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何其悲，邗江有孤客。 趁此宵月黄，曳兹布帆白。 凄凉暮天气，森沉混大泽。 奔鱼惊敝笱，伤禽惜短翮。 非甘行役劳，风尘乏安宅。 茫茫今古怀，狂歌荡吟魄。 端溪之石数十坑，一一书家有标格。 屏风岭背朝天峰，质亦黝然少润泽。 滑不拒墨坚不粗，上者无如水岩石。 巧匠购之琢为砚，价夺琉璃与琥珀。 百馀年来坑石枯，溪水幽深难往索。 我游南越无所须，庶几得此置几席。 搜剔山穴心力穷，忽然快遇连城璧。 秀眼泓生鸲鹆青，玉肤斜沁芭蕉白。 碧泥搓手软欲圆，苍骨留烟腻无迹。 柔毫已自吐仙英，烈麝还能发珠液。 山窗客去心手閒，对尔真堪永朝夕。 毛生楮生试与俱，一笑相将成吾癖。 春阴生骤寒，溪上无人迹。 石笋清相罗，翠烟纷可摘。 欲持三尺绢，写此春山碧。 却忆山中人，远在龙池宅。 惆怅不同游，白芒风雨夕。 支公好畜马，阮生好蜡屐。 所好故不同，各自成奇癖。 并负旷远名，俱有高世迹。 终胜王安丰，时时理筹䇲。 吾叔天下士，英誉驰金石。 蒿目当世艰，栖栖无暖席。 淮南幕府开，三上安时策。 壮志郁未伸，脱屣金闺籍。 言垂江上纶，归卜谯城宅。 缥笈富藏书，黄金多结客。 嗟予生不辰，髫龀遭奇厄。 流离婴白刃，门户谁能惜。 大江千里外，一姓吾宗祏。 生死不见闻，岂若东西陌。 本是分形人，反作参商隔。 今春得好音，迢遥相慰藉。 停云畅远情，尺素传芳泽。 因思兵燹仍，转觉乾坤窄。 涨海满风尘，羽书纷络绎。 朱方长荷戈，南诏悲行役。 索居同羁旅，世路安从适。 敦族贵具迩，传闻自夙昔。 愿言长比居，式好永晨夕。 严节届玄冬，长风吹广陌。 故人别我去，千里慎行役。 四牡何骎骎，王程亦心迫。 霜雪多冱寒，况此饮冰夕。 虔州在天末，渺与京华隔。 颇闻风土佳，其中富山泽。 十川汇双流，八景有遗迹。 频年苦战伐，此地遂疆埸。 邑里既凋残，算缗犹络绎。 君当播皇仁，慎无言溢额。 南方春气早，大庾梅花白。 何以慰相思，瑶华行可摘。 岁晚冰雪攒，众卉泯无迹。 一自春风来，是处草痕碧。 桃杏矜艳阳，倚笑东郊陌。 习经寒与暄，独有旧松柏。 甘避踏花尘，云烟共朝夕。 经旬辞京邑，日夕望膏泽。 闻雷襄国城（顺德府。），听雨朝歌驿。 回思中山道，毒热愁行役。 飞沙烁千里，大河流一脉。 野有半朽禾，户鲜新舂麦。 长官数祈祷，明神亦厌射。 即今作霖雨，农事犹可获。 夜来溜鸣檐，晓起凉生席。 出门云四垂，覛土泽下尺。 衣裳岂不濡，泥淖非所惜。 中州称富庶，河北稍贫瘠。 但祝天降康，庶几民安宅。 侧身望太行，吾邦正炎赫。 客从城中来，邀我游裂帛（湖名。）。 湖堤久未上，为君著两屐。 遥山逼斜照，且复循阡陌。 不知谁氏园，车马无行迹。 入门竹篱在，欹侧数十尺。 叠石镜清漪，杂花媚幽僻。 沿溪几转折，高楼出金碧。 下有千垂杨，绿线风中掷。 春来老梅树，包裹在苇席。 呼僮拆视之，万萼争雪白。 