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缓缓到安源,乍起雷霆城欲翻。 数片残英浮野水,一天急雨洗荒垣。 当时只怪世多舛,此刻枉怜魂有冤。 苦难于人略相似,楼头伫立各无言。 人海相逢为有恩,凭肩无语暗声吞。 珍藏一日之间事,追溯三生以上魂。 凝碧望春心不死,丁香结子梦方纯。 他年觅取今朝路,只有残花与泪痕(注:白玉兰一名望春花。)。 剩得依稀唇上温,古城幽宿似孤村。 来春桃叶能无主,昨夜流星尚有痕。 碧月低时频入梦,黑甜深处乱招魂。 世间多少伤心语,一日夫妻百日恩。 附:温浩思远 望尽浮槎馀梦温,斜阳踽踽背坞村。合欢岫玉行前影,蕴泪湘枝去后痕。历历冥思须忍笑,威威圣意竟失魂。比肩执手谁偕老,遍溯三生證旧恩。 一卮浓酒倩谁温,往日情怀半不存。 莫笑此身终有悔,应怜宿泪渐无痕。 小炉熏懒青楼梦,大雪飘残芳草魂。 醉向京华呵彩笔,千金不与赋长门。 附:何白和韵:天地曛然梦难温,剩有长宵呓语存。看君年来旧诗句,添我案上新酒痕。难得肝胆皆冰雪,可堪昼夜问灵魂。北风吹尽浮云去,流泻清光照津门。 何事栖栖席不温,八家身后几家存。 殷忧沈痛埋无地,好梦缠绵觅有痕。 欲饮人间难饮恨,漫招今古未招魂。 向隅一曲关山月,赢得中宵雪打门⑴。 ⑴ 注:昨日歌太白关山月,传音上网。 行藏三秩客云根,许有鹧鸪啼断魂。 何认番邦宜访戴,应知故国最留髡。 归心幸托乡音促,华诞肯教诗酒论。 挚友情怀君可识,鬓边一镊剔衰痕。 天幔心池两浊浑,琼楼知意辟城阍。 弯钩玉洁明偏苑,斜竹枝摇乱碎痕。 试手冰华知残冷,扪心胸壑喜余温。 便将圆缺濡香墨,人事应堪共一论。 老桂残花缘狗吞,经旬次第长新痕。 飞沄月棹浮天水,高阕星灯照玉门。 恐扰娥心无闹肆,欲生仙梦有眠村。 新芽殊好堪沽酒,便兑心情饮一樽。 惘惜丛台悲国难,兵谈纸上复何言。 苍头持剑下三晋,紫盖连宵过九原。 歌舞平阳照流水,伤摧倭寇举降幡。 当年征战休回首,应剪花黄到月轩。 一声雁叫已惊魂,轻与闲风入素门。 未负抽芽圆露苦,更偏开眼小青痕。 呼榆休吝九层垛,叹水携寒孤独村。 香火凭君添几簇,心慌心静莫相论。 升堂入室懵无门,李杜坛遥仍欲奔。 弄笔竟悭成纪梦,浣花徒拜草堂魂。 昭明精鉴吾何幸,燕蓟耆儒几尚存。 摩诘风仪钦仰久,灵泉一洗老眸昏。 一如平日百无烦,岁序由他又复元。 只恨歌吟呕心肺,难朝唐宋越篱藩。 暖壶酒薄堪防醉,密网坛开好发言。 青女不来宾不至,且凭虚拟叙寒暄。 雨片风丝叩菊魂,冷香消尽乱愁痕。 几番梦魇供閒笑,若许韶光负玉尊。 吟啸暂教帘月满,别离空證柳烟昏。 应知槐穴乾坤窄,早向灵台觅妙门。 倾盖须臾论季昆,平生一诺在云根。 心邻春水澄如洗,山望罗浮去若奔。 君试颐年学黄老,我宜随世醉鸡豚。 欢筵未彻承平事,更向南柯颂主恩。 小楼隐隐见江村,梦境每闻鱼鸟喧。 隔岸桐花飞白日,连天蒿草对黄昏。 当年弹剑激弦响,往事听箫啼袖痕。 