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将出山，阿弟守故纸。 弟也为科名，兄也志千里。 兄弟各有心，蛟龙分路起。 其旁有鄙人，长笑不能止。 观我十年来，此味如斯矣。 贾生王佐才，年少拖金紫。 礼乐与明堂，挥霍满牙齿。 遭遇汉文君，恸哭长沙水。 破镜飞上天，不能照妻子。 宝剑变犁钯，家家得耘籽。 隋唐秀才科，尊乃无与比。 不侍金马门，便领尚书使。 叔季稍陵夷，萧艾杂芳芷。 吾皇重人才，赫然降玉旨。 大开明光宫，遍试群公子。 曳白愁张奭，声鸣悲侯喜。 六郎独不然，奋臂书黄纸。 汉策贯天人，唐诗协宫徵。 君王笑而言，自有真才耳。 归镌肘后印，四字千古美。 曰殿试秀才，佳话从汝始。 醉乡去中国，不知几万里。 偶一问其津，身热头痛耳。 所以桃源人，虽邻莫通使。 惟有书味甘，行行堪没齿。 禹王大圣人，先我恶甘旨。 千钟与百榼，倦勤从此始。 不负一池水，招招学舟子。 君觉歌口香，知在藕花里。 画桡莫荡公，水动鸳鸯起。 海内五名山，古来两高士。 禽向缺一焉，其行亦孤矣。 我携霞裳生，翩翩风貌美。 诗笔肖三分，围棋低半子。 三年伴奔波，一舟共忧喜。 扶我助登山，牵我怕坠水。 今年学更优，跌宕到文史。 味可辨淄渑，声能别宫徵。 藉此吾更豪，行行忘暮齿。 倘策远游勋，应请从隗始。 我昔游珠江，迢迢五千里。 归来老妻言，李君真侠士。 袖携一笏金，来赐双稚子。 教以勤读书，助其买果饵。 我闻世俗交，分手便忘矣。 君胡独不然，体恤同毛里。 未受主人托，能使举家喜。 我忝长十年，而乃后君死。 有如报恩雀，含环向谁视。 感君不能忘，思君不能止。 惟有泪两行，弹入湘江水。 情话忽在喉，欲言人万里。 何以达余亲，惟凭书一纸。 低头拈秃笔，絮语不启齿。 喜怒呈心颜，讯述杂彼此。 如挥七弦琴，其音俱在指。 声飞入蓬荜，俨若吾归矣。 开缄恍面谈，琐屑过文史。 小弟听或騃，老婢闻而喜。 言之不见人，聆者先以视。 遂使孤客叹，洒然盈众耳。 伊谁创此术，缩地差足拟。 用以画羁愁，万金真可抵。 古人重骨肉，后人重朝市。 但愿名利生，不畏别离死。 我生岂大愚，胡为亦若是。 风雪满都城，惊寒常夜起。 妻孥谁在眼，独咳昏灯里。 偶闻征雁鸣，急欲觅双鲤。 披裘拂长笺，指僵书愈驶。 结念绕庭闱，馀情忆桑梓。 嗟予对床人，庶免呼庚癸。 心长目苦眩，语乱复且俚。 邻鸡忽唱晨，刺刺犹未已。 瘦僮俨蹲鸱，咍台睡正美。 古佛饱风霜，螺污莲灯死。 时有频迦鸟，来衔贝多子。 僧残敕牒诬，谁辨元丰玺。 征衣怯晓风，初日可怜紫。 寒雾沈亭江，微霜冻犀水。 客行当岁暮，恻恻恋乡里。 北望鹿头关，群山如聚蚁。 去来游早倦，奇景亦庸矣。 思家预拟归，陟险愧人子。 情重别逾难，途危气先靡。 年来阅世深，真幻识所以。 至乐在团栾，浮名何足喜。 ① 稚存自京师寄《饮酒诗》十篇，和之。 酒人别酒人，一笑五千里。 酒人忆酒人，所重在知己。 我家青天上，君居帝城里。 诗笺阔如云，来去殊不已。 诗来我欲狂，诗去君难抵。 传闻嵩华间，诗过山神起。 何必叹离群，离群亦可喜（稚存。）。 谓性有可移，橘过淮则枳。 谓性有不变，鹰缚绦亦喜。 圣言性相近，其说浑浑尔。 孟氏救世深，特标性善旨。 眼白识王敦，面青识卢杞。 一见定其人，终身弗改徙。 藉非有性恶，何以验若此。 后儒强为诠，分别气与理。 既名之曰性，理早落气里。 舍气而言理，又一重障矣。 安营无常所，一夕辄一徙。 堪笑择地者，尽力争尺咫。 似欲作世业，永以贻孙子。 辎重未及来，争先佔基址。 立帜标四陲，务欲恢疆纪。 画地成鸿沟，分界严彼此。 忽有后来人，阑入欲栖止。 