洞房何窈窕，深锁无人辟。 画屏山水色，隐约见窗隙。 阶前垂钓处，短艇横几只。 中流箫鼓竞，此乐朝与夕。 宾客谁最豪，明珠缀履舄。 奉觞寿主人，相期保金石。 欢宴曾几日，遗之如草泽。 当时意气盛，万金良不惜。 所惜爽鸠乐，飘忽人事迫。 浩歌复三叹，渺渺感今昔。 不见香山老，作诗嗟废宅。 客从于湖来，为说湖上宅。 袖中出秋水，一泻三千尺。 青山写眉黛，远岸横如帻。 偃蹇不入城，为君照几席。 疏林淡斜日，高下露屋脊。 湖亭最潇洒，寸寸阑干碧。 两翁⑴坐无语，翛焉笔初掷。 不知身入画，但见天水白。 张公旧祠堂，落叶无行迹。 岂谓柴桑里，复有归来客。 诛茅更辟径，架竹重书额。 兴来赋小诗，酬唱永晨夕。 忆昔虔州道，为我貌行役。 折花寄野馆，缄句驰烟驿⑵。 雪泥有聚散，裘葛凡六易。 涪翁复高蹈，两载湖山隔。 因兹见手翰，细认树与石。 离怀不可写，愧兹乌玉璧（先生与佚斋师各惠佳墨。）。 ⑴ 佚斋师与子卿先生。 ⑵ 壬午秋，余奉使岭南，先生守赣州，为写《梅岭探春图》，复以邮筒寄诗于南昌道上。 秋仲赋于役，冬初返予宅。 虽与风尘辞，而苦湫隘迫。 九衢车马喧，竟日不煖席。 人情重往来，公退须谒客。 峥嵘岁华新，春气嘘紫陌。 不知为底忙，但见驹过隙。 一夜东风紧，积雪连山白。 出城向西笑，川原忽开辟。 日莫款园扉，修竹依然碧。 坐我窗前几，披我几上册。 添我瓦炉火，永我青镫夕。 旧雨两三人，喜气上眉额。 巢鹊亦有情，唶唶绕屋脊。 似怜晓山色，催我著履舄。 翻思抗尘容，忽若脱笼翮。 指树访前湖，折花出左掖。 便当续旧游，重埽莓苔迹。 柴门鸡犬喧，炊烟澹将夕。 负担何纷纷，居人候檐隙。 今年秋大熟，一亩收两石。 𥫱篅堆已满，更裹床头席。 新谷粜不得，得价无千百。 但令谷价贱，指囷非所惜。 似闻太仓中，红朽陈陈积（入仓。）。 ① 制军讳文镕，字甄甫，谥文节；太守讳云门，号菊仙，安徽人。 金侯楚循吏，素能治繁剧。 崇阳古沙羡，乱后逋赋迫。 汉东随为大，民困亦未释。 宪府闻其名，廉惠盟夙昔。 每于艰危地，量移藉硕画。 侯亦勇任事，奔驰不煖席。 予弟守武昌，一见心则怿。 叹息寄予书，云是楚之璧。 禦灾庇嘉谷，小用殊可惜。 前年来京师，询以制贼策。 首在断火药，严侦奸宄迹。 其言实扼要，已足褫贼魄。 哀哉志未伸，终于二千石。 一门徇忠烈，千载名烜赫。 匿孤有程婴，阴德遗清白。 古甃翳寒泉，疾风摧劲翮。 羊质而虎皮，碌碌何足责。 自我宣南居，已过三除夕。 桃符虽退归，此日亦可惜。 满坐镫烛光，杯行手不释。 但觉岁峥嵘，不知孰主客。 二客前致词，辞家来射策。 春秋鸿雁遰，感此泥爪迹。 尚怜支离叟，须发无可白。 饮我月团茶（少泉惠嘉茗。），使我风生腋。 饷我马塍花（研邻赠唐花。），照我双颊赤。 新诗互詶答，壮气纡郁积。 我老亦客耳，如奔驹过隙。 再拜斟屠苏，为客歌金石。 楚氛荡涤尽，云梦涵春泽。 行慰倚闾望，冷官且煖席（少泉。）。 凤池亦清班，郎曹接履舄。 