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西立地坪，山深雪厚，阻滞行人，每年三、四月间，雪方渐消，行人于夜半后，趁冰方结，从冰上偷过，约行二十余里。土人谓之偷冰渡雪。癸卯岁，余亲历其境，诗句未工，特记偷冰语奇，且以志行路之艰云耳。 立地坪头三丈雪，东西阻隔人踪灭。 潜行夜半雪不知，日出未出趁冰结。 吾闻灵湫偷龙水，偷冰之语亦奇绝。 安得仁人民不偷，熏弦一挥阴霾彻。 枷锁香满城，满城尽鸣咽。 一身无完肤，千载沥冤血。 蛇胆不足尝，我胆铸如铁。 此时归视死，惜死义愈烈。 天心何不仁，叙述讵忍阅。 临行称补报，忠魂应不灭。 陇头水，凄切复凄切。 不是黄河流断澌，定知葱岭融残雪。 自从秦塞筑边关，复闻汉使河梁别。 黄沙白骨拥高滩，一湾一滴沥冤血。 更有怨妇闺中泣，魂逐陇坂声不绝。 声不绝，哀怨结寒云，白日惨无光，朔风短草何凛冽。 请君听我陇头吟，不闻陇水亦呜咽。 匹马发墩关，乡情转郁结。 本是还家人，翻同在家别。 君予来此地，亲友多欢悦。 居夷俗尚淳，公私两安拙。 有时上春台，忘怀在曲蘖。 嘉会不可常，临觞欲凄绝。 别之讵无情，迟迟不忍诀。 山回路倒卷，林瞑烟明灭。 林端朝日升，山脚溪水冽。 溪水遥送我，潺潺声鸣咽。 杨柳覆苍苔，苗缛纷成列。 诸君剧多情，祖筵感盛设。 欢悲不自由，水饮还大歠。 斜阳恋我醺，马嘶芳草埒。 芳草何处歇，鹃啼山竹裂。 举手谢送者，我宿前山雪。 自从三代下，不复有岩穴。 庶人不及政，国柄豪强窃。 贤者为苟容，纲纪乃中绝。 九州腐蚀尽，巢许安独洁。 觥觥君子俦，国亡亦同灭。 虫沙与猿鹤，论罪盖相埒。 遁世而不悔，非以斯谊设。 晦明乱风雨，洗眼待英杰。 补诗聊自讼，子弟慎其节。 学书苦好奇，用笔追险绝。 晚知王良驱，六辔有舒节。 工书亦何补，莫救鲋鱼辙。 富显机更危，穷居赖此悦。 先生欺予哉，乃欲与之决。 年来怕醉愁蕉叶，连阴数日未成雪。 晓来万壑冰峥嵘，斗大山斋苦寒绝。 修篁抢地爆竹喧，百尺杉松竞中折。 静烧榾柮闭柴门，惨淡云峰飞鸟灭。 欲持寸管写祁寒，冻砚才呵肘还掣。 空阶未及盖盆卉，顷刻都成矾块缬。 穿窗曙色疑放晴，起视纤纤下细屑。 静中密霰有时跳，雾里飞丝行复瞥。 将军海上开辕门，衔枚壮士口难说。 若教入蔡定献俘，何用貔貅同枕铁。 庶常性通敏，风神皎冰雪。 才情纷若云，谭谐粲如屑。 彩笔春葩鲜，清文秋露洁。 长安谢病归，杜门扫车轶。 玉树忽沈埋，荣华同一覕。 繐帷曾入临，惨惨清明节。 轩庭翳网丝，苔藓侵行辙。 贾傅年不永，羊生胤终绝。 伫立笛声中，临风转呜咽。 窈窈会真峰，亭亭孤竹节。 叶上神仙字，文如断碑碣。 闻自稚川留，至今耿不灭。 感公远致此，云可藏衣缬。 已愧素为缁，徒惭麻似雪。 虫篆自千年，鹑衣从百结。 三年刻楮成一叶，五色玲珑粲干雪。 岂知雪态更姣好，天巧人工迥悬绝。 晓来窗纸𥰡𥰡鸣，冷压屋梁冻䲭折。 起行庭际没双踝，屐齿棱棱半明灭。 闭门高咏坡仙诗，爽气摩空霜影掣。 诗家体物好形似，有类隋宫剪䌽缬。 