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行得投憩，如鸟有栖托。 下马衣尽沾，入门步犹却。 屋角张明镫，晚炊具藜藿。 取足供醉眠，浊醪恣深酌。 窈窕青玉峡，迢遥梦中约。 如何就枕忧，反逊据鞍乐。 入夜殷雷喧，雨声乱城柝。 汍澜散檐溜，浸淫到帷幕。 颇闻向晓行，驿路缘涧壑。 石齿既丛生，潦水正喷薄。 四山悬瀑集，势若崩厓落。 直恐穿山胁，安能容略彴。 已知前路难，更听雨势恶。 残更远欲断，冷焰湿不著。 转畏天欲明，孤吟向索莫。 脩竹蔼贞萋，四序一萧索。 野客携琴来，仄径穿林薄。 不愁步屧迷，前有导行鹤。 栋宇开向山，云烟坐盈阁。 良朋许追攀，美酒恣盘礴。 清言殊未厌，长眺忽不乐。 荏苒十六年，英灵责前约。 岚光见掩映，瀑水想喷薄。 幽踪石崩奔，清梦松拿攫。 霪霖故遮笼，病客就束缚。 无计限篮舆，何心任芒屩。 似闻破山院，已失昔兰若。 胜境亦靡常，今兹俨成昨。 诸君意惓惓，留我纵欢谑。 新霁指佳期，逡巡未能诺。 痴翁造化才，天马不受络。 手补乾坤缺，山水有全著。 拙我何敢望，兴至时间作。 常思有事业，而暇谋此乐。 哲兄亦多好，见弹求鴳雀。 生平傥得閒，消遣殊不恶。 但闻识者说，此事无死缚。 须得心目间，苍莽露厓崿。 下笔逐所见，兔走兼鹘落。 意境会其全，形似在所略。 必执谱论求，一锢反难药。 君家列高架，古墨未萧索。 苟能得残剩，已足自挥霍。 嗟嗟语徒然，吾意殊菲薄。 劝君写无逸，他时献謇谔。 会有曹将军，貌君凌烟阁。 不然谢幼舆，亦当置丘壑。 爆竹声已销，邻舍亦罢博。 把杯念吾生，飞鸟究何托。 姿年逝将老，精力坐销铄。 学宦亦良策，山林固予乐。 诚恐为俗牵，遂令一生阁。 如今倘便决，求田事耕凿。 尽力得逢年，或胜虚俸薄。 何必父母身，持受达官虐。 弟辈不更事，望我践累若。 焉知妻妾羞，百倍衣食恶。 且当练劲俭，晚食而早作。 三年弃校官，无疾羡藜藿。 医师颇相妒，不买一钱药。 豚羜蹴唐园，阴阳患因作。 饥饱有定分，违即攘其凿。 逝结无情游，行歌老带索。 念自西徂东，我年方舞勺。 菜畦争母锄，花援（去声。）助爷缚。 尧湾廿载馀，快于金满橐。 一从两亲失，恍若无依托。 营成子午山，儿长头渐鹤。 誓言守松楸，庶免填沟壑。 岂知世倏变，乱况削日薄。 只求全性命，未暇怨藜藿。 回忆太平日，方知穷贱乐。 伤怀虎般彪，远逝意已悫。 安见非鬼神，暗怜为所却。 大海摇黑风，藏舟且潜泊。 不少古之贤，几曾死天虐。 罢官卧荒村，户外可罗雀。 秋风搅庭梧，意况剧萧索。 凌晨屋山头，争噪两乾鹊。 须臾名刺来，有客款门𨷲。 披衣出迎客，矫若云中鹤。 南州名父子，文采何照灼。 往偕副都公，同听清禁钥。 神羊冠独峨，虎仆毫载橐。 正色立朝端，吐论謇而谔。 但为凤回翔，不事鹯击搏。 循陔请终养，忠孝两无怍。 俄焉梁木坏，吾党失矩矱。 佥云令嗣贤，翰墨丽金雘。 兹焉接丰采，心路快一瀹。 索文表墓道，于义无可却。 昔人重碑版，论文不论爵。 后来世俗愚，但取官显烁。 纵然头衔长，往往词冗弱。 钜公即能之，亦复多伪托。 谁欤辨真赝，止解速镌凿。 遂令贤达人，罕载金石略。 稽古墓铭工，昌黎最淩逴。 柳李扬馀波，屹立鼎鎗脚。 