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局府舍，一夕登城望。 俯视围城若圆沿，明月正在城中央。 世间苍莽亦何极，我即私之乌有旁。 城西近官舍，吏屋稍成行。 依稀各家院，了无丹粉墙。 正东有庐在空阔，赵王故殿开元场。 南东深黑不可见，脚下园田亦已荒。 吾欲聊观景，恨无灯火光。 高明在天作何用，更照沙土能辉煌。 南过百城垛，照眼得方塘。 两月自相弄，忽觉白地金银镶。 无人赏佳节，细水波洋洋。 城根遍栽柳，或比游人长。 愁惊鸟雀睡，咳唾不敢扬。 吾贤来牧七八载，会见此物干穹苍。 传闻汉季此城大，后更多代成荒凉。 朝廷不忧吏不视，骏足未尝来此骧。 乃使迂儒长风俗，或成笑故流畿疆。 嗟哉但如此，所学奚必偿。 吾身饥寒紧相托，方夜茕茕愁雪霜。 秋日不可见，冬日何凄凉。 凉热气所使，日者徒有光。 乃知地道大，感时为行藏。 卷怀一自暖，万物皆皇皇。 安得长春节，生民感艳阳。 筱白为吾写快事递增至十二图而总题曰去影兴会既集疾痛复来不能更端长怀一气成咏每以镫前小睡薄有神思掇拾数言而成半稿或间数日乃为一篇良知此病不瘳难复与于著述而偶然遣兴亦不求佳汇而录之与全图相副 其四 泛舟秦淮① 晚清 · 范当世 ① 张先生在凤池书院，每携当世及其子导岷、会叔泛舟秦淮，光绪六七年之际也。 一带秦淮水，千秋脂粉香。 钟山草堂下，自古声名场。 姬传昔驻此，闇澹无华光。 沦没百年后，杰兴得湘乡。 扬舲载宾客，宛转听吴娘。 当时烟月好，山川有主张。 蹉跎仅十载，不得同杯觞。 觌面成私淑，沿流到武昌。 垂髫应乡举，十度秋期忙。 繁声与缛色，到我皆颓唐。 惟以清游会，同歌吊浑茫⑴。 ⑴ 余十七岁赴江南乡试，犹及见曾文正公复在，及来师武昌，距公没仅十载耳。 伯行才气不可当，一蹴已上欧苏堂。 颉颃古人岂在貌，肺腑净洁心肝芳。 不喜人情浪颠倒，要与一世守大常。 爱惜廉隅到花卉，恸其早被园丁殃。 思量壅培待时至，听任造物施丹黄。 北方天地君知否，满眼沙漠蒙曦光。 一年三时在冰窖，悠悠后土无春藏。 老蟠孤根向龙蛰，那有惊雷来发扬。 园丁似比宋人智，突出异卉如人长。 一苞一金岂为贵，陆生何不倾归囊。 我悲寓园太萧瑟，每欲醉倒依公傍。 岂知金碧楼台下，也有寒人抱雪霜。 秋高气始扬，剖瓜不在堂。 上有天苍苍，照此瓜心黄。 瓜身一天地，青皮裹黄瓤。 中有如许子，浊乱黄中央。 万黑四三白，一白肥而长。 妻孥指笑语，此殆瓜中王。 嗟嗟汝弗见，瓠子用斗量。 谅此渺小物，天岂有意昌。 见异把不释，适肖愚夫肠。 呼奴速进帚，扫置粪壤傍。 年大亦为蔽，汝宁知吾荒。 嬉娱杂人事，日月从奔忙。 学亦如游子，终年不反乡。 欺心那可得，秘之但无忘。 鲰生亦何事，忽在乌骊方。 胡儿挟弹过，笑我儒衣裳。 归来对妻子，叹息须眉黄。 尘沙日裹面，头上亦已霜。 万物蠢蠢人有章，茂自教化根阴阳。 四裔徬徨得技巧，刻画仁义中人长。 鸣鸟千年若衔尾，奇气著体交和倡。 力能海飞不动色，浩歌自与天聊浪。 怀奇抱郁尔翁最，儒有目者齐相望。 