鸰原岁将暮，穷阴连朔方。 游子省闱急，转觉冬夜长。 寒鸡闷无语，耿耿回中肠。 窗虚残月入，忽疑明朝光。 揽衣惊起坐，烛尽犹炜煌。 唤僮出视外，明星报东厢。 侍儿雷殷息，厨人语频忙。 厮徒乱相叫，枥马鸣凄凉。 风饕宜早饮，畏病奈屏觞。 淋漓堆案餐，欲进还未尝。 冷嗽仍肺燥，只可啜蔘汤。 凭几坐待发，兀兀心如忘。 吏告行事齐，颠倒整衣裳。 开户尚熹微，旌旆罗空廊。 幕郎领遨头，祗送庭中央。 一麾别数子，出门聊彷徨。 便行减骑从，上马南腾骧。 画角鸣远郊，列炬明坊坊。 濛濛十里间，黯黕溪桥梁。 遥山渐露岫，海旭红生芒。 宿鸟欲离巢，炊烟羃前庄。 惺松变长鬣，摆却还来妆。 良蹄冻欲涩，缩缩印堆霜。 南逾都尼岘，崖壑皆面阳。 神气稍舒盎，吟鞭时一扬。 洞曲涧亦远，菑耕侧危冈。 人家隐石罅，犬吠来无将。 知经甲乙来，遗户半在亡。 分忧一邦重，见此能无伤。 松桧郁森森，何材非栋梁。 山深匠石稀，老干空堂堂。 灵根秋孕茯，千岁曾为肪。 悤悤未暇采，病客徒闻香。 神休憩古驿，饥鼯窜中唐。 日色午苍凉，萧萧风动篁。 荒村栎代瓦，况值秋不穰。 客来阙炊刍，官饷远输张。 路当南北会，冠盖来相望。 吉昌留豪韵，咸从联和章。 苏隐记其事，华扁明珠琅。 时于毁壁间，鬼泪盈双眶。 驿前归路细，野阔黄茅荒。 天空浮紫翠，四顾云茫茫。 行行濊地尽，前接忠清疆。 一岭割两界，鸟道连穷苍。 骈阗人马集，迎送递路傍。 下山喜平广，桑柘纷成行。 黄田名毁院，空馆倚颓墙。 烟霞自成村，恍入酆西乡。 山禾兼橡实，累累堆中场。 区区亦周利，凶年不为殃。 沿溪石栈长，出谷人烟飏。 堤川忽在眼，城亡尚祠隍。 残吏列膜拜，贸贸三四强。 东西分客馆，寥落数间仓。 犹认官家象，况二千石良。 怜我冒寒来，引我于燠房。 炉烘文武炽，新醅开瓮浆。 乱倾瓶易卧，数筹难更详。 君无多酌我，我醉言先狂。 停杯谢主人，厚意知叵量。 颓然宾榻上，羁怀都禁当。 醒来还皎皎，长歌何激昂。 辕儿以文学徵匆匆别我无可言者伏念圣朝忧老许令一子奉养而吾年已七十阙定省之候菽水之供情见乎辞不能自己云 圣朝御六合，治化如陶唐。 任贤去奸邪，纲纪日以张。 细材桷与榱，钜材栋与梁。 嘉谟满丹陛，玉佩鸣锵锵。 府帖急星火，昨夜下永康。 嗟汝玷儒流，乃以文学扬。 文学本德行，纯孝多流芳。 荧荧爝火微，讵裨日月光。 我今七十翁，风痹卧在床。 崦嵫既已迫，衰飒方自伤。 齿牙半脱落，头发尽已霜。 况兼左耳聋，两目俱茫茫。 赖尔营束脯，糊口走四方。 藜藿供我餐，汤药供我尝。 今兹舍我行，言及我泪滂。 念欲随汝去，十步九步僵。 汝哭离我膝，我愁裂中肠。 扶病送出门，东风为凄凉。 吞声竟呜咽，气尽语不长。 汝行勿我念，努力随忠良。 所怜三小孙，路远不得将。 不如弃沟壑，谁与输糇𩞯。 圣朝许侍丁，恩波浩洋洋。 兹情傥得伸，望汝回故乡。 金戈玉戚平四方，英雄只数唐文皇。 惜哉龙飞起晋阳，婚风相继流馀殃。 牝鸡之晨及其常，天枢崇崇势莫当。 瞾也居然垂衮裳，竟以褒妲谈虞唐。 鸾台凤阁遥相望，合置杞梓罗圭璋。 