穆修衍流派，十子表东洛。 文公成公后，轨范渐刊落⑴。 黄钟屏弗考，细响赏牛铎。 凡聋互标榜，羊豹联一鞟。 举世逐声闻，孰肯叩寂寞。 君家好兄弟，蓄意勤且恪。 别来再致书，邀我践宿诺。 各赋诗一章，体制极雄博。 缠绵思无尽，绎绎丝在篗。 参差琼树枝，烂漫棠棣萼。 神鹰乍脱韝，天马初卸络。 书踪逼褚薛，句法压卢骆。 珍物贻频仍，一一刮眼膜。 香粳包绿蒲，岕片裹青箬。 驼毼软胜绵，翠织暖逾貉。 异锦掉鲸鱼，明灯缀珠箔。 愧乏英琼瑶，何以报金错。 缅惟副都公，九京不可作。 吾衰笔力短，兼苦文思涸。 盛美岂胜书，经月稿乃削。 虽非黄绢辞，陈言务埽掠。 以之勒丰碑，观者或摹拓。 采摭入琬琰，异日上史阁。 庶几身后名，藉以慰冥漠。 春山采茶候，风烟想一壑。 当浮太湖船，直抵洮滆泊。 一登君子堂，欢言共弦酌。 ⑴ 姑苏王止仲作墓铭举例于唐取三家韩柳暨李习之于汴宋取十家欧阳永叔尹师鲁曾子固苏子瞻王介甫陈无已黄鲁直晁无咎陈了翁于南渡取二家朱仲晦吕伯恭也 山行有前期，晨起风雨恶。 周郎冲泥过，促赴开沽约。 车从酒库来，航近寺门泊。 同调六七人，毕来践宿诺。 俄顷湿云收，周遭露岩崿。 紞如津鼓动，解我青丝䋏。 堤缘水仙祠，柁转巢居阁。 已枯宅边梅，何况墓上鹤⑴。 舍之度西泠，椒壁乍圬垩。 长廊面积水，华搆织新箔。 云何丹粉外，团焦用绹索。 得毋法尧阶，茅茨罢剪削。 循此溯上洄，寻复步蘅薄。 双树缭檐楹，层楼敞栌欂。 倒影碧重峦，残英红一萼。 抽梭白鱼跳，拂镜翠羽掠。 十亭此为最，奇岂缘栈壑。 同游兴未阑，我心亦有托。 思访磨崖书，剔藓试摹拓。 篙师舣舟误，失道堕萧藿。 俄闻南屏钟，扶杖强趠䟑。 到院风满林，松栝杂杨柞。 客过僧不迎，去疾走矍矍。 此辈废耕畬，安坐享斋镬。 何不勒归农，驱使荷铫镈。 夕曛断塔明，仰见飞鸟靃。 起行十亩间，柔桑已沃若。 修修绿筠竿，湿粉脱鲜箨。 曲木横为桥，中以石填廓。 苔磴侧未安，赖有藤娄络。 颓龄苦足茧，十步九引却。 贾勇始一登，履险渐宽绰。 石经早沦亡，馀者日销铄。 家人卦六爻，何年此錾凿。 曩偕锄菜翁（曹侍郎溶），相携共盘礴。 弹指四十春，重过感今昨。 流传迂叟题，所喜未阙落。 威凤臆腾骞，乖龙爪拿攫。 亟宜响拓回，悔失携竹膜。 字仿娄机笺，手学蔡邕摸。 坐久暝色催，出谷下危彴。 平湖水悠悠，远岫山漠漠。 唤渡无缓声，举酬有逸爵。 厨敕江庖烹，盘饤海物错。 纷纶算觥筹，稠叠进羹臛。 吾衰仅两齿，笑比牛软嚼。 于礼去烦苛，既醉忘嗢噱。 迩来数近游，今日乐上乐。 虽殊梓泽叙，合继兰渚作。 于焉迭觞咏，诗排硬语各。 且当柅我车，入市趁樱酪。 主人洵好奇，语客君且莫。 兹游纵可娱，所见但涂雘。 讵足契真情，要必远城郭。 须为裹饭交，选胜穷寂寞。 两峰蹑晨梯，九锁开夜钥。 行逢鹿衔花，卧听禽捣药。 暇看樵子棋，雄对仙人博。 子言我独哂，其奈筋力弱。 后游傥可陪，闭户养腰脚。 ⑴ 徐集孙谒林和靖墓诗高风留塑鹤残雨暗荒碑 名山日千里，客心远靡托。 下山复上山，驰情慕丘壑。 未知精庐幽，且复上丛薄。 书疑二酉秘，石似五丁凿。 向下观清泠，冬春水不涸。 舟师不识路，阴洞暗相索。 隐隐天宇开，仰视见寥廓。 青林龙象泣，白日雷雨作。 