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门非遁世，懒慢自无为。 粗粝日再食，卒岁犹不饥。 案上亦何有，一编陶韦诗。 读之未终卷，偃卧辄自嬉。 悠然遇兴来，时复缀其辞。 神仙竟虚无，富贵不可期。 百年贵适意，所乐亮在玆。 阮籍何为者，穷途空自悲。 开门雪初霁，寂寂三鼓时。 明月如有意，忽复来照之。 树影花动摇，瓦纹玉参差。 俯仰天地间，但见白离离。 清寒沁肺腑，吐出诗更奇。 千家入鼾睡，此怀空自知。 悠然还闭户，却赴华胥期。 春秋岂不美，最宜朱火时。 一泓清㳽㳽，众树绿差差。 向者苦炎热，令人神气疲。 到此觉爽然，奚啻濯清漪。 坐看钓鱼者，柳下一竿垂。 何用利与名，人生贵适宜。 傍观自閒趣，彼固未必知。 白鸟忽飞来，吾与沧洲期。 清晨一瓣香，敬读少陵诗。 天地有元声，公也实得之。 变化亮非一，或正而或奇。 百辟俨冠佩，三军森鼓旗。 力掣横海鲸，势压劈天鳷。 或如瘦道士，深山独采芝。 又如美少娥，妆阁正匀脂。 秋坟古鬼哭，长坂快骑驰。 扶桑五色茧，清庙三代彝。 何能入阃奥，未易窥藩篱。 而我生最晚，嘐嘐空尔为。 雉岳走南支，龙山镇艮维。 群峰上缥缈，列壑下逶迤。 石骨绣青肤，云屏叠锦帷。 倒影荡幽碧，纯浸百顷池。 其阴云雨蓄，其阳草树滋。 小可供薪槱，大或备栋榱。 斤斧无时歇，苍翠不曾亏。 昔余撰杖屦，童冠相追随。 遂历龙台庵，爰相书堂基。 思攀小山桂，永采商岭芝。 岂不恋奇秀，其柰惮崄巇。 未能造堂奥，仅得窥藩篱。 丹崖与绀壁，尽付樵牧儿。 惜哉无限景，日日见不知。 吾将揽云松，岁暮订幽期。 天地虽长久，亦有劫尽时。 人于天地间，生死固其宜。 总有长年者，不过较差迟。 老彭今安在，伯阳竟何之。 试读列仙传，深知吊诡辞。 富贵不足恃，贫贱岂可悲。 多少土馒头，万古咸若斯。 原始而反终，吾闻诸圣师。 作赋比雕虫，壮夫所不为。 雄也逼屈骚，悔之言若玆。 况不及雄者，小技真可嗤。 邦家取进士，较艺以赋诗。 词场誇觜距，磨砺各见奇。 唯先利其器，努力宜孜孜。 然当决科止，岂必淫文词。 结筌在求鱼，得鱼筌可遗。 吾观古文士，迭兴何其师。 大者抱明月，错落和与隋。 小犹随所获，采摭杂珉琦。 人人自有得，志气浩淋漓。 俄然若蠛蠓，泯没更谁知。 不朽良不易，千百仅一垂。 春风百花丽，草木竞新姿。 荣华一消歇，那复识芳甤。 所以君子身，兢兢务自持。 人生穹壤间，最贵在伦彝。 苟使道已高，不妨身逾卑。 卓立能砥行，尤宜逊厥辞。 直内敬为要，主一慎莫差。 可变躁为静，可昭闇为曦。 清风扫阴翳，高空露碧璃。 秋潭泻污潦，澄澄涵渌漪。 粲然天理明，盖在克己私。 美哉紫阳箴，允矣圣门规。 岂譬徒事末，劳劳镂肝脾。 韩生才突兀，弱岁超伦夷。 咀嚼班马腴，馀胾味衡思。 一战欻登庠，铓如脱颖锥。 仲冬涉远途，将赴天南陲。 谓言觐外氏，况奉慈闱随。 科第耀门闾，抱孙祖所嬉。 方当举寿觥，玆行宁少迟。 层冰塞洪河，朔雪埋长逵。 