自奇。 归哉赋小山，丛桂馀古枝。 迟徊尚江岸，腊冰俄春凘。 沙鸥稍相亲，此客非俗姿。 料理赁小艇，溯峡可自兹。 莫说经滩险，犹胜世路巇。 已决全家往，所恨病兄离。 愚诚苦耿结，时事甚艰危。 遗患多豺虎，稽疑乏蓍龟。 老臣退犹忧，深夜不寐时。 欲平胸里阜，且倾枕边卮。 西铭同胞义，民困且岁饥。 自有肉食者，胡使我心悲。 有梦辄叩陛，苦心死不移。 一生閒事业，何用满箧诗。 俊材兼文武，何试而不宜。 瀛馆虚公议，师垣违众期。 居官冰檗操，亦未按藩维。 在公则何憾，直名国史垂。 闻君堂有老娘子，今年九十九除之。 三十生儿儿白头，身披斑衣色陆离。 漠漠春林林有乌，乌啼哑哑怨母饥。 林下叱牛人耕田，朝暮饘粥无阙仪。 百年养口体以安，眼看细字神不衰。 于戏安得借君寿亲方，免使天下有孤儿。 ① 此诗又载吴幅员《台湾诗钞》、陈汉光《台湾诗录》。编者按：《台湾诗钞》题作〈自吟拙作因有所感怀用香山原韵〉。 人生贵适意，安用妄营为。 汲泉品佳茗，兴到便吟诗。 诗成不雕琢，一任人嘲嗤。 或题招隐句，或裁游仙词。 时时自吟咏，悠悠寄所思。 所思在古人，古今不同时。 韦柳与元白，夙昔梦见之。 虫鸟鸣天籁，春秋各有司。 问我何为者，我亦不自知。 古人不求知，学只如渴饥。 录诗不书名，意本以自怡。 伊余慕斯人，恨不生同时。 诗中有性情，高风俨可思。 虽则名不存，其人宛在兹。 病马思旧槽，穷鸟恋枯枝。 岂敢怨寒苦，实命不逢时。 伊余生不辰，遭世乱日滋。 崎岖浊世中，乌道乃转夷。 人情如秋风，枯叶落转吹。 艰难历数月，囊空无晨炊。 入门一粪除，欣戚两有之。 吾复何容心，苍苍命不移。 君自画君画，我自画我诗。 我眉自能颦，不能效先施。 造诣虽不同，各抱千古思。 清气孕肝膈，即物皆吾师。 濯我尘土笔，写君冰雪姿。 娟娟采珠人，蕉萃荒江湄。 我欲招之来，贻以双紫芝。 相期宛洛间，耕烟骖青螭。 结佩贞岁寒，此意君傥知。 深闺有令范，皎皎扬贞仪。 授我四德箴，教我五字诗。 深宵侍篝火，譬若形影随。 一朝遽言别，相视涕涟洏。 楼阴下白日，戚戚晨风吹。 既去复回顾，离愁无尽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