惊如寇入边，愤如师摩垒。 奋身起相抗，攘臂誓相死。 同壤为仇雠，必逐然后已。 日暮就帐宿，卧席暖方始。 又欲争前途，弃之若敝屣。 安肯为少留，连夜拔帐起。 足音跫然到千里，忽得故人书一纸。 遥知归养仍未宁，一岁携家辄三徙。 买宅金陵席不暖，舣棹南昌帆又驶。 鹅湖归住逾半年，扁舟又向石城指。 罢官已同鹊绕枝，为客更似鱼失水。 眼看身自作黔娄，还倒空囊救桑梓。 无钱耻乞有好施，曷怪方朔饥欲死。 昨传白门待掌教，当路忽入细人毁。 得非磨蝎坐身宫，所至辄撄谤燄起。 姑苏讲席定何如，复恐有物尼之止。 生平百尺楼嫌低，不屑侯门蹑珠履。 岂知翻傍矮檐下，求一托足艰如此。 江湖可乐贫奈何，赋罢怀人泪㳽㳽⑴。 ⑴ 尹相公自江宁还朝时，谕属吏延君为钟山书院山长，后有忌之者，遂不果。而君书又云吴中抚军亦有书院之约，故诗及之 故人已起作天子，出仕不过供役使。 艰难未曾与佐命，升平宁复资助理。 不同其忧同其乐，立人之朝颡有泚。 与其局促卿月班，何似跌宕客星里。 此翁明眼早见及，乃以狂奴傲青紫。 世人不知辄言高，佳话至今艳青史。 平生交游骤显贵，攀附旧恩冀染指。 此特陈涉客有夥颐誇，苏秦嫂甘匍伏耻。 乡党自好便不为，区区何足矜脱屣。 朝非新室帝非莽，大义亦岂贵不仕。 正惟共视一官重，遂觉遗荣成绝轨。 然则子陵本非高，世人所见自卑耳。 偶遇佳山水，谓如画图里。 及观好画图，谓如真山水。 都将眼前景，落想在形似。 乃知人心幻，当境总不美。 彼山觉此高，到此又慕彼。 过去转馀恋，未来辄预儗。 可惜百年中，但为两境使。 何曾有一日，踹实安素履。 我读净名经，净土即心是。 空中楼阁虚，梦里婚宦诡。 与其尻为轮，毋宁艮其趾。 封侯想茅土，作相觊剑履。 贪夫贪富贵，务进不知止。 乃其性所快，兼为才所使。 使皆为达人，看破梦泡理。 公卿与将相，亦且味如水。 乃知古达人，实则庸人耳。 不能取世缘，聊复了一己。 吾既安于庸，敢以高自喜。 天地有至文，花鸟与山水。 当其生机妙，巧画弗能拟。 亦必有解人，乃不虚此美。 譬如得佳句，孤吟空自喜。 偶逢赏音读，清芬益满纸。 化工日眼前，触处无非是。 可怜蚩蚩氓，熟视不睹此。 其有才智流，又为名利使。 倘无我辈在，萧閒味其旨。 大块亦寂寞，叹世无知己。 材不中栋梁，性颇似葛藟。 旁抽纤条爪攫空，中孕浓浆血凝紫。 高挂乔柯下拖地，到地又跃树头起。 来不知何所始，去不知何所止。 得非痴龙此游戏，不见首，不见尾，但馀尻脊隐现箐林里。 悬崖可作梯升云，横涧便当桥跨水。 千夫并力一掣之，牵动松杉几百里。 句曲古洞天，距家二百里。 年耆尚未到，尘俗真可鄙。 今朝忽兴发，奋决枋榆起。 买舟既风顺，登陆适雨止。 舁篮两舆夫，脚过茅狗驶。 遥指大茅峰，直上青冥里。 屈盘十八折，叠磴何人始。 每当一折处，舆夫劣容趾。 吾身已在空，下瞰怖欲死。 千丈倘一落，直作齑粉耳。 自笑老何为，乃冒险若此。 大易论天道，恒久而不已。 此从后天观，未究先天始。 试思混沌中，积气一团耳。 谁铸阴阳炉，一一析条理。 寒暑运有期，日月行有轨。 成法既一定，万载勿改徙。 橐籥太极先，天地亦听使。 是何大神通，预创鸿濛里。 其来必有自，其故莫能拟。 物物皆天生，自兼阴阳理。 及至人为者，天何所施技。 乃如织纱绫，自然有表里。 甚至寸纸薄，背粗面如砥。 始知二气遍，无不为所使。 阴非专主恶，阳非专主美。 两不能相无，一又分彼此。 此中造化微，眼前即可指。 世传张道陵，能造符治鬼。 吾心窃疑之，从何奉天旨。 遂如定法律，幽冥咸听使。 及试请乩仙，乃知非虚诡。 曾迓回道人，瞬息来千里。 吾默思一字，彼已书在几。 