岑峦多嵽嵲，空林咆虎罴。 行行且慎旃，惕惕毋蹈危。 古者远行役，朋友必有贻。 不须金璧饷，箴砭贵相医。 文采子所有，勖子以德基。 斯言莫弃掷，佩之当砺觿。 怡堂解官恒苦饥，便便大腹抵有诗。 长唫短吟聊自乐，撝毫云烟无所施。 藕船何人解韵事，百番砑光手自诒。 澄心堂里人已散，皂罗厨空作者谁。 仿古绘事太精绝，目饱神骇恣玩披。 八叉佳句高曹语，五桥缩入一乌丝。 空濛咸阳万点雨，钓船遥隔渭水湄。 通海石柱连空碧，杖藜欲趁飞猱痴。 仙人玉箫水边柳，政是浔阳潮落时。 更有孤岸通行里，句吴绿水多酒旗。 翛然坐我菰苇丛，雁齿红阑弄涟漪。 中国名制照四裔，无劳绣梓灾枣梨。 收藏笔箧真有福，画境诗意无不宜。 清气乾坤未尽散，淋漓沁入诗人脾。 广陵未必人间绝，引商刻羽何其奇。 阳春白雪和者寡，清庙生民存其辞。 直向古人开壁垒，肯教俗子窥藩篱。 试一掷地𩐿金石，不图诗道至于斯。 譬如伯牙掺缦坐，歍钦伤弓谁子期。 篇成破体书在纸，邮筒远寄碧山陲。 碧山学士冷官局，一枕卧病何支离。 蔘朮裹笼寄性命，五月绵裘拥被池。 黄栗留啼窗外树，柳华如雪何处枝。 空阶绿钱封屐齿，白昼昏昏睡起迟。 庭院无风帘垂地，宝鸭烧残午景移。 试取公诗时一读，体宁心恬神亦夷。 陈琳飞檄风顿愈，杜甫鍊句疟可医。 把笔欲和和不得，绿天深处一攒眉。 蕉叶未能供挥洒，酸寒臭味知者知。 研田麦光倘相许，为君作五桥笺词。 将军倚剑立孤城，白日杀气愁旌旗。 皇唐天地佩腰间，壮怀激处雄风吹。 兵残力尽百战后，誓心饮血登危碑。 胡笳吹尽洛阳月，东来橐驼纷交驰。 尘飞宇县烽火明，鼓角晚向延秋悲。 青骡行色万乘苦，落日何处攀峨嵋。 勤王谁厉丈夫志，睢阳城里奇男儿。 孤忠早许国事死，素节直抗风霜时。 胸中何有一斗胆，只手拟扶崆峒危。 干城重寄身上事，赤血歃来曾歔嘻。 巡陴无赖天借力，一片忠赤知阿谁。 江淮保障此一隅，月晕未解复何之。 孤臣头上赫日临，白首谁肯初心移。 临危益坚誓死忠，庶保残垒期于斯。 危城一夕鼓声残，百年身世轻如丝。 西方迢递美人远，再拜一言诚凄其。 忠魂逝矣日月愁，血碧残牒馀荒基。 千秋重感烈士怀，为吊英灵知不知。 去年秋风南雁吹，故人千里裁新诗。 故人不归尚闽峤，秋风寥落余其悲。 屋梁颜色梦惝恍，心声宛在琼琚词。 词高意远托琴操，曲中有涕纷涟洏。 萧萧风雨感冥晦，青青衿佩嗟凌迟。 弦匏响辍化锋镝，玄穹虽默非难知。 文王尼父不可作，日月逝矣文在兹。 空山何人抱六籍，天寒日暮坚车驰。 草根秋虫讵足敩，观彼大化相推移。 一阳在上果不食，我落其实今其时。 秋风飒飒吹我墀，夜中皎月鉴薄帷。 喟然念君适自念，不到圣处能无思。 明月照庭树，落叶盈阶墀。 絮语两无已，深情满离卮。 人生苦行役，聚散无常期。 君操如松柏，我情如菟丝。 此意良不朽，终当附高枝。 鸡鸣催晓梦，明发悲天涯。 感君缠绵意，报之以驱驰。 ① 文焕清人。官翰林检讨。号研秋。有秋怀诗八首。一时名士皆和之。 嬴焱扫王迹，大道日险𡾟。 