翩然木鹤来求凰，吹笙子晋俨在傍。 云窗雾阁事渺茫，妖狐遂阚东宫墙。 呜呼仙李根摧伤，存者仅有庐陵王。 狄公正笏持朝纲，直辞凛凛生秋霜。 神尧大器安可攘，储君不复我涕滂。 没身事付桓与张，虞渊日落回重光。 瑶图三百汉共昌，至今青史传芬芳。 玄冥之域穷阴乡，冰山屹立遥相望。 盘根下令厚地裂，上令旭日无精光。 雕琼镂玉千万状，阴机煜煜孰敢当。 冰蚕五色不补衮，冰柱百尺撑明堂。 大峰小峰亦旁出，争挟气势相轩昂。 公然列镇冲要地，或为推裂乌台纲。 东方苍龙爪欲堕，南方赤鸟口尽僵。 北方乌龟寒缩颈，于菟敛尾蹲西方。 独操巨柄凛难触，众人仰视心彷徨。 白水真人凝不流，桂薪粒玉吁可伤。 九州封豕食人肉，旌旗遍野尘沙黄。 金城汤池尽瓦砾，往往白骨堆秋霜。 新魂旧鬼相间哭，哭声落日连穹苍。 赤者为狐黑者乌，北风其凉雨雪雱。 凤凰高飞避矰缴，梧桐不复生朝阳。 天威凭凭上帝怒，赫日回照天中央。 冰山倾刻付流水，百丑显露那能藏。 乃知真龙合变化，捲舒雷电功微茫。 崔嵬巀嶭今安在，徒逞凶恶干天常。 昆崙自高太华峻，齐天作镇垂无疆。 君不见万岁山前春色里，红云紫雾朝东皇。 春宵苦梦短，合眼在故乡。 今宵复何为，历历所见详。 天风吹我巾，明月照我裳。 手持绿玉筇，衿佩同翱翔。 路从北郭门，径诣先茔傍。 五年缺洒扫，青草如人长。 不忍遽去之，徘徊流涕滂。 迂行羊角埂，载出甘泉坊。 河西与河东，人烟眇相望。 屋庐间新旧，田园半榛荒。 故友四五人，相逢诉衷肠。 剪韭焚枯鱼，款坐陈酒觞。 喜极仍自疑，兵戈正纷攘。 人生无羽翮，何以逾津梁。 齧指验所经，恐为覆蕉隍。 鸡鸣声喈喈，惆怅身在床。 山川限吴越，依旧天一方。 辗转久不寐，郁纡祗自伤。 披衣起待旦，聊以成短章。 外舅实天迈，神采冰玉相。 明经擢巍科，气劘贾董场。 骅骝自超诣，鸾凤必高翔。 辙环湖海间，著述成数囊。 弟子满京国，所至留馀芳。 晔也樗栎材，谬选膺东床。 提撕感恩厚，取别亦已长。 今夕复何夕，漏永犹未央。 分明入我梦，言笑如平常。 载拜问所从，面诲辞慨慷。 海天既无际，月色秋茫茫。 魂来波浪白，魂去云山苍。 音容遽相失，辗转何由忘。 天地一蜾蠃，死生等行藏。 游魂乃其变，浩荡随飞扬。 去来本无迹，暂寓无何乡。 情深自难已，揽衣涕泗滂。 有树有树名黄杨，膏沐雨露何苍苍。 平生虽遭厄闰苦，年深乃复知材良。 其材中冠冕，其质如圭璋。 奴桑隶柘超众木，居然正色含中央。 紫镔之刀截鹅肪，纷纷金屑随风扬。 中刳外雕夺天巧，意匠经营邹鲁乡。 斯须一笑出古制，晶莹滑泽见未尝。 苍蝇侧足不敢立，弹来照手蜡色光。 进贤惠文空自贵，鹿皮椰子安可方。 洪君得之远遗我，束我头上半白之秋霜。 小冠子夏俱二寸，俗样岌岌徒轩昂。 有时醉后或懒著，挂在清溪石上万古之松傍。 洪君求我歌，歌罢喜我狂。 乌纱小巾宛相称，丹崛翠壑同徜徉。 萧萧凉籁发，飒飒江风黄。 翩翩五骅骝，迢迢赴帝乡。 双旌俨前导，父老挟扶将。 天子秉百度，作新大明堂。 日夕下明诏，抡才自殊方。 