来路重寻更无路,何如盲女近光源⑴。 ⑴ 盲女,捷克影片《黑暗中的舞者》女主角。 去时回首望西昆,玉手亲曾种慧根。 别梦或遗千古怨,乡心但与五云奔。 穷荒劫后讶归鹤,沆瀣甘馀谢食豚。 见惯疑猜终不语,桃花故事美人恩。 神农谷中已掩门,神农顶上尚黄昏。 远山淡若前山影,新雾随涂旧雾痕。 野树远参红日色,归心漫与白云根。 此身他夕风吹去,第一峰头贮此魂。 一蹊桃李又无言,隔代风华孰与论。 精卫可能逢蹈海,杜鹃空托解招魂。 黄霾难避梦为马,碧血易滋苔掩盆。 廿七年来有人老,不哀不怒坐晨昏。 燕山雪片涌昆仑,脱颖书成旧梦痕。 欲破深愁银盏落,相倾一粲素波翻。 临风不染身如树,过影初磨月到盆。 想像鹅池高会古,霜翰纷拂右军门。 沅湘潦雨殢龙孙,鳞爪斑斑澹渍痕。 为失梵铃通法界,方谙哀鸟静陵园。 补天既堕无才石,御寇重铭至性言。 虽欲东山丝竹美,胸藏兰若在民魂。 长车西出顾京门,风拂雕栏雨溢盆。 咫尺暗收青笠影,参差聊补粉妆痕。 已推盛发容三避,少俟先凋或与温。 浸著巾囊味将别,山重水复又逢村。 无灵草木亦称尊,昭代双承旧主恩。 偶托筋骸陪禁域,漫疑际会守黄昏。 来风强作坚牢干,得地犹支屈曲根。 纵鼓涛音协三海,女墙遮断衮龙痕。 其址在故都东南郊,现存一九一七年所建之袁督师庙,另有袁崇焕祠墓在东花市斜街五十二号原广东义园旧址。附近原有袁之故居,并曾驻其军。袁为广东东莞人,民初时东莞人张伯桢篁溪氏于袁故居旧址构建张园,并兴建袁督师庙及守庙居所及钓台。其子张次溪为齐白石门人,笔录《白石老人自述》,又编有《白石诗草》,著《齐白石一生》。近日拍卖行出现篁溪次溪父子与白石往来书劄,足见交谊。因不惮烦冗,录《白石老人自述》一节于次,文情两胜,颇可一读。今述中景物已成隔世,唯沿岸之龙爪柳尚存,皆百年以上物也。《白石老人自述》收于一九六一年九月香港上海书局初版之《齐白石诗文篆刻集》,本节为白石一九三一年时六十九岁。你(辑者按:指本文笔录者张次溪,下同)家的张园,在左安门内新西里三号,原是明朝袁督师崇焕的故居,有听雨楼古迹。尊公篁溪学长在世时,屡次约我去玩,我很喜欢那个地方,虽在城市,大有山林的意趣。西望天坛的森森古柏,一片苍翠欲滴,好像近在咫尺。天气晴和的时候,还能看到翠微山峰,高耸云际。远山近林,简直是天开画屏,百观不厌。有时雨过天晴,落照残虹,映得天半朱霞,绚烂成绮。附近小溪环绕,点缀著几个池塘,绿水涟漪,游鱼可数。溪上阡陌纵横,稻粱蔬果之外,豆棚瓜架,触目皆是。叱犊呼耕,戽水耕田,俨然江南水乡风景,北地实所少见,何况在这万人如海的大城市里呢?我到了夏天,常去避暑。记得辛未那年,你同尊公特把后跨院西屋三间,让给我住,又划了几丈空地,让我莳花种菜,我写了一张“借山居”横额,挂在屋内。我在那里绘画消夏,得气之清,大可以洗涤身心,神思自然就健旺了。那时令弟仲葛、仲麦,还不到二十岁,暑期放假,常常陪伴著我,活泼可喜。