埋沈一州早自拔，含泽不露文斯昌。 嗟汝宁知径寸稿，真于磊块分豪芒。 逢时拓奇有深意，言语诡激难可方。 各陈其端适万变，圣道所以垂茫茫。 以材自华不忧世，倘若芝草非栋梁。 吾为子贤欲拜纪，子有过言吾弗匡。 子之亲乃凤鹄似，我燕鹊耳能颉颃。 家鸡野鹜古有诮，奚舍老翼来求王。 因风乘潮会至海，当前断港奚宜航。 要知书为世人读，大义从此不可量。 不然孰得谓汝稚，缀句眼见诗骚芳。 檐风飒飒摇枯桑，寒雀只向窗虚翔。 迎曦出云百无力，冻雪未冻还飘扬。 小儒瑟缩席温饱，乃有诗事须平章。 邹生偃蹇枚叟懒，相如捧简安逃藏。 可怜今岁梅花晏，老使天地无生香。 天山佩环亦虚语，祈丰报瑞谁之望。 阿兄骑驴走山谷，怅眺玉宇悲横茫。 吾欲年年傍君醉，琼杯绮食无还乡。 徐君昔谓我，还家亦裹粮。 尽三月不出，便恐饥难量。 维时六月中，余辞君还乡。 谅君亦无适，但与同悽惶。 九月至新建，旅中遭贤郎。 从询起居状，言君徂维扬。 维扬亦何主，莫知主何方。 但取从冰玉，相看一路凉。 与子今弗反，薄治一宿装。 亦御轻寒衣，驾言山中凉。 离尘甫寻尺，寂静闻空香。 乘高试览望，何处为君乡。 蜉蝣在人境，万景不能长。 穷途已释阮，堕泪犹悲羊。 讵知故人魂，邈与龙鸾翔。 来今是何日，从君自苍茫。 有腹饱兹宴，笋芋屯山粮。 有梦酣今夕，比屋排僧床。 明朝一分手，举意皆徬徨。 斫地未须极，怨歌才履霜。 王子武陵人，飘飘神仙装。 江生出肥水，神酣意自凉。 石埭有老桂，乘时发奇香。 兹皆天下选，翩然来吾乡。 绵绵我刺史，流泽亦何长。 十年海上居，牧民如牧羊。 闲招素心人，遨嬉天际翔。 忧来无端倪，天空海茫茫。 欲止无处所，将行无裹粮。 嗟余昔游此，张何夜连床。 刻石纪行迹，作歌写徬徨。 君子有白发，青山耐雪霜。 峨峨支云塔，七宝何人装。 山高塔又上，接此天风凉。 微尘世界中，冥漠爇心香。 众星绕辰居，忠魂依帝乡。 宁知北斗下，已复酣歌长。 正用膻集蚁，不知虎慕羊。 六街灰烬处，车马纷驰翔。 危楼插天半，辨析在微茫。 燕郊昔大熟，寇盗多屯粮。 枕席便过师，岂须更移床。 我友灵在天，俯观定徬徨。 哀哉后死者，长愁徒鬓霜。 岁庚子初夏，潜之来卸装。 余方在茕独，乍见犹凄凉。 兰气一合会，迢遥引风香。 梦湘所来远，上世醉为乡。 自兹益酩酊，未觉时之长。 讵意二年中，浩劫翻红羊。 弥天毒烟雾，鸾翮将安翔。 潜之欲受代，归意动迷茫。 山税纵已尽，饥来岂无粮。 行酤亦可继，村酿流糟床。 恋恋两腐儒，为子俱徬徨。 不见吾州主，来兹已十霜。 我游二十载，不益囊中装。 聊凭一卷诗，镇压风霜凉。 名世定何物，何从议声香。 古之真天人，了己无何乡。 独有文字怀，味与生俱长。 曾无殉名意，何患亡其羊。 有挟飞仙姿，字字鸳鸾翔。 有与元气会，吐吞入浑茫。 嗟余亦何有，山蔬贫家粮。 比君百尺楼，祗合卧下床。 昨来足千诗，夜中起徬徨。 一世只如此，鬓毛真已霜。 挥手振戈鋋，三军尽腾装。 束手对书史，一榻侵肌凉。 嗟君亦何为，苦恋名声香。 作书诫兄子，彻骨师湘乡。 吾见淮军将，体貌颀然长。 