中流渺孤屿，厓石欹欲落。 择木见鸟飞，临渊羡鱼乐。 永怀林中居，兼此亭上酌。 草堂今无人，空山怅猿鹤。 吴山皆戴土，延亘无垠堮。 巨灵一掌下，万笏出新凿。 梯空豁家弄，刳中孕禅阁。 春荑媚群眺，士女盛游屩。 孰知九秋后，茜峭乃胜昨。 奇礓立积铁，压焉巨峰落。 阴窦潜颖閟，阳林寿藤络。 坐使层厓上，跼步不容拓。 后顶接前踵，线路入寥廓。 俯窥无底云，齿战及吾腭。 坱轧天貌隘，墋黩日容薄。 回驾卧松寮，惴惴梦犹噩。 昔过黄鹤楼，风利不得泊。 挥手谢仙人，请俟三年约。 今果岷巫来，当楼片帆落。 结束双芒屦，踽步践前诺。 是时岁始春，人烟转彫索。 天吴甫敛威，祝融复肆虐。 水火迭降殃，景物迥非昨。 可怜十万廛，蠕动聚林薄。 两载水滔滔，生命半沟壑⑴。 可怜十万艘，鳞次排桅䋏。 一夕火炎炎，游魂尽汤镬⑵。 我如楼上仙，御风驾归鹤。 阅世追丁苏，抚旧悲城郭。 岸改尘海环，江失舟市络。 斯楼天地中，锤碎亦何愕。 地胜劫留灰，民瘼医待药。 涂炭共尔怜，衽席究谁托。 况兹岁馑忧，适当客游恶。 酸笛断远吹，浊醪倾愤酌。 题壁纵狂言，我何古人弱。 ⑴ 戊岁水淹汉阳门七尺馀，己岁则竟踰城矣。 ⑵ 楼下塘角泊舟如蚁，冬月十八日，焚烧殆尽，人死不能计数。迄今两月馀，江面残骸未尽也。 昌黎圣者徂不作，呜呼吾意久寥廓。 郭生近出还崚嶒，肠胃森然起丘壑。 古来文士非羸尪，各有雄心战坟索。 自寻世界针孔中，别开九州造城郭。 衰叔曹尚安可论，袭皃沿声胆已薄。 丈夫举步骧两龙，岂有趑趄蹑人脚。 我方僵踣瘖不前，君能践之道斯托。 忆君别我东南行，挽袖牵裾事如昨。 五年奔走存骨皮，龟坼砚田了无穫。 时时音问相照临，语言虽甘意绪恶。 岂知今日还相逢，席地帷天共一酌。 纷纷蛮触争土疆，谁能买閒事笑谑。 解颜一觌岂寻常，百岁忽如埽秋箨。 众木有知草有心，殊性异涂那可度。 昨夕之炭今晨冰，转燠回寒在焱霍。 弓影搆似公成真，箭锋失机砉相遌。 葛亮书说虽贵和，屈原平生莫量凿。 趋同造独良难兼，攘诟纳尤讵非乐。 方今帝舜明四聪，朱虎夷夔并高爵。 大钟土鼓相和鸣，文字秋霜起廉锷。 号呼朋侣趋上流，聊可示强孰云弱。 嗟余瞽者迷岳尘，不殖十年得母落。 欲张汉帜标新军，要盟不从谁肯诺。 独者无倚同者羞，心之簸摇欲何著。 智小谋大姬所惩，偏有狂夫百不怍。 移山愚叟无日休，填海冤禽有时涸。 屠龙大啖愿已虚，哆口如箕且一嚼。 老筠老筠子视余，谬志诞言岂堪药。 闭门引窍号五噫，欲与秋虫斗方略。 宇宙空旷时日宽，安用出膏自燔灼。 忽忆元和奇崛翁，会合联吟两鸣鹤。 云龙相逐终不能，海南江东各飘泊。 彼之贤俊尚如斯，我今瞀顽当何若。 与君办醉千亿场，谁道人閒有纰错。 幽入白云乡，曲通高士屩。 门外蒋生开，山中翁子托。 扫迎佳客来，塞斸荒茅错。 何云行不由，穿林听野雀。 人寿不如纸，何论命厚薄。 手书积卅年，斩若墨新著。 行藏细事耳，胶漆吾与若。 所憾廿载中，囚置一涯各。 会话何匆匆，命驾复虚诺。 早知但一面，悔不十日醵。 凭棺邈山河，归梦更安托？ 发箧向风檐，瞿然九原作。 故山痼胸无可药，除借他山与磨错。 西山游熟羡北山，难得休闲试行脚。 沟沟取义水注谷，一谷中含百崖崿。 陵山西望已魂与，缚屩租驴趣晨作。 