醉翁旧令禁不为，未许眼中著金屑。 聚星堂上客星散，六百馀年一转瞥。 恨不同时厕宾从，徒慕昔贤守遗说。 诗成搁笔起三叹，卧听霜飙响檐铁。 瓦炉吹火爇枯叶，仰视寒空又飞雪。 忽斜忽整疏又密，弄姿作态俱妍绝。 柴门无路人迹断，踯躅浑如阪九折。 摛毫往往忧手龟，曳履时时悲趾灭。 穴鼠不容昼自啸，韝鹰无食饥欲掣。 故作凄寒压酒盏，时有馀妍点衣缬。 闭门僵卧一无事，思向云中捣云屑。 十年羁旅兴欲尽，万事空华眼一瞥。 易衣并日亦何忧，汤饼牢丸尽堪说。 更从古人隶僻事，大树闻前笑殷铁。 相逢才几日，相送又成别。 人生聚散踪，忽如鸿印雪。 驾言辞京邑，初冬气凛烈。 良友三四人，念我行计决。 饯我城南庐，肴蔬杂罗列。 一举劝十觞，但愧酒力劣。 未饮心已醉，将离情更切。 愿保金石姿，无改岁寒节。 感君故意长，豫计归来辙。 西去陟太行，雪满车轮铁。 楚南气候不可说，春雨天寒夏乾热。 今年值闰春事迟，已听殷雷奋山穴。 常人少见固多怪，蜀日居然如粤雪。 长沙卑湿吾不嫌，腊酒春镫好时节。 堂上老人笑口开，坐中佳士豪情埒。 独怜綄羽舞帆樯，三日颠风响铃铁。 今朝箯舆出城西，白浪堆山眼明灭。 大官车骑纷若云，送客邮亭去如瞥。 解缆欲行且复休，出门即住非难别。 江间风浪何时无，自笑儒生谋事拙。 舟人劝我祷灵宫（洞庭宫在岸东。），仓卒干求神岂悦。 检书烧烛坐掩篷，且听湘波绕船齧。 涪翁南去全家挈，饱啖黄山老松屑。 剩有修篁守直庐，候虫时鸟犹喧咽。 公子华筵旧雨来，三年两度看花别。 忆昔海棠红破蕾，即今莲子房初结。 流光与客互相送，咫尺云烟随变灭。 迩来海内数耆旧，山甫故是王喉舌。 苍生霖雨愿已慰，落手扁舟去如瞥。 君归且学老莱舞，养志翻笑安仁拙。 况复龙章锡眉寿，文绮彫珍压鞍埒。 朝廷任子恩特殊，故使趋庭博欢悦。 扶杖重游泮水香，奉觞更酌廉泉洁。 悬思明月照绮席，正是团圞好时节。 春明门外骑马客，垂柳如鞭那堪折。 就中甥舅别更难，满眼羁愁向谁说。 我读唐风琼玉篇，悠悠汾水乡心切。 乃知人生有至乐，温峤何为致裾绝。 今年秋大穫，畿辅冬未雪。 麦价既复高，百物苦燥烈。 侧闻齐豫间，盈尺没车辙。 吾乡太行陉，莽莽寒云结。 畺吏数驰报，皇情弥轸切。 独虑辇毂下，阳气过发泄。 灵宫一再祷，精诚已上彻。 玉龙不敢睡，衔珠走如掣。 晓来重阴合，风色助凛冽。 须臾宫树明，觚棱出凹凸。 朝回九衢宽，车马互明灭。 是日日在癸，恰值小寒节。 岂惟田公笑，想见宸志悦。 丹毫洒积素，万花斗飞屑。 飘飘谢庄衣，沾湿不忍撇。 是物关民命，可以消菑孽。 比年南国潦，正赋或有缺。 似闻海塘溃，复恐滇池裂。 皇穹至仁厚，遐迩何区别。 愆阳与伏阴，斯理难剖决。 在天无雨粟，在地无金穴。 国用固有常，秏斁力易竭。 仰惟宵旰劳，所愧廪禄窃。 城南尺五近，西山晚明洁。 萧骚纸窗底，把酒心内热。 但愿屡丰年，占蓍不用揲。 吾乡乾隆时，学校盛英哲。 秦（尚志。）祁与赵（宗文。）魏（象中。），当时称四杰。 秦君领乡荐（丁酉解元，与先君同榜。），穷老鲜施设。 著书多散亡，存者虫鼠齧。 