春秋教歌舞，日夕烹牛羊。 岂无挫跌时，已复云霄翔。 富贵切生事，贤愚真渺茫。 帐中馀健儿，乞与首山粮。 寄帑与伯通，无处安绳床。 每念文武姿，抚时独徬徨。 愿约当时相，殷勤拂剑霜。 秋水亦何有，书画男儿装。 把兹一片玉，使我心神凉。 阿翁作举子，少小声名香。 胡然十四载，流落居穷乡。 世路绝艰险，脩途亦阻长。 途穷会须通，路歧多亡羊。 阿母有妇德，戒旦将翱翔。 凫飞忽已尽，弋获真微茫。 汝来且安砚，有汝一月粮。 大女解提携，小女刚扶床。 群嬉亦可乐，离居弗徬徨。 深堂雷弗至，衣多无畏霜。 辛巳秋始辱编修惠访余居岁馀无三日不相见编修固乾隆朝耆旧也阅人多心光湛然而气味沈厚温温然耐久长适其家有汉物二故遂假譬喻之词为二诗以献亦冀读余诗者想见其为人 君家有古镜，曾照汉时妆。 三日不相见，思之心佪偟。 愿身为镜奁，护此千岁光（镜）。 君家有熏炉，曾熏汉时香。 三日不摩挲，涽碧生微凉。 愿身为炉烟，续续君子旁（熏炉）。 异人延年无异方，能使寸田生异香。 食古欲醉醉欲狂，娱魂快意宜文章。 以代参朮百倍强，秦君耄矣癖弗荒，何以明我长毋忘。 我拓古文璆琳琅，熏以桂椒袭以缃。 楮精墨匀周豪芒，愿君自发君古阳。 获燕三喙芝三英⑴，慈鬟（公侍姬字）箸录客亦商。 客其谁欤有郑堂（江君藩），同声念我北斗傍。 桂树珑玲白昼长，园亭清夏卮酒黄。 如作器者言词良，长生长乐乐未央。 ⑴ 中有赵緁伃印拓本一事曩赵君魏以为芝英篆也 北斗真人返大荒，彭铿史佚来趋跄。 借书不与上天去，天上定有千缥缃（予与公辛王间相借书无虚日）。 天上岂无一尊酒，为我降假僚友旁。 掌故虽徂元气在，仰窥七曜森光芒。 馀湿犹在树，虚寒逼空堂。 衾薄不成寐，揽衣起徬徨。 同此春宵中，今昔殊炎凉。 客居既多感，离忧胡可长。 愿借晨风翼，翻然归故乡（十三夜雨霁寒甚。）。 云中见祥凤，百鸟无文章。 炎洲产嘉桂，百草为不香。 修辞富华实，秉操还圭璋。 翻使一国中，抚掌嗤其狂。 悲心入秋夜，菀邑思飞扬。 终朝逐尘鞅，踥踥趋路旁。 众中独我亲，亦知我心伤。 两小皆失怙，哀乐颇相当。 贫贱易为厄，况复齐孤芳。 盛时忽晻冉，逝矣摧肝肠。 宛溪之水流汤汤，夹岸古木阴清苍。 澄潭激濑数十里，分明洗出诗人肠。 景梅亭子相望出，都官祠墓俱荒凉。 当年诗老饥欲死，捐剥禄命为文章。 七百年来无此作，山川气焰为摧藏。 眼中人乃见吾子，上下千古供低昂。 望气已欲三舍避，馀力犹作千夫强。 古人但恨不我见，那与世论争蜩螗。 因之亦复得穷理，九命之说非荒唐。 终知鳞鬣合变化，泥沙倔强不肯僵。 蛟螭纠结走字底，骐骥束缚趋路旁。 对君自顾哑然笑，只合披发为佯狂。 阴何齐誉忝窃据，江蔡同郡惭颜行。 半年偕作楚尾客，尘土面目如我黄。 名山夜雨幸相共，百年此景奚能忘。 昨来一月宛陵住，此都大好山水乡。 君今忽忽有归计，纵尔小别愁茫茫。 如形逐影忽相失，归梦亦与征鸿翔。 清秋倚棹待君至，高唱和入江天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