四更雨师忽破梦，胜负山灵视此博。 韩苏欺人祷辄应，天故无心孰厚薄？ 能留三日会有晴，无那吾侪苦尘缚。 云峰隔崦晚奔凑，饱饭山庵恣谈谑。 庵中主人今汉南，此际相望定谁乐？ 注：【题】《近代诗钞》「石遗」作「叔伊」。 朝廷设谏官，耳目盖所托。 峨峨白笔冠，万夫避锋锷。 皇衷况虚伫，日昃勤民莫。 圣朝虽无阙，臣岂弃謇谔。 唯公实介立，谏草屡删削。 拜手承明庐，献纳尽宏略。 奋舌动天听，凡百愧唯诺。 温温士君子，执事瞻有恪。 一朝树大议，直气森磅礴。 始知英贤流，未可常情度。 高秋天宇清，时菊正照灼。 恭维悬弧辰，流霞泛仙酌。 华筵响清丝，耆英来矍铄。 仰看海鹤姿，鬓丝讶未著。 骥足骋天衢，乔松倚岩崿。 致君尧舜上，才堪□□□。 古来磊落人，图画麒麟阁。 为公歌天保，四座心颜乐。 再歌骢马行，清风动寥廓。 姑恶姑恶。 仗恃雄风凌燕雀。 是何意态酷且虐。 剥我尽脂膏，威我蹈汤镬。 怨气充塞天地橐。 纵使鸱张龙蛇跃。 终为渊丛驱鱼爵。 姑恶姑恶。 涉径怜青芜，寻花怅细萼。 览游登故墟，裴回感今昨。 荒庭步野鹳，废溪委石玃。 翏翏悲风鸣，观身转靡托。 声闻自狭劣，即事动心魄。 寄诗诗如何，问花花恐落。 漠漠尘沙中，鬓丝想禅乐。 别后秉画烛，横陈蜡如嚼。 谁能从老僧，破衲铛折脚。 永绝罗绮缘，亦无妻子缚。 又闻王侍郎，款门携酒杓。 诸子并豪英，红颜矜绰约。 而我方寂然，清风开卧阁。 访古怅秋城，寻幽快仙阁。 即无黄鹤飞，时见白云落。 未能餐烟霞，且欲饱蔬藿。 天人不可攀，三复岩上作。 靖安有相公，深念坐黄阁。 忽来杜京尹，借箸筹要着。 大戎非科第，怏怏常作恶。 若令一知举，何止得仙乐。 其次则亚相，试访此寂寞。 果然致感激，惊喜双泪落。 谅无清凉散，内热不可药。 一滩闯然来，一篙镇其恶。 众滩遂奔赴，崖柴互联络。 篙工巧回闪，四面犹惊薄。 暴腮鲤登门，蜕骨蛇赴壑。 江潭识穷薄，性命付所托。 狰兽极奔骇，狞鬼肆拿攫。 划然磨砺过，如以项就锷。 寻常石如拳，震撼亦匪弱。 会当扬巨刃，水底稍镌凿。 纷纷面排者，虽险亦宽廓。 不知天地心，劖刻此何乐。 魏文惜应玚，其才能著作。 李观王深甫，早死学未博。 所以古志士，俯仰悲木落。 立言可自致，立功要依托。 谢公昔有言，中年伤哀乐。 每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 宋玉作九辩，秋气悲摇落。 登临送将归，远行更离索。 况子丘壑怀，匡庐郁磅礴。 况子深厚意，不作鄱阳谑。 况子文字契，谡谡松风阁。 况子重交期，悬榻待寂寞。 如何一麾去，冠带事束缚。 春明即天涯，蜀道况崭岝。 山川虽信美，吾子非土著。 况我顾双鬓，衰飒已野鹤。 况我心出家，性命友朋托。 况我厌微官，薄田稍负郭。 良会焉可知，梦中路或错。 亦思双不借，上峡作行脚。 千山万水来，石上三生约。 未知老且病，可免前复却。 达夫非壮年，石湖且高爵。 诗人未尽穷，闻风君可作。 斜光四照亭，爽气数峰阁。 蒋公有祠庙，登眺故不恶。 出门波滑笏，缓棹心与托。 旗亭柳色黄，雪意正漠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