先我半字功，捷过驹隙驶。 滇幕亦设乩，竟遇曳白子。 吾思一字成，彼方振笔起。 困之以不思，彼又停笔俟。 此实我亲验，降坛虚空里。 灵蠢虽不同，神魂有不死。 楚俗祝由科，村巫圆恍技。 万事无不有，未可臆见揣⑴。 ⑴ 余在京时，王孝廉殿邦来设乩，是日吕洞宾至，方判一二字，余默以意续之，才动念而乩已书，即余所思字也。及在滇南，将军果毅阿公子丰升额亦能请仙，乩笔动而不成字，余试代思一字，乩即书之。余又以不思困之，果笔动而不成字，遂默为足成一绝。此余所亲试也。然余所思字，初不出口，余亦未尝扶乩，但一念动而乩即知。惟回仙常早半字顷，滇鬼则余思一字方书一字耳 高冈陟无时，拄杖戛石齿。 遥山没飞鸟，秋色复如此。 不识追陪者，谁为裴处士。 老大两布衣，宴然当世士。 各出一诗卷，邈矣古男子。 岭南冬亦春，坐讶清寒起。 乃是冰与雪，披拂怀袖里。 我行穷万里，所遇无可喜。 今夕忽欣然，风灯落莲蕊。 走访吴先生，因识张公子。 能为诗人作主人，此士定知不凡矣。 况复接坐来，触事皆可喜。 开轩解衣裳，留客披图史。 海气暧暧横庭除，古色斑斑盈案几。 杯槃既杂陈，谈辨遂蜂起。 剔抉六义微，错互八法旨。 门外喧阗南北尘，共洗清心照秋水。 老我数年来，袖手复掩耳。 谤多固可畏，才尽亦知耻。 胡然此相见，马逸不能止。 莲洋诗格如莲花，引我亭亭出泥滓。 请君高咏结交行，和我狂歌从此始（天章诗名莲洋集）。 归心如残岁，飘忽不可止。 既发复停桡，乃为二三子。 虎邱往来会，相送每彼此。 住久混乡关，裴回临水涘。 诸君亦恨恨，不与他时似。 我何以得斯，坐中慨然起。 忆从客名邦，已阅两星纪。 知交间新故，投契存终始。 历畹采芳兰，搜林赏杞梓。 愧非晏相贤，谬荷季札喜。 半生累疏狂，所至足嗤毁。 岂知在诗中，竟未遗一矢。 酒樽注江河，诗律错宫徵。 初犹隔形骸，近欲浃肌髓。 风流固易散，苦乐本相倚。 欲知别时情，请喻聚时指。 长康索赠言，我意正难已。 便恐杂惨悽，何心竞恢诡。 把袂且须臾，登舻即千里。 去去从此别，人生偶然尔。 北人惮船居，失喜入城市。 谁知屋三间，仍与船相似。 东偏启门径，西头著妻子。 就中容一席，狼藉堆衣履。 僮仆隐墙隅，坐卧杂徙倚。 是时天阴寒，十日雨不止。 荒庖断续烟，败砌沦涟水。 窥天如坠渊，墐户每坚垒。 行踪脱尘垢，客梦困泥滓。 扶杖出何缘，扬帆兴翻起。 飞书问旧故，恍忽半生死。 鹤语悲千年，海势限万里。 中路滞留难，遥期岁华驶。 佳霁恐无时，因风径南指。 群山如故人，走迓二百里。 风雪亦有情，掀飞作狂喜。 嶅峰后依依，寒翠入我指。 晓与驿尘辞，幽意引行李。 初寻困梯攀，前历得逦迤。 仆夫愁厓谷，客兴超泥滓。 西望泰山云，冥濛拥雄峙。 近临稍开豁，烟火见蕞尔。 一身蹉跌馀，万象迷漫里。 盟心谢英灵，终焉托畏垒。 常熟陶元淳子师戊午之秋从翁司寇来济南与公权及余结交明年余留京师晨夕无间钝吟先生遗书子师先得之转以付余且为赏析由是得肆其力于诗与书法子师以文自豪名日以高性岸异自余而外无所推许时辈咸以为狂年四十始成名诎为县令得海南之昌化以儒术为治对上官无所降屈为民除积逋著为书指画痛切竟卒于官 忆于舞象年，出交天下士。 得识元紫芝，以免浊世耻。 入朝偶见容，疏放每自喜。 推毂入高流，非君复谁恃。 既传碧云学，砥砺日靡已。 谬窃当代名，芽蘖从兹始。 狂声相倾动，贵势每切齿。 名成身见排，万里落儋耳。 结束万古心，劳劳向赤子。 能令野雉驯，不畏苍鹰视。 触忌恤民依，涕泪托空纸。 我曾览遗编，朗抱长沙似。 乃使如斯人，沉沦瘴海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