斑斓游子衣，照耀海山碧（研邻。）。 一歌销客愁，再歌客心怿。 酒酣歌正长，醉舞豚蹄只。 愿祝兵甲休，愿见雪盈尺。 诗穷不须祭，如愿当有获。 歌成客大笑，竹爆春声掷。 我诗聊饯岁，君诗乃永夕。 更漏亦有情，都为诗人惜。 客思藉排遣，老怀亦可释。 同居逆旅中，百年皆过客。 问客何所为，奔轮任鞭策。 岂知赴壑蛇，飞行不留迹（今年岁在己。）。 人皆谓守黑，孰能知其白。 纷纷千羊皮，誇彼一狐腋。 鸟倦翼先垂，鱼劳尾更赤。 但令璞在抱，不虑薪徒积。 今夕一何长，浩歌绕檐隙。 多才信足倚，那复论斗石。 侧闻宽大诏，重叠沛恩泽（年前三坛祈雪，复有旨清刑展赈。）。 又报楚师下，乘胜如卷席。 吾侪幸无事，醉舞倒巾舄。 拥炉榾柮红，埽径琅玕碧。 人情重聚散，春气易欢怿。 何况两龙剑，遭逢讵终只。 志与寸阴竞，义不为枉尺。 君诗咳唾成，于我心实获。 炳烛且相从，残年敢虚掷。 靖节好读书，素心共晨夕。 士行勤运甓，每为分阴惜。 吾生涉世早，忧患老未释。 即今病废学，对书如对客。 譬彼伏枥鸣，顾盼不堪策。 又似僵蠹鱼，食字空馀迹。 南轩数弓地，窗纸虚生白。 更辟西南户，屈曲开右腋。 竹影倚寒翠，梅图点新赤。 居然号书巢，愧无万卷积。 古人论为学，如日窥牖隙。 或显处视月，南北互衡石⑴。 其实止一理，万派归巨泽。 谁划汉宋畺，苦夺谈经席。 君方运郢斤，时复吟庄舄。 请看黄叔度，万顷凝澄碧。 宅心既醰粹，吐辞亦辑怿。 老我秉烛行，形影恒畏只。 明知学愈愚，得寸而遗尺。 居邻有二仲，旧闻启新获。 但愁江锦尽，不羡班笔掷。 ⑴ 南人之学如牖中窥日，北人之学如显处视月，一精微，一广大也。 薄莫寒渐增，层阴暧将夕。 连宵风亦倦，欲雪天犹惜。 梦回炉火存，坐久砚冰释。 开门忽惊喜，如逢久别客。 舞空讶绥绥，埽径闻策策。 林乌噤无声，瓦雀飞有迹。 须臾点窗明，散漫铺地白。 危飘破篱角，暗集古墙腋。 冬山惨如睡，荒野冻已赤。 似闻遗蝻种，或虑愆阳积。 坛殿数祈祷，精诚靡间隙。 展赈倾神仓，清刑达肺石。 协风引和气，酿此春前泽。 南郊方夙驾，宣室尚前席。 花生侍臣衣，云拥公孙舄。 草芽萌旧青，荑柳染新碧。 岂惟土脉滋，定识天颜怿。 閒鸥亦得侣，病鹤不愁只。 飞笺告滕六，更乞泽下尺。 闰岁春尚迟，先难后当获。 且吟催雪诗，馀事拚弃掷。 旧游如苍藓，倒处皆陈迹。 新交如秋草，几日留芳泽。 汾绛两耆宿（君与竹溪皆五十年来旧好也。），岩松挺风格。 醉人惟醇酒，晒腹馀书策。 君犹耕砚田，树人岁有获（主讲河东书院。）。 双竹堪作杖（两郎皆聪颖能读书。），一廛免为客（近卜居绛城西南隅。）。 书来不叹老，百年等行役。 春风咏童冠（前年七十，书院诸生奉觞上寿。），何羡求与赤。 广文官虽冷，晋祠水可惜。 水中长生蘋，别后青几尺（二十年前访君太原，游晋祠。）。 君归复何有，赁庑仍暂借（《广韵》二十二昔亦收「借」字。）。 娱情山水间，不受人促迫。 陶令居南村，非为卜其宅。 固知仁里美，亦如交友择。 