世无昏衢烛，愈滋歧路疑。 墙阋空受侮，鬼魅瞰堂基。 坐看怀襄水，成平定何时。 海东三宝刹，松广独擅奇（通度海印及松广为三宝刹）。 二祖钵衣地（懒翁住是寺。以衣钵付无学。），四叠茶香诗⑴。 风流虽云邈，典型良在玆。 山僧惯迎客，笋与勤相随。 方丈三千间，铃铎无歇时。 金刚片石坚（寺中古迹。有净光如来牙齿。），达摩只履遗⑵。 天龙护净居，金革独不知（丁酉免于兵燹）。 稽首问迷津，俨然十六师（寺中有普照以下十六国师画像。）。 ⑴ 高丽僧冲奯。初以南省亚元。脱身住松广修真。崔怡遗茶香及诗。师即和之曰瘦鹤静翘松顶月。閒云轻逐岭头风。个中面目同千里。何更新翻语一通。卒不答书。 ⑵ 又有棕榈毛织成履苴。古传新浴后立此上。水痕便乾。 允生八岁壬寅。遭风树之痛。两姊一弟。相依为命。癸卯春。相率就依于先叔父。叔父母抚育恩甚至。姊弟遂与之相忘。既而二姊归于公州。三姊又将出嫁。允时犹童騃。不胜睽离之苦。黯然自伤。每夜卧泪辄沾衾。为作棠棣诗以自慰。距今四十有二年。姊弟三人。又丧二姊。独有三姊老病乡居。一弟亦衰病。而犹为世驱驰。三年不能省姊。本年至月。值三姊六十一岁初度。远莫奉觞。欣怅交切。遂作续棠棣诗。以寓嘏祝之意。 忆昔棠棣共一枝，才经风雨纷离披。 如今憔悴惟两萼，一南一北长相思。 阿姊平生多辛苦，疾病侵寻华发滋。 他乡重逢旧甲日，眼前欢乐当语谁。 赖有佳儿与佳妇，三孙绕膝堪解颐。 一弟封胡今已老，回头空忆吟絮时。 三年不见阿姊面，山川迢递尺书迟。 南陆阳生回煖律，临风奉觞远致词。 儿荣孙贵绵茀禄，身健应享黄发期。 四十年事如昨日，拂笺更续棠棣诗。 独坐悄无寐，清景少人知。 吟蛩上欹砌，明月瞰虚帷。 夜深风露重，山木尽垂垂。 繁霜一朝至，丰草行将萎。 流光迅若水，华发日夕滋。 谁能久驻颜，功名亦有时。 逝将息尘机，服食追安期。 ① 并书○洌陵书曰闻厓石行期在黎明。转向榻下矣。送一椷使之津致。怀有不能已者。夜梦幽兰洞下先生旧宅会几人。历历谁某。而大资与东黎辨王霸论心性先后天之说。扬扢古今。素山止之曰姑舍是。玉居扬眉而言曰莫如赋诗。韦堂默然久曰盍赋各体诗以见其志。洌陵谓云养长于七古。云养曰何长之有。遂援笔书之曰人事休相问。吾道复奚疑。众皆叹赏不已。讽诵之声。洋洋盈耳。翻身而悟。森然在眼。神驰邈邈。乃呼童子张烛而赋其事。可谓污佛顶画添足也。愿先生足成一篇。 厓石来。袖传两度俯椷。藉审直庐起居多绥。曷任慰喜。前幅翰教。虽奖与过当。乃所愿学此等人也。夷考其行。无一彷佛于是。吾兄何由知吾心中之所存而遽许之也。所谓刘君知我胜我自知。政为吾兄道也。昔虞仲翔弃逐海上叹曰。使海内如有一人知我者。死亦无恨。今以弟之无似。得见知于吾兄。岂不过虞君远乎哉。幽兰梦会。情奇事奇文奇而诗亦奇。岂意华胥之国。有此绝好诗境也。试细论之。东黎每于会中。喜与弟商确经史古事。素山非不喜此。奈晚年病聋。妒人谭说而沮止之。亦雅谑也。玉居兴于诗。不喜论辨。藉素山之援而别立旗鼓。韦堂每多嘿然而坐。时然后言。欲赋各体。