我公负明德，夙昔称栋梁。 及兹风云会，愿佐日月光。 贱子欲眄睐，恩遇实非常。 如彼穷秋树，雨露滋其芳。 恨无双飞翼，相随淩风翔。 伫立望行尘，含毫中斯章。 悲风从何来，流响度长廊。 静聆怯营魂，潜身归洞房。 兰缸犹未灭，黯淡杳无光。 触物易萦绪，忧来讵有方。 残椸积埃尘，颠倒乱衣裳。 针刺存箧笥，刀尺委巾箱。 高壁留遗挂，香奁卸旧妆。 缄封时一觌，纡回自忖量。 弥恋知无益，弃置复难忘。 出郭霜气微，孤村澹斜阳。 依依闻邻笛，我怀憯以怆。 眷彼同心人，胡为委山岗。 海国三千里，游魂归路长。 入门不见人，但见此黄肠。 旅葵蔓荒阶，枯藓上颓墙。 思子平生欢，微吟暗自伤。 蔬盘罗野簌，且复荐壶觞。 放声聊一哭，掩袂出长廊。 南中少霜霰，麦性不淳良。 惟此南椰面，饱食胄不伤。 我亦核其性，山经早已亡。 但闻产黎落，其树径丈长。 胡天有嘉植，偏厚于遐荒。 始疑椰实粉，或曰捣桄榔。 登筵贶佳客，讵云俭岁粮。 搜和净且滑，作饵亦馨香。 乃知膻食者，徒以饫肥肠。 温冰与软玉，翠盘别有光。 农之丧也。每欲述以诗若文。以存其彷佛。且纾其中怀。则把笔属意。魂悸手掉。终不能成章。历岁。始得四字二十章及哀二畜赋一篇。藏之箧笥。时一发视。俄熸于火。不复记录。其或遇境触怀。一二语及之者。多是戊己间作。而亦俱烬焉。今年三月十三日。值其故晬。家人设馔浇酒其坟。遂相对涕沱。追赋之。 东风扇淑气，寒谷回春阳。 冥凌日夜释，草木竞抽芒。 念尔膝下人，三岁在泉乡。 泉乡一何邈，岁月一何忙。 昌容与神韵，忽忽如遗忘。 人情会有感，一念来中肠。 作圣是有命，狂狷非中行。 嗟汝禀何秀，美质独超常。 薰薰兰蕙性，嶷嶷圭瑁章。 真聪烛万类，内守则温良。 天然小学律，自适弛与张。 生兮谁为恩，死也谁为戕。 家人晨告梦，帝君临我堂。 威仪何肃穆，左右俨分行。 使汝珥笔侍，顾眄烂生光。 将言兆斯验，岂悟妖非祥。 安知玉皇家，归汝方趋跄。 读字了宫徵，摹书说偏傍。 起居宾客间，应对何琅琅。 因心则孝友，与物靡乖张。 众皆指之异，谓非幼稚行。 善人固无禄，于汝何独殃。 自汝解襁褓，与我长相望。 三霜白谷内，一腊玄塞傍。 饥寒汝躬悴，契阔汝神伤。 南山候烽燧，北郊愁虎狼。 生离尚难忍，此别谁使将。 我行徂骊阳，世议极劻勷。 将谋鹿门隐，汝已沈膏肓。 药物不及试，将理乖其方。 阴阳一错乱，百毒相摧伤。 惟有虎眼开，至死犹精光。 奄忽閟其光，天地终茫茫。 五服有降杀，七龄非下殇。 薄棺敛孤魄，亦无铭霎章。 送汝两马舆，安汝先垄傍。 渠命但如此，我哀亦何长。 汝糜犹在铛，汝枕犹在床。 汝身已不见，汝魂知在亡。 铺筵致巫祝，巫语本伧荒。 或有梦见之，觉时反微茫。 惟有泪成縻，彻泉以流滂。 鸣鸡不肯晨，祖载发中堂。 家人躅且号，征马亦彷徨。 天光为晦冥，正月雨淋浪。 山川阻且右，恐尔精飘扬。 居然数尺封，白璧眼中藏。 靡靡寒暑易，稍稍丘垄荒。 上有半枯栎，悲风起高冈。 鼢鼯穴其阳，麋鹿踏成场。 乌鸦亦引子，日暮号且翔。 独有老翁妪，时来奠饼浆。 