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国森夜凉，明河落华甸。 群动凄已寂，万象悄弥茜。 村舂晚凌厉，戍火寒隐见。 行野忻有适，发兴乃忘倦。 高塍石切额，回溪路弯线。 仰登屡蜷局，俯绕乍虫缘。 浦溆渔家艇，松根网丝罥。 趁树约邻多，吹萍行汲便。 晚食瓦盘酒，儿女杂嗔忭。 世熊苦喧卑，此乐让汝先。 席草接软语，月破川浮练。 落叶散鱼背，清霜厉人面。 更永不可留，回踪殢幽眷。 淮南王食经，八公九师撰。 惜㦲其书亡，馔法不可见。 偶然著遗术，啜菽物至贱。 叟叟井华淘，齿齿石磨旋。 香同杏子粥，细比葛花面。 若酪蹴乳房，若篘撇缸面。 若蔗浆初榨，若饴黍暴煎。 淋漓舀长杓，滓汁滤生绢。 未明鸡三号，乍启门一扇。 篝灯挂屋壁，溉釜燃蒿𦱽。 须臾鱼眼沸，以箍搅百遍。 圆纹皱冰縠，断秸揭霜练。 或以山矾收，或以盐卤淀。 苦辛涩酸咸，方法从所便。 拉㱿吴地能，泡浆杭俗擅。 我乡近瘠贫，鬻者满村堰。 鱼标酒望间，水车辐片片（禾中村民鬻腐者以车辐标于林表）。 移舟就客航，压担入僧院。 绿葵紫牙姜，清斋每同荐。 有时配红虾，食之已馋咽。 乾将酒糟溃，败候梅黬变。 其味益以佳，往往走异县。 都人惯食肉，羊豕日刲剸。 是物才入市，尘沙糁如霰。 以此仕宦家，弃不录厨传。 编修在金门，索米类曼倩。 不因官独冷，止酒罢谈宴。 菽乳造法殊，其诀本阳羡。 黄豆来西沽，紫硙徙南淀。 浸以一斗泉，漉用五尺帣。 流匙讶香滑，举坐尽誇衒。 脂麻与罂粟，琐细费撇漩。 未若此易成，指顾具乡馔。 我本茹藿人，膻荤非所恋。 春去秋复来，飞光等劈箭。 无心趁杯䏑，久欲焚笔砚。 有客诵新诗，令我听忘勌。 压倒孙沧螺，济济众才彦。 作者各擅场，后来岂能先。 过门思大嚼，舍铁但白战。 我赠君以红云雀舌之茶，君报我以黄海葛花之面。 茶香溪口初掐焙，面细山中久澄练。 茶无一撮面百龠，以少易多骍我面。 桄榔为糁蕨为粉，落落咙㗋曾饱咽。 葛花消酒索所惜，此外功能少闻见。 急翻本草考药性，解躁除烦效如箭。 我今半岁疾未已，郁火烧心头目眩。 连抄数匙白于雪，唤妇煮汤调以荐。 沈疴不觉顿然释，手脚俄焉轻可旋。 所惜如蠡酒户窄，未克从君夜谈宴。 君饮一石亦不醉，鹿藿为糜原不羡（本草葛一名鹿藿为鹿食九草之一）。 惟当箬叶裹新茶，白日相期作茗战。 亭午发浔阳，日气散如霰。 楼船纵东下，江波皎匹练。 群山贡参差，欲掩匡庐面。 窈窕入吴天，凄迷缅楚甸。 草树靡千里，一碧春烟恋。 孤游觅邱陇，往还同客燕。 孰云风景殊，临流万霆旋。 累岁扰南服，几传江上战。 转输遏商贾，屠劫及郡县。 觊觎天堑雄，伏戎踵相煽。 设险备非常，翻利促巨变。 茫茫对捉鼻，野暝鸟飞倦。 待拭沾襟痕，海月眼中见。 离披野卉花，丛发满庭院。 凤仙三尺强，繁朵益娇颤。 眼明辟户初，步廊景气变。 华鬘璎珞光，一一菩萨面。 乱馀四立壁，点缀金碧眩。 小雨香从风，仰空白嗽咽。 客还剧迷惘，神魂已受禅。 天物故富予，饥肠更何恋。 却对压山窗，蕉绿洗寸砚。 媛姝互提携，散吟满海甸。 历历婆娑影，明灭隔霜霰。 融风含柳梢，照楼有新燕。 相公抚时物，坐觉负几砚。 去住肯相妨，易帜奖高宴。 为招四老人，古之逸民选。 譬彼溃围军，骁腾待邻援。 