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寡交游，识子在壬申。 披褐袖短剑，语难目以嗔。 君居负西郭，我家枞水滨。 经年一入市，彻夜饮我醇。 早晚江上来，我亦不辞贫。 烹葵炊脱粟，时脍溪中鳞。 我家有桂树，开花照四邻。 醉来卧其下，花落纷衣巾。 自尔遭乱离，一散如飘尘。 同门四五友，忽若参与辰。 繄我不得志，匿影谢贵人。 感子下车揖，握手慰我频。 夏月在白下，悬帨俱三旬。 言念行乐地，蹉跎失青春。 昨日梳我发，有丝白如银。 子贻我五韵，诵之何酸辛。 子虽末得位，可以乘朱轮。 我抱湖海才，胡为久沈沦。 末俗重少年，后来如积薪。 相识满天下，不如故人亲。 故人诚可念，愿子勿好新。 努力青云上，望子作名臣（辑自《过江诗略》卷二。）。 端坐不得志，出门横朱轮。 辉光盈道路，车上意气新。 孙弘起牧豕，买臣方负薪。 一言当天子，遂据要路津。 叱咤奔风雷，顾盼生阳春。 如何贾谊才，终老长沙滨。 丈夫有时命，岂必终苦辛。 村雨杏花白，水长菖蒲新。 布谷鸣屋上，耕作在兹辰。 农家少人力，假借及四邻。 里长朝夕来，酒食随时陈。 要农事官作，急官不急民。 且即辍耒去，毋生县吏嗔。 田荒终岁饥，吏嗔冤莫伸。 幸有老翁暇，安得辞苦辛。 语竟一家啼，乞赎老翁身。 老翁年七十，未见作吏人。 同里未相识，邂逅闽江滨。 荷子绸缪意，追随甘苦辛。 一冬长顑颔，跄跄历三春。 直为饥寒故，短衣逐风尘。 我心恃桑梓，意气屡率真。 子若好文貌，愆尤亦已频。 勿以江湖合，弃捐乡土亲。 勿以年力富，弃捐憔悴贫。 念我抱沉痾，天涯此一身。 泛泛闽川水，悠悠水中鳞。 投竿临水坐，却忆大江滨。 大江深不极，网罟随时陈。 渔父穴江潭，年深与我邻。 得鳞不肯卖，携以馈所亲。 叩门我出酒，往往十年醇。 亦有紫蟹肥，双螯味绝伦。 秋风黄花开，醉落头上巾。 挥手别渔父，不知几经春。 安得赤双足，为尔把钓纶。 端居玩蕃变，烂熳同一仁。 生理无端倪，谛观皆至神。 息息相灌输，宁隔我与人。 于中忽分别，谓吾有此身。 此身一以累，骨月不见亲。 安得返无始，同游六合春。 惟我与夫子，同为学道人。 我亦无深嗜，不能甘子贫。 昔为帝室戚，今为陇亩民。 抱腹听鸣鸡，长夜不肯晨。 儿女终岁饥，啼号动四邻。 故人贻斗米，持以分所亲。 哀哉此高士，不能营其身。 梅公老古锥，信是住山人。 灵公气肮脏，目中谁等伦。 长干十万户，独与二老亲。 二老复何知，惟有彻骨贫。 朝洗耳中污，夕浣衣上尘。 所存馀几何，去妄岂有真。 赖此善知识，妙义互相陈。 逝将舍我学，从汝谈净因。 灵鸟长苦饥，志士常苦贫。 人生何仁义，惟知贿是亲。 东邻有戚施，騃愚骇四邻。 西舍有娇女，容华耀青春。 愿言结欢好，共知非等伦。 所重在金帛，岂必重其人。 不见南郭子，守道以终身。 儿女非不佳，长大无昏姻。 我从芝城来延津，周旋多是三山人。 昌箕先生吾老友，到门下榻无主宾。 因庵雅量世少及，每见心醉如饮醇。 春来共饮罗含宅，主宾烂熳皆天真。 延陵吴子同时客，追随无问昏与晨。 黄华山畔主连尹，黯淡滩头逢许询。 把诗即吟饮即醉，别来今已十五旬。 篮舆重到双峰下，耆旧凋丧无与亲。 柏乡大令旧司训，文章一见交有神。 逸情爽气照四座，荒馆寂莫为生春。 山城有屋卖不得，拊手无计济老陈（谓昌箕。）。 我生足迹东南遍，交游垂老半在闽。 三山往往托深契，吾徒夙昔厥有因。 君今服阕仍补邑，或在吾乡吾为民。 下车若访田间宅，记取松桂临江滨。 我来七月初，溪上秋始新。 倏焉践凛冬，淹忽十馀旬。 荷子眷恋意，言别为酸辛。 人生交有道，投契皆有因。 我性本疏直，往往遭俗嗔。 惟子意气合，一见胶漆亲。 晨夕纵谈笑，脱略无主宾。 一日不会面，子必遣使询。 醉后狎小吏，昔怖今已驯。 天涯得至友，旅舍寒如春。 解赠不足道，所感子谊真。 前夜邀我饮，萧然厨馈贫。 君起自炊釜，令子为析薪。 和此盘中蔌，佐以床头醇。 三十年前乐，到今为重申（君云少年会文，常为此乐。）。 子宦我则客，俱忘身在闽。 会当与子别，欲语难具陈。 近世课吏治，所重不在循。 我家长江上，归去足垂纶。 子如宦兴倦，亦望早乞身。 