令公岩乃在大津之中央，海涛日夜声澎浪。 屹然不移亦不僵，嗟乎峙质坚且强。 有如大人特立扶天纲，舟人敬之报馨香。 呼以令公名固当，君不见绯袍锦鞯塞康庄。 行人辟易分两傍，谁能考实以名偿。 纷纷金银铜铁木石纳官以为常，或缚草偷捕熊狼。 此等令公不可量，但使天爵日耗公廪疮。 呜呼安得唤起郭汾阳，二十四考中书堂，削平胡羯安黔苍。 商序倏已尽，冬风洒高堂。 紫菊纷委地，苍松亦含霜。 节操岂不美，可惜色与香。 会此群物秋，徘徊结愁肠。 高明非我宇，组绶非我光。 名浮道所戒，才劣职非当。 归去龙门阴，没世谁更伤。 秋气日惨慄，征鸿号且翔。 生别亦难聊，死别岂堪伤。 南輀自玆启，素绋出中堂。 此堂二十载，骨肉死相望。 汝惟嫡冢孙，夭椓又何忙。 有才不必展，有善不必昌。 天高鬼神幽，与夺不可详。 彭殇共一筹，梦觉同一场。 灵山虽云远，乃汝父母藏。 水深山郁茀，归汝安泉乡。 山僧重闻法，手提一钵囊。 飘飘行南北，随处安禅床。 虽然未去食，下山时乞粮。 每逢恶少辈，调谑为狓猖。 躯命在颠沛，安问安心方。 野僧耻求丐，生死不出乡。 贩屦与锄亩，粗足充囷箱。 但苦本州役，鞭榜齐黔苍。 虽名法门徒，何异为农商。 由来此两途，蜗角相否臧。 嗟彼遁世士，脱屣超伦常。 犹牵口腹计，不免身事妨。 况我俗中人，艰难宜备尝。 贪贱常多辱，富溢或罹殃。 焉能秉明德，终已无玷伤。 为语凤社僧，休讥太守章。 须知缺陷界，得失均亡羊。 莫如据梧坐，是非输两忘。 ① 谷旧名芒也。其俗谚音同白鸦。故改定。○乙卯冬服阕后 白鸦雅乌也，名谷何不祥。 群乌尽反哺，比乌独无良。 持此比不肖，亦复可怜伤。 一瓢贵有道，五鼎自生光。 嗟余独何辜，乃以禽鸟方。 昌麟亦岛名，似为周文王。 诗人咏振振，郊薮乃效祥。 文王今寂寞，麟亦閟其光。 素王遭伐树，岂不创锄商。 兹地极海外，倘有来遁藏。 安知至神物，寓种在寻常。 吾君梦华胥，庶睹斯民康。 麟兮倘可绁，再使文物扬。 千年徐伐国，六村始开彊。 其人甚淳朴，其俗勤农桑。 文武继轨出，三韩竟同方。 从知王者业，本由保民昌。 干戈连四纪，宇县迭罹殃。 兹土尚遗俗，斯民异要荒。 君为大瓠派，尹彼君子乡。 仁廉著前绩，邑里庶少康。 同好爱莫助，老病甘栖遑。 吾欲竟此曲，此曲易悲伤。 缄封付君袖，岁晚毋相忘。 吾闻海岳内，古称灵仙乡。 服气可延年，饥不飧粢粱。 今君吏彼境，愿为求其方。 普及八路民，济此连岁荒。 丹液恒注灌，自足果枵肠。 纵逢酷吏刃，金骨安可戕。 岂独一身寿，万姓俱欢康。 但恐斯言泄，先被妖魔妨。 密写奉君子，我心增凄伤。 豺狼腥四海，威凤已高翔。 蓬蒿蔽中野，蕙草先秋霜。 鸿雁恋稻穱，又恐矰弋妨。 智者可卷怀，愚者徒周章。 堂堂青锁贤，一麾下江乡。 此行不可挽，此言不可长。 缄情在骨髓，流泪空自滂。 平生慕柔舌，末路戒刚肠。 事主有本分，匡时乏材良。 时窥竹素秘，自耀萤烛光。 岁晏穷蔀底，何由晞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