又如玄霄云，脱坏续片片。 终知羽翼成，霸图获再奠。 晴昼居士庐，盆枝花欲遍。 神光在襟裾，须眉眼中见。 酒酣悲生肠，八极血仍溅。 蝮蛇伺我侧，吞噬逼寝荐。 束手与偕亡，果验儒术贱。 雁影迷关山，鸡声静庭院。 留此歌泣地，聊许道不变。 使君所后母，节苦诵已遍。 及披使君状，满听哀禽啭。 傫然不贪殉，孝慈为之殿。 委躯事病姑，承依作寝荐。 吞泪鞠孤儿，枝拄忘餐饭。 终始保家风，恩谊逮竖贱。 神鬼奖冥冥，艰厕独行传。 人纲久扫箨，闺闱延一线。 欲诉太仆公，眼枯得邦媛。 郑公万人杰，微须目如电。 征袍挟辽雪，䙰褷踏京甸。 壮怀郁不试，春尽洛阳殿。 吾师昨邂逅，鞭辔驻高宴。 平生识荆意，侍坐遂一见。 诗名特馀事，健思金百鍊。 行书如卧虎，跳荡老更擅。 乱山如马车如箭，蹴逐浮图隐复见。 何人忽擘双岩赭，尽卷青波拓芳甸。 此时塔影卓当前，捏钵湖光吐飞练。 可怜静明园址废，老柳僵欹风荷颤。 停车村童亟相绐，足茧荒冈荆棘罥。 磴斜林尽得泉源，万古寒湫突回㳬。 旧闻昔徵怀麓集，喷雪佳名故泠善。 留题天语泐穹碑，铢两较称意尤眷。 岂知世事随逝川，虚受堂前踞鐏甗（虚受堂今临制水厂，堆瓶盎殆满。）。 人间已不重清流，出山何救沧桑变。 午气全涵华藏海（迤西梵宇名华藏海。），遗踪空话芙蓉殿（山麓相传有金章宗芙蓉殿故址。）。 笋将夙戒翠微颠，偪促游筇愧难遍。 客云君漫谢山灵，前路岚光犹扑面。 元长斋壁柳恽句，千古才人皆叹羡。 平生词场从诸老，独恨斯人阙谋面。 一朝九原遂不复，返视吾诗墨犹绚。 知公生天备忠孝，况以须弥磨作砚。 人间大师虽零落，剩简冥搜久难倦。 所嗟杜韩證分语，造膝无由究动变。 宵残斗倾风压屋，恍有傀颜梦中见。 紫蜺窥窗虚，奋笔写霄练。 凄凉腕底意，耿介眼中见。 吾闻耶溪精，鼓鞴出百鍊。 沉沉蓉生湖，煜煜牖流电。 倒月转清荧，破山每惊抃。 如金始茁颖，如水始贯线。 如龟文而映，如兔胆而贱。 或如䖟飞矢，或如虎魄钏。 灭魂或夜行，置竹或冬茜。 或蒯缑相绕，或镡璏互眩。 或随佽飞袪，或侍亚父宴。 黄蛇或许遗，神爵或隋奠。 头皆晋郑白，术教吴越战。 入潭贺歌悲，错玉植语绚。 孰提狻猊碎，孰睹蛟龙变。 曳影录难终，吹首吷已倦。 斯图定何俦，百举逊一荐。 长安一诗癯，膴世行则狷。 偶思陆离佩，托此薄滑绢。 想当运思时，歌袅烛亦颤。 人生几词场，去去剧秋箭。 空令后死者，泪墨洒周遍。 将军故可人，念旧致眷眷。 吾诗真钝锋，脱手感漂霰。 莫学阳羡儿，浪方云郎砚。 方春桃李花，脂粉纷自炫。 贪天汝不耻，此意世所善。 庭中海棠树，在素亦解绚。 青跗丽红萼，着花不吾眩。 东风未吹香，殊色宁自见。 独当勤护惜，譬彼邦之媛。 亦莫学淫娃，终朝盻而倩。 君藏殿中书，我宝博陵卷。 海隅两唐迹，光气压宇县。 殿中本闽产，国器宁乡彦。 洪惟我自出，九牧分一线（余外家林氏系出莆田九牧。）。 记观宣和谱，下逮石渠遍。 觥觥深慰帖，往往梦中见⑴。 贉题手亲展，波磔眼为眩。 帘纹试乾笔，露白类粗绢（阮文达所述如此。）。 永师此法乳，杨风当避面。 莫论觚为圜，终觉精且鍊。 宋玺失龙蟠，元跋亦豹变。 惟馀文（休承。）周（公瑕。）字，匹郑笺毛传。 初分星凤石，曾傍丹邱砚。 知君夙工书，习此益专擅。 传观屏寒具，供养宜甲煎。 