亦其平日之言也。闻厓兄亦在会中。素罕言故无所著见。洌陵推云养以长于七古。岂往日尝见弟之作七古欤。乃云养不服其偏长七古之说。先以五古起头。以示无所不长。究其痴呆之习。容或有是。殊大可笑也。于是人人性情气味。无不宛然。譬如画工写生。各肖其真。纸墨之间。须眉毕见。时山月如烛。风叶打窗。卧看坐看。或笑或唏。或悄然而思。不知是真是梦。夫梦可为真则真亦可以为梦矣。庸讵知今日孤栖灵塔。原非梦中境界耶。惟此事不可与不知者道。宜传与同人知之。俾各和之以诗。以为幽兰梦吟集。如何如何。惜乎。素山不可复作。又不禁为之潸然。鄙诗足成。芜拙不堪道。尚希览正。 人事休相问，吾道复奚疑。 祸福本无门，倚伏互相推。 正谊不谋利，广川真我师。 郁郁陵上柏，独与霜雪支。 非无桃与李，爱此岁寒姿。 双鲤自西来，中有长相思。 精爽发宵寐，遗我梦中诗。 邂逅诸君子，谈笑如昔时。 东黎骋雄辩，素山吐清辞。 韦堂窅凝想，玉居喜飞眉。 洌陵善推长，云养好见奇。 风流倾四座，文彩何陆离。 吟罢坐长夜，俛仰乃伤悲。 缅忆幽兰会，星霜屡经移。 存者如参商，死者宿草萎。 落落遥相望，再会安可知。 居然遂感通，盍簪在蹰踟。 披衣步山庭，回看天一涯。 愿言崇明德，毋负梦中期。 举举葵园子，开口吐清辞。 良骥虽暂蹶，岂无万里期。 羁愁乱如麻，驱除待君诗。 昔欲居南村，素心共析疑。 谁知天一涯，成此萍缘奇。 自恨遭明时，同作楚臣辞。 相望隔云海，会合安可期。 君家有惠连，日夕共论诗。 时时应入梦，得句不须疑。 细阅琼雷集，玆游亦绝奇。 积月抱忧畏，衰疾淹床玆。 飞电落秋风，喜气倏上眉。 吾儿慎无罪，恩宥敢怨迟。 会当见汝面，见面邦曾期。 穷途复何幸，有此一笑时。 大嚼园中桃，细读杜陵诗。 策杖强登临，狂兴独自知。 馀生愿已足，庶忘长流悲。 独行踽踽将何之，涉海登山无不宜。 万里苍茫云水际，钟声落月梦还时⑴。 墨庄师竹君师墨，墨是墨庄竹底为。 竹义从君无觅处，空诸所有是吾师⑵。 ⑴ 墨庄曾使琉球。又有登岱图。与余相见于法源寺中。 ⑵ 墨庄号师竹斋。君又号师墨斋。墨庄师竹之义。不知何据。并戏及之。 人生天地间，扰扰竟何为？ 强弱常苦斗，智愚时相欺。 乃至骨肉亲，浚井土掩之。 感慨发长叹，秋月为低迟。 昨朝开经箧，鼠溺透封皮。 偶置新书籍，背脊尽支离。 艺友赠佛像，肃穆仰高姿。 装裱勤供养，群蚁蚀之縻。 二虫岂有恨，夫亦便其私。 凭此论人事，枢要或可窥。 私为俱生惑，纵之由于痴。 星星如不灭，千愁万恨随。 佛陀开觉路，慧日破沉疑。 入门扫诸相，痴即无所施。 心光常皎皎，处境自得宜。 居家成孝悌，在位兼人师。 终日埋尘涅，终日未尝淄。 是以佛慈爱，永永无穷期。 卓哉圣言量，钻仰信可追。 感时心戚戚，蒿目陈芜辞。 阶前一叶生秋意，天际飞禽引远思。 何处笙歌声隔院，数株梨枣子盈枝。 今年田野收成好，却代穷黎一展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