闻子有别业，门临太湖滨。 鱼米贱如土，我来为结邻。 不然一帆便，往还勿厌频。 毋事垂老年，役役困风尘。 我生足迹多在闽，兹来两见芝山春。 建州游宦号仙吏，下车半是平生亲。 司马程子夙所慕，一见心醉如饮醇。 君亦好我频倒屣，往还无间昏与晨。 狂奴老去益无礼，唯君许我能率真。 司业酒钱仁祖米，资我旅食不知贫。 去岁正月摄府事，百务殷集何艰辛。 同时姚子志气合，谋蒐府乘为重新。 假馆授餐延我住，书史笔墨纷然陈。 惧我独力不胜任，广召多士凭咨询。 檄下各邑徵故事，至今应者犹逡巡。 感君此谊誓卒业，往往阁笔志莫伸。 腼颜素餐且一载，又复值君初度辰。 我欲有词侑君酒，郡人诵祝亦已频。 所愿撰书早晚就，俾君名垂功不泯。 文章小道寿千古，金石川岳非等伦。 既以寿君还自寿，微名窃附君后尘。 况复阐幽有阴德，延及累世宁止身。 西风堕征雁，千里催归人。 归心不可羁，况有堂上亲。 亲衰病且笃，望远尤含辛。 纵抱四方志，畴能间天伦。 莫理宛溪棹，朝指姑溪滨。 白日黯秋景，黄海虚前尘。 胜游岂不乐，聚散非无因。 不见张季鹰，尚忆鲈与莼。 秋云渺无尽，秋山澹娱人。 楼台纷绮构，忽焉成故新。 清泉与白石，曾无叹辎磷。 所以栖遁士，怀贞避嚣尘。 空明入远眺，湖水连青旻。 愿言撰良辰，荒涂更谁邻。 春风吹山麓，回塘集游人。 山容自终古，物情时与新。 草木何华滋，水石亦粼粼。 罗绮照楼阁，白日凝香尘。 夕磬下林杪，翠羽归青旻。 此时幽居者，萧然绝比邻。 礼经从未著生辰，况我连年忧患频。 种种二毛伤老大，匆匆转眼失青春。 影堂莫断阑干泪，丙舍长怜孤另身。 却笑故人偏好事，欲将宏奖散酸辛（南皋诗来盛有过情之语）。 宜臼悲吟愬我辰，三闾哀怨志庚寅。 祗应孤孽充谈助，那得觥筹遍世人（此顾徵君亭林之言也）。 聊葺旧闻夸梓里（时方订正勾馀土音），敢将尘梦溯枫宸。 加年倘遂平生硕，学易从今庶有因。 晨登高陵上，引领望西秦。 山川何郁郁，市里蔽荆榛。 伊昔帝王州，今无古时人。 阿房犁为田，柏梁亦已薪。 全盛不长存，野狐翔城闉。 采药求神山，何曾见仙真。 令德死不朽，丰镐多遗尘。 关雎始王化，流风被千春。 迢迢清溪山，中有避世人。 屏迹寄农圃，含光混丘民。 与世寡所赏，于我有前因。 宿昔奉谭宴，心醉如饮醇。 示我箧中宝，一一连城珍。 离违远清范，有疑谁与询。 长途枉篇翰，赠言一何仁。 从玆学海舟，待公指迷津。 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 来去势即然，亲疏理所因。 但恨所亲友，不及古之人。 古人不可见，流泪夜不晨。 愿为丁令威，化鹤访城闉（此和去者日以疏之意。）。 东风吹夜雨，洗出长安春。 城闉已清淑，况此远水滨。 丘壑共明瑟，桃柳相鲜新。 夕阳绚红影，閒照亭中人。 烟霞亦何物，乃尔怡吾神。 埽却空中云，洗去地上尘。 一免物欲累，一免翳冰轮。 松风清热焰，猿鸟永为邻。 性海自家宝，无一宝与人。 明珠乃莹然，五色绝纤尘。 能破千年暗，良为末世津。 用之随所见，从来没疏亲。 报汝参玄客，切忌莫忧贫。 曾闻古老语，诸佛非我亲。 如镜能铸像，镜破无一尘。 流莺乃实相，瓦砾尽胜身。 此理从何得，捉得本来人。 金珠有未富，产业无未贫。 廉士甘恬静，贪儿终谩人。 狐涎不离口，秽滓耽一身。 有时闭冥途，长岁受酸辛。 少为学剑客，长比屠龙人。 不知力不足，强著大头巾。 朝是华胥士，暮是槐国臣。 更有桼园梦，总之乃客尘。 我有金刚体，乃是坚密身。 了知无一事，累他本来人。 不为陶朱富，不困原宪贫。 所以免劳碌，日日得清神。 何思何虑金刚体，不取不舍坚密身。 言外立言徒劳尔，域中树域可怜人。 莫逐骨堆平地起，须知梦幻未能真。 从今若解随流意，一咏一觞也自神。 文章有神才有鬼，从横妙术绝无伦。 苦效离骚欲盍世，还轻雪曲不如人。 岂知镜破难成相，不料华繁便委尘。 富贵浮云早不识，改头换面难具陈。 爱说心空话，何曾异常人。 低头爱朱紫，乱想艳丽新。 狂心不自息，举止背法轮。 利名如可好，安贵世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