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古不记岁，门欹戴蒿莱。 峨峨二金仙，腹背生绿苔。 风积丈室尘，经月客未来。 款门渴求浆，实指一树梅。 幽扉既重扃，潭响犹奔雷。 閒觅石级层，上此千佛台。 回视当午日，正向南山开。 山前飞火云，骑马讵得回。 解衣坐须臾，支几消浊醅。 蛮方积烟雾，日午气始开。 梨桃摇天风，引客上北台。 众山西南趋，中峰独东回。 迤左削一厓，俯瞰绿万堆。 值此春雨馀，山泉响如雷。 飞旆过北林，饥乌已惊猜。 半道值戍楼，复有画角催。 阴寒中人深，屡剔衣上苔。 稍休下前山，呼童剪蒿莱。 山已深百折，水亦曲百回。 怪哉兹山巅，石石如飞来。 石腹中偶虚，欹斜寺门开。 憩我云中亭，悍石立万堆。 侧坐不敢安，石恐头上颓。 所幸机事忘，鱼鸟不我猜。 深山十月中，香已逗古梅。 冥坐历片时，泉声殷如雷。 谢公祠畔路，不是不能来。 水云既已荒，水上无楼台。 半池枯菡萏，十顷黄蒿莱。 沿溪三两家，枕此芦荻隈。 终朝女墙影，镜里常裴回。 待此晓日升，久坐石砌苔。 回经卞家池，红荷反齐开。 山势既百转，廊形亦千回。 人行螺旋中，首頫不敢抬。 绝壁下陡风，鹰隼扑面来。 半时行空虚，足底扉牖开。 浓香滞游踪，山腰逗黄梅。 颇讶衣袂斑，时时缀青苔。 僧雏煮山茶，邀我坐石台（法螺寺。）。 非沙非石非黄埃，百万石卵融胚胎。 鸿濛土与劫后灰，娲手一一亲抟来。 空穹服翼倚作隈，陷处即系蛟龙堆。 阴厓仙果仍累累，枇杷橘柚桃李梅。 小如莺粟大芋魁，榾柮欲把山柴煨。 古洞天黑如煤炱，寻幽复恐去不回，白昼谁把泉扃锤。 我谓洞天福地遍九垓，独此幽隐遭疑猜。 有潭如釜水若杯，裹以太古之莓苔。 神仙避劫人避灾，天网到此诚恢恢。 重扃时响九地雷，细路略可通蓬莱。 如山有塿土有坏，独此可以藏三才。 君不见汹汹隆隆地欲推，混混沌沌天之胚。 形骸土木任众咍，七窍慎勿为君开。 东西隔五里，一月始一来。 来游匪偶然，值此莲蕊开。 三更客言旋，花朵先裴回。 昨与故人别，故人今复来。 急雨行半程，面带台山苔。 感子送意诚，临风久裴徊。 君看原上禽，更残亦飞回。 穷冬生气苏，万物先根荄。 昭亭杨柳碧，待子春归台。 朝暾射堂皇，四牖倏已开。 鹑衣百结人，户外先裴回。 朝饥实难支，闻赈肯后来。 所喜麦气青，原田亦𡴕𡴕。 郊圻十里间，菜甲先抽台。 纵乏涧底薪，已长门前苔。 虬松虽髡钳，燕笋先胚胎。 庶几三日霖，更震百里雷。 平原春气苏，馀事观桃梅。 拔势飞鸟外，形奇覆樽罍。 肩舆折层梯，客到花亦开。 僧房壁流泉，石屋架古梅。 回瞻百尺馀，乃动隐隐雷。 诸峰渐沉西，岩云怒飞回。 一洞不获升，千佛合讲台。 山僧讽馀经，流霞烛深杯。 惊看爆竹光，百丈飞纸灰。 岩花与之俱，飘飘荡林隈。 馀景缀北窗，激电复苦催。 即欲东下险，看云尚徘徊。 閒踪倘能留，把卷亲石苔。 海疆起戎马，七日陷全台。 争望王师至，慷慨蓝侯来。 舟楫上鲲身，风利布帆开。 指挥悉如意，澄清见将才。 小丑不足数，大敌何有哉！ 海岱千里间，事后薙蒿莱。 最难戎幕里，帷幄储真材。 鹿洲蓝先生，文治佐鸿裁。 至今海山际，文章达上台。 谁知陵谷事，扫地如尘埃！ 怀古心滋戚，感时心愈哀。 当初凭眺地，处处生莓苔。 三年兵燹内，楼舍为煤炱。 礼乐亦已废，坛庙况又灾。 鲁国有诸生，抱器耻徘徊。 招魂望漳浦，酌酒祭一杯。 ① 此诗又载黄得时〈胡承珙与东瀛集〉。 四座且勿语，为君停举杯。 问君从军有何乐，君言痛定犹馀哀。 