他年访林亭，定以毡蜡先（石雪筑林亭于通州，以庋石本。）。 ⑴ 深慰帖始著录宣和书谱，最近为石渠随笔。 家居识君名，京邑始相见。 君衰我始壮，往往共文宴。 相违逾十稔，去秋忽一面。 当时言笑顷，今日已露电。 名高鬼神嫉，世乱文字贱。 钱刘暨阮翁，生世君所羡⑴。 君才最吏事，大藩出雄县。 工书本馀技，诗律已其殿。 诗成如组绣，出手五色绚。 又如造楼台，取材七宝片。 初惟弄狡狯，久乃骇群彦。 长安萃诗客，风气遂一变。 往时辱酬唱，于我意殊眷。 比年缺埽门，正坐无温卷。 我诗取娱己，君诗读难遍。 哀君转自哀，啖名焉用狷。 ⑴ 樊山卒年八十六，与钱箨石、刘文清、翁覃溪、阮文达同。 ① 光绪十九年癸巳，江建霞京卿曾购此卷还焦山，今又佚出矣。 节庵继阮规书藏（谓仪徵相国及梁节庵廉访。），遐庵踵江（建霞京卿。）收石卷。 焦岩檀越两番禺，以卷还山我亲见。 借庵昔以禅喻诗，我读其诗类冰霰。 谁知好诗兼爱石，远与米颠同所恋。 遐庵劬书邃禅理，见画何殊窥石面。 画存遑问石有无，一切世间均露电。 还石山房我未至，还卷终须閟禅院。 好凭画本待真龙，匹似新巢归旧燕。 吾祖曾还石淙带，手付借庵同纪甗⑴。 祗今过客恣传观，谁识杨梁并邦彦。 君今还卷世更衰，伧父横行文字贱。 诗僧掌故待支撑，期与鹤铭同不变。 ⑴ 道光九年己丑，先退庵公官江苏时，赎明丹徒杨文襄公玉带，仍还焦山，付诗僧借庵守之。程序伯为绘焦山还带图，自为之记。 彊村屈宋徒，怀忠遘时变。 工词特馀事，终为有清弁。 当时沤社集，屈指凡几面。 谁知老祭酒，转眼已露电。 龙君真护法，刊集布宇县。 龂龂守师说，与世要共见。 颇闻示疾顷，传法初未倦。 至今无尽灯，系此一双砚。 世衰师友薄，道丧文字贱。 何时剥者复，吾恐恃图卷。 词流盛南宋，蹙国哀且恋。 推君受砚心，居杭定思汴。 三日阳朔程，清晖通一面。 勒此下水船，思结无穷眷。 山色碧缭玉，江光静舒练。 洗濯精魂莹，磨砻神骨剸。 烟壑辞玄猿，雾溆别新燕。 昼夜极景奇，昏昕气常变。 幽讨得如此，嗟我庶无倦。 何年复来游，瞑眩戛馀恋。 郡城昔雄跨，东塔厌纷战。 缘郊渡汉江，乃入萧閒殿。 山名以龙灵，圣泉五色遍。 丹雘尚青红，壁画山生面。 嵯峨岸有唐，绢纸几经见。 中庭有桂丛，古色令人眩。 柯倒石垣扶，干密潜鳞旋。 碧叶漏天光，苔枝缀深院。 作花何精绝，一萼聚六片。 仙娥骑黄凤，异香云外溅。 传此酂侯植，我疑淮南眷。 招隐此山中，离骚即成传。 褒城石门天下奇，阁道崎危通一线。 水深下有不测渊，买筏乱流惊且眩。 玉盆潦至不可摹，衮雪江中递隐现（玉盆、衮雪，皆石刻名。）。 栈道指点汉烧痕，君臣结契何由羡。 凤凰下翥石有神，雪乳齐喷江似练。 山花留刺上人衣，谷鸟升乔鸣且善。 石门窦嵌蜂子窠，两壁黝奇铭颂擅。 龙门近沦二十品，二宝岿然天下眷。 其次鄐君开阁铭，清劲亦酬山石奠。 吾侪风送复登山，翠云屏碧开三面。 妆镜如观褒姒笑，渼陂疑见江妃宴。 山巅雄关卓鸡头，锦翼拖云冠似扇。 引吭一呻天下晨，秦关蜀道资回旋。 天低云薄满袖风，石舞沙飞一江燕（褒河有石燕，飞辄风作。）。 山川作赋我犹能，欲骋波涛压雷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