魏以明经终，冷官励冰雪（魏以岁贡秉铎。）。 先子宦京国，卅载甘守拙。 词垣与郎署，所遇辄杌隉。 幸遗手泽在，每读心内热。 先生名孝廉，治行盈宦辙。 楚南历繁剧，苗疆正骄桀。 方其下车始，利弊心已决。 弹琴且读书，疑狱不待折。 岳岳赵公祠，至今蘋藻洁。 曩余使湘沅，稔知遗爱切。 此编曾手读，经画周琐屑。 先养而后教，农蚕及绵蕝。 若入循吏传，当置文翁列。 嗣君（五云。）承家学，遗事为我说。 叹息老成谢，俯仰增仪结。 更闻训俗编，民隐皆洞彻。 全豹傥许窥，搦管待钞掇。 忆读饯书图，久与夫子别。 五载一相见，飘若春风雪。 夕谒晨载涂，怅望心如结。 至今江上月，七十五圆缺⑴。 但照南飞鹤，不照北征辙。 乘槎昨奉使，小邑且停节。 眼中青山来，一水故萦折。 尺素托双鲤，感念心内热。 上言起居康，下言詹思切。 迩来同门友，人事不可说。 堂堂田京兆，家无四壁列。 子弟纷饥驱，衣寒手足裂。 河东与雁门，古谊犹提挈⑵。 曩者侍函丈，贱子名滥窃。 每与田生语，酬知意激烈。 谁使汾沮洳，拔濯出高洁。 凄凉乡社祭⑶，寂寞朋簪绝。 彭生亦老退（作邦于去年请假归平阳。），葛生甘守拙（天柱为云南太守，以忧去官。）。 刘⑷贾⑸渺天末，落落晨星揭。 贱子独何幸，师门近枨闑。 同砚得许子（长庚。自平定来访。），聊慰形影孑。 大江日东去，回首山屼嵲。 挂帆亦易耳，欲往风先掣。 乃知宦游迹，若奔骑遭绁。 椒园冬日暖，梅花绚如缬。 年丰诗力健，老怀足怡悦。 邮筒许寄和，钻仰才敢竭。 ⑴ 辛卯秋九月，余起假还京，时吾师以祝嘏将归，幸得一谒，迄今又六年馀矣。 ⑵ 河东郭韵泉、雁平章荆帆两观察，与季高同出夫子门下。 ⑶ 晋阳书院诸生以季高训士有方，请从祀三立阁。 ⑷ 师陆。为广东令。 ⑸ 克慎。视学黔中，受代未还朝。 融风火之始，气若焚柴烈。 苇棚径欲拔，槐枝横遭折。 迅雷挟骤雨，千里驱炎热。 晞发坐前楹，心目忽徵澈。 晨禽鼓湿翅，翩飞力犹劣。 儿童弄水泡，背笠骑竹节。 雨霁风亦微，物情各怡悦。 归耕病未能，且用慰衰拙。 去年元日晴，今年元日雪。 自我居城南，再过立春节。 朝廷悯衰病，恩礼及朽拙。 宫胙已叠颁⑴，宸翰更双揭（两蒙御笔「福」「寿」之赐。）。 退休无寸补，感愧心内热。 汝以任子恩，亦厕水部列。 春关仍计偕，郎禄早忝窃。 浮荣不可希，学业不可辍。 读书在明理，非徒资口说。 文章关性情，致用乃为切。 况今时事艰，寇贼尚未灭。 汝壮其勉旃，吾老力已竭。 杜陵示宗武，柏酒叹飘瞥。 极目大江东，浩歌犹激烈。 ⑴ 前年十月假中、去年正月、二月、十月，均蒙赏糕。故事，宫中祭祀，大臣等赐食肉于坤宁宫。其请假致仕诸臣赏糕，乃特恩也。 今年秋有蜚，渴望三冬雪。 月朔偶沾洒，兼旬冰未结。 及兹日南至，转虑阳气泄。 昨宵风觱发，窗纸鸣欲裂。 檐头大星垂，芒动眼明灭。 晓起云物变，晴色争凛冽。 萧条孤雁来，千里寒声咽。 似闻太行陉，已有飞花掣。 高殿芗始升（时于大高殿祈雪。），南郊仗初列⑴。 定凭埽荡力，转此严凝节。 何须塞土囊，会见堆琼屑。 陈根看尽拔，螟螣无遗孽。 