忆昔黄巾遍秦陇，昼磨盾鼻宵衔枚。 连营傍山塞谷口，忽然飞雹如李梅。 马牛毙野大木拔，暴流怒发声喧豗。 是时危坐待没顶，讵料雨歇涛头回。 军行偶尔得空舍，解鞍暂憩无疑猜。 门前遗火竟谁厝，焰焰⑴已及硝磺堆。 仓皇欲出不得出，顷刻将化昆明灰。 以裘蒙首急伏地，大声一裂如轰雷。 焦椽烂瓦不知处，面目无恙粘青苔。 平生绝险此二事，廿年首白难重回。 听君语罢起长叹，不经困阨无良材。 人生万事有司命，水火不杀商邱开。 即今无事抚髀肉，上头千骑东方来。 塞马久应识倚伏，海鸥何用生徘徊。 为君引满浮大白，有酒不饮胡为哉（施懿琳编校）。 ⑴ 编者按：「焰焰」，黄得时〈胡承珙与东瀛集〉作「慆慆」。 忆昨天台梦里还，手弄素月金银台。 天台四万八千丈，翠厓丹谷何崔嵬。 玉京迢迢去不穷，东海茫茫安在哉。 夜宿天台最高顶，众壑嶙峋云正堆。 桃花流水引刘郎，玉洞春满胡麻杯。 凤箫声遏缑岭云，愿逐浮丘终不回。 越鸟魂惊笛里月，渔子尘心犹未灰。 一鹤东飞过华表，辽阳城郭浮黄埃。 干戈老人仙路断，放心散漫游天台。 天台秀色泛星槎，八月银汉波昭回。 中宵月满黄鹤楼，忽见仙客峨嵋来。 相逢且停褰裳歌，远说仙山白云隈。 我似丹丘望赤城，君同海客谈蓬莱。 一别壸中水清浅，白日沉彩扶桑摧。 鲽域遥想天台隔，谢屐行处荒苍苔。 洞里群仙倚玉树，浩歌望我长徘徊。 孤云无复入中国，卧游只合丹青开。 如何更逐使车入天台，鍊液其间超八垓。 君子爱其身，小人爱其财。 富贵偶然事，时乎不再来。 穷愁传著述，发愤郁雄才。 毛锥安可弃，功名薄云台。 昔之先达者，松柏忽已摧。 三大臣盟江上回，侍从亲见西鬼来（江南俗称夷曰「鬼子」。）。 白者寒瘦如蛤灰，黑者丑恶如栗煤。 发卷批耳髭绕腮，羊睛睒睒秋深苔。 言语不通惟笑咍，高冠编篾笠异台。 毡衣称身无剪裁，漆鞋绿滑琉璃坏。 短刀雪色银皑皑，袖中炮火花铜胎。 镜筒五尺窥八垓，寸管作字镂纤埃。 口衔菰叶红不炱，长壶㪺酒鹅黄醅，听者不觉心颜开。 有塔高矗南山隈，鬼官日日游相陪。 父老奔走携童孩，随行饱瞰欢若雷，居然人鬼无疑猜。 亦有贱驵真奴才，何楼伪货欺痴呆。 竟买小舟树短桅，船轮要看火燄推。 晚归向客誇多财，双凤弯环钱百枚⑴。 ⑴ 夷市物所用洋钱背多铸双凤，与向来流入中国者异。 已赁桃源住，饥驱更出来。 我家门外树，遥想万花开。 君辈喧山屐，居人几酒杯。 狂吟红烛底，是否忆伧才。 何况书生志，相期大将才。 但凭怒发上，亦可作风雷。 频岁向天哭，何人如汝哀。 横胸兵甲在，从不壮心灰。 鸠拙自随晴雨过，髡头灵鹊枉知来。 凭君分尽天孙巧，不及吴侬学卖呆。 南还方甚急，万里海风催。 此见本意外，我行姑勿哀。 但期兵火息，云日一时开。 梦里家山在，宁知不再来。 城南山势郁崔鬼，工部祠堂亦壮哉。 词赋纵横开世界，川原高下护楼台。 尘封石篆青麟麟隐，酒泛金尊白雁来。 蕃虏正骄群盗剧，当时涕泪满蒿莱。 盛夏我将去，先生绣斧来。 欲观君子化，以兹暂徘徊。 邂逅若畴昔，雄谈何快哉。 清风弥岛屿，百辟式丰裁。 其如困羽檄，不待日追陪。 我今整归棹，过从无嫌猜。 所念经营者，先事去祸胎。 愿言一为别，幸无忽草莱（廖振富编校）。 竹西月初上，华云流墙隈。 渐见柳梢际，一片清光来。 篱落亦可玩，何必池与台。 所惜无素心，弄影同徘徊。 山居自更好，涧吹含松槐。 想见露下饮，斜照林阴杯。 无因致羽翼，囊琴为君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