择友不在多，得一已胜百。 择居不在广，两楼书可积。 忆共邮亭语（谓兰州使旋时。），笑我不煖席。 即今老病休，残镫守蠹册。 旧居何日还（顷取陶诗意作《还旧居图》。），荒径何时辟。 欲从二老游，归云山影隔。 茅茨眼中在，人事日逼窄。 初夏寄我书，开缄近七夕。 所喜香山翁，未断诗酒癖。 千里一明月，举杯且共适。 昔读梧门诗，高唱继韩白。 今披梅石图，清标映履舄。 先生诗味似寒梅，不学秾华桃李格。 素心相对石丈人，磊落不减米家癖。 廿载神交未合并，开函忽见文章伯。 紫芝眉宇洪厓肩，宛到诗龛共晨夕。 燕许文章公主盟，向禽山水吾衰剧。 邓尉横斜千万枝，洞庭空嵌几朵石。 空王香火倘有缘，尚拟谭诗图主客。 洵美夫子堂，卓立一品石。 气蒸震泽涛，秀分洞庭脉。 天公为镌劖，云根起襞积。 混沌窍凿七，空洞腹容百。 舞女大垂手，飞禽小张翮。 剑客但蒯缑，神人俨冠帻。 中丰肥胜瓠，下锐枯疑腊。 豹文窥一斑，螺髻露寸碧。 置之在东胶，重于宝尺璧。 雨洒翠娟娟，云生青圛圛。 左股割蓬莱，全身见姑射。 玉山连修眉，娄江缭匹帛。 似充雪堂供，不费康乐屐。 吾侪雅好事，来观溯畴昔。 谓言丈人峰，来自平泉宅（石本宋参政卫文节公家物）。 夷亭潮初验，石浦居新辟。 扇障元规污，诗取白传适。 奇石聚所好，兼金买非惜。 九华列几案，二室落肘腋。 罗立如儿孙，得意诧宾客。 兹石尤绝伦，与公交草逆。 云烟过眼殊，山邱回首隔。 高斋犁为田，曲池填成陌。 遂令皱瘦姿，半遭屠沽厄。 岿然适有幸，观者爱无斁。 巍巍尊经阁，肃肃函丈席。 诸生竞摩挲，异代发光泽。 介如君子操，伟哉巨人迹。 它山攻可藉，一篑进求益。 洗宜泮池水，荫借岁寒柏。 十鼓媲岐阳，七璧陋张伯。 谁云一卷小，肯以九鼎易。 却忆畏垒亭，曾载吴松舶。 双峰比泰华，百年挂萝薜⑴。 村童敲火频，牧牛砺角亦。 席裹倘移来，剑合真喜剧。 尽取望徒奢，得一心巳怿。 奇传到公名，拜学米家癖。 清叔人可重，熙甫记良核。 题诗谂后来，流连日将夕。 ⑴ 归太仆安亭故宅有双石其一亦卫文节物 一区发鸠巢，千年夸父宅。 岂期世外人，而念此窀夕。 在昔正气歌，三分席自择。 纪朱张万沈，相与成胜迹。 峨峨南雷铭，光炤长虹白。 久久未开雕，贞珉眠荒陌。 我续第二碑，遗事吐格格。 一从小跛亡，莫问南屏魄。 何家新贵茔，祁连肖层碧。 应怜寒谷中，只轮独运策。 编诗录许剑，谅属我之责⑴。 ⑴ 纪九峰朱穆生兄弟张又嘉万充宗父子沈横书吕东庄浮屠超遁 我闻形家言，兹邱真吉宅。 渺渺流泉流，蔼蔼夕阳夕。 天定妥孤忠，杨厉不及择。 他年万香火，鄂于共灵迹。 冬青花未开，我亦已颁白。 中为鼯鼪居，旁为狐兔陌。 翩翩有羽衣，高情见风格。 朽骨尚关心，何况此毅魄（吴君方埋枯骼于南屏）。 当年雪窦翁，兹山先埋碧。 丸土不可寻，谁为问故策。 行当更访求，与君共此责（谓魏山人耕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