犹幸春事迟，敢叹生计拙。 ⑴ 二十四日冬至前一日，驾宿南郊斋宫。 从来南北异时节，朔汉夏寒粤冬热。 天山杨柳青可怜，羌笛声中自生灭。 君居边城官独冷，春气不能回栗冽。 得毋天公与君戏，五月冰花一夜结。 今年早蝗及畿辅，南飞却避北风裂。 况逢闰夏时正长，生殖犹堪计纤屑。 云兴雨沛官事閒，出郭但闻田水咽。 秋霜未降禾已登，更喜陈根见冬雪。 插天群木无片叶，冬雪未消春又雪。 农夫望岁喜可知，独客坐舱愁欲绝。 野梅著花凌清寒，涧水出山多曲折。 水村清晓冻雀喧，山径模糊人迹灭。 急欲入山车不行，转拟还家风又掣。 孤舟底事破寂寥，烘暖砚池冰散缬。 作诗消閟真良策，扫雪烹茶胜金屑。 料无好友来相寻，可惜良晨去如瞥。 新句喜从枕上吟，旧愁懒向梦中说。 同云未散天不晴，天亦何为心似铁。 乱石拒中川，奔流东西折。 狞如猛兽蹲，矫若苍鹰掣。 其阴下深潭，连崖疑积铁。 向阳何皑皑，琢玉堆寒雪。 玲珑造化工，洼泬风湍齧。 雷声喧斗争，冲坚势欲决。 得罅弃之去，馀怒恣荡撇。 舟楫凛生愁，登眺纷可悦。 遥见上滩船，牵缆常恐绝。 同心幸能济，群力亦已竭。 羡彼垂钓翁，独坐岩际阅。 人生粒食先，淡泊本殊绝。 尝者岂不知，苦被肥甘窃。 雕盘罗奇珍，快意腥与血。 至味久沉沦，难向迷者说。 我从风尘来，闽关旅食缺。 息影寄僧庐，斋心漱岩雪。 岂惟耳目莹，已觉肺腑冽。 闻钟始入堂，结咒方下咽。 扪腹渐空虚，入口发禅悦。 伊蒲擅昔称，瓜蔬随时设。 妙香何处生，悠然粲鼻舌。 稽首问石公，此义了可揭。 石公笑不言，放钵恣吞齧。 旴江马初嘶，黎川火已彻。 将军昼闭垒，高宴欢未绝（永胜伯郑彩在城。）。 县令夜登陴，殉城志早决。 自言出关来，豫与家人诀。 敌来将已奔，城空令徒设。 矢受南八面，衣湔嵇绍血。 所祈民命全，甘靖小臣节。 朝廷未知名，里巷常呜咽。 或云梦为神，位与睢阳列（新城人极祀张睢阳。）。 太行何崔嵬，世路更崭绝。 乐安任公子，海内之髦杰。 骑兵呼天子，文笔冠同列。 咄嗟起风云，朱紫出唇舌。 冠盖纷相望，坐上皆名哲。 人称龙门游，并集兰台辙。 清谭剧夜分，开樽酒同啜。 刻烛赋诗成，击钵响随灭。 数子皆南金，能令公喜悦。 盛衰会有时，风花随转瞥。 一麾新安守，高朋成永诀。 投尽绿沈瓜，满坐为哽咽。 门庭鸟雀罗，琴书蠹鱼齧。 白杨冷萧萧，藐孤走霜雪。 伤哉匹练裙，朔风凛以冽。 当时把臂友，骄马嘶金埒。 挥手长揖去，夷然若不屑。 呜呼市道交，何异剑首吷。 所以朱公叔，长与故人别。 茶炉半枪始展叶，夜窗手点浮绿雪。 开门密霰巳满庭，狂呼失喜冠缨绝。 轩辕忍寒肩辄耸，柴桑习懒腰愁折。 松枝插户压渐低，镫影摇空暗欲灭。 生涯碌碌风轮转，岁月堂堂电光掣。 频浮蓟北柏子樽，苦忆江南梅花缬。 停云远道空滞留，归梦残更付骚屑。 诘朝初旭雪半消，似有仍无只一瞥。 空中色相定何著，文殊师利犹多说。 便须参访不二门，顾我舌根钝于铁（时有扈从五台之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