我看他们扑蝴蝶,捉蜻蜓,扑捉到了,都给我做了绘画的标本。清晨和傍晚,又同他们观察草丛里虫豸跳跃,池塘里鱼虾游动的种种姿态,也都成我笔下的资料。我当时画了十多幅草虫鱼虾,都是在那里实地取材的。还画过一幅多虾图,挂在借山居的墙壁上面,这是我生平画虾最得意的一幅。(次溪按:袁督师故宅,清末废为民居,墙垣欹侧,屋宇毁败,萧条之景,不堪寓目。民国初元,先君出资购置,修治整理,置种许多花木,附近的人,称之为张园。先君逝世后,时局多故,庭园又渐见荒芜。一九五八年,我为保存古迹起见,徵得舍弟同意,把这房地捐献给政府,今归龙潭公园管理。)袁督师故居内,有他一幅遗像,画得很好,我曾临摹了一幅。离故居的北面不远,有袁督师庙,听说也是尊公出资修建的,庙址相传是督师当年驻兵之所。东面是池塘,池边有篁溪钓台,是尊公守庙时游息的地方,我和尊公在那里钓过鱼。庙的邻近,原有一座法塔寺,寺已废圮,塔尚存在。再北为太阳宫,内祀太阳星君,据说三月十九为太阳生日,早先到了那天,用糕祭他,名为太阳糕。我所知道的:三月十九是明朝崇祯皇帝殉国的日子,明朝的遗老,在清朝初年,身处异族统治之下,怀念故国旧君,不敢明言,只好托名太阳,太阳是暗切明朝的“明”字意思。相沿了二百多年,到民初才罢祀,最近连太阳糕也很少有人知道的了。太阳宫的东北,是袁督师墓,每年春秋两祭,广东同乡照例去扫墓。我在张园住的时候,不但袁督师的遗迹,都已瞻仰过了,就连附近万柳堂、夕照寺、卧佛寺等许多名胜,也都游览无遗,贤父子招待殷勤,我也是很感谢的。我在张园春色图和后来画的葛园耕隐图上题的诗句,都是我由衷之言,不是说著空话,随便恭维的。我还把照像留在张园借山居墙上,示后裔的诗说:“后裔倘贤寻旧迹,张园留像葬西山。”这首诗,也可算做我的预嘱哪!(次溪按:张园春色图和钓虾图,今存中央历史博物馆,葛园耕隐图今存广东省博物馆。) 借得湖堧大匠门,尘湮帝里说张园。 虚窗影碎疏篁节,夕照波颓老柳根。 纵展舆图春可再,终违耆旧道原存。 疑来桑海每如是,聊与吾心掇寸痕。 ① 最佳应在中秋,秋分至则屡经风雨多已凋萎 长麾修斧入湖痕,壁倚雕砖翠琢盆。 过海花声潮正怒,飞天舞拍醉无言。 抛残色澹金为屑,独让香寒鞠一门。 驰想娉婷斜立好,全形因拓古彝尊。 ① 只要从来如此,便是宝贝。即使无名肿毒,倘若生在中国人身上,也便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妙不可言。——鲁迅《随感录三十九》一九一九年 宝用千秋妙不言,吾民吾土剖灵魂。 红生肿毒桃花面,白溃疮痈乳酪盆。 砧俎得劆长刈韭,溷圊输脑惯趋豚。 凭教正色基因续,大势由人废劣根。 河灯明灭度中元,寄悯目连冥府门。 花去古柯还故态,峡停苍狗涨前痕。 跕鸢可念鱼龙死,笼手留看海日昏。 十刹破围多救拔,微含随喜供兰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