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溪堂与忘忧里相去不过十馀里。余留忘忧。借村马。时得来往矣。溪堂本我先君子所尝营立。以传于不肖者也。昔年余侍先君子来游者。不记其数。而或独来读书者。亦屡矣。今为投迹山野之身。宜栖息于斯。而屋子既毁。村落离散。不得为容接之计。慨恨不可言。暮春十三日。偶复到此。山翠欲滴。涧水悲鸣。绕座左右。林木扶疏。岩花岸柳。春意方澹荡。而禽鸟声不绝。游鱼数十头。沉浮潭底。种种物色。宛是旧日光景。先君子所以赏心乐意而见诸赋咏者。对境追忆。犹能诵其篇什。季秋二十五日又至。散步黄花赤叶中。有悄怆凄凉之思。自恨不娴于诗。不得有追和之作。为有不能继述之惧。只得一首漫录 山色溪光浑似旧，鬓毛惟我雪霜侵。 陪游杖屦当时事，孺慕何堪此日心。 夕月朝花聊悦目，城嚣市聒不关心。 芬华未必赢贫贱，却笑世人交视金。 只合吾身置竹林，曲生唯尔是知心。 自从一识无穷趣，到手行杯恐不深。 诗似春花错绣林，酒如明汉洗尘心。 夜阑不放客归去，墙外飞霜一寸深。 游骑翩翩掠柳林，崔君屋子称幽心。 昼长门巷鸡鸣寂，桑柘阴中春意深。 蓑衣元不羡腰金，醉去山前曳杖吟。 应识前身是陆子，况兼风物似山阴（陆子指放翁。）。 客中歌舞强登临，秋水浮天百堵沉。 要识城壕深几许，来时沙觜是江心。 琴尊促膝正谈心，容易西窗落月侵。 只恐冰轮无出处，凤城鱼钥锁沉沉。 得失分明有寸心，尹邢相望讵相侵。 钩深致远真情见，铁网珊瑚碧海沉。 未必韶亡遂至今，此中山水有清音。 声容不落筌蹄外，人自无从肉味寻。 亦知粜籴为民设，民瘼无如粜籴深。 逋吏族徵民是族，医疮却剜肉于心。 ① 五首。○二月十六日。乐正赵常之邀余。共阅乐时。问庵在坐。 月上鸡鸣易怆心，内家法曲许重寻。 贞元朝士黄楼夜，泪迸渊渊响石金⑴。 ⑴ 舞鼓古无歌辞。正庙时。始有御制一曲。月上，鸡鸣。即其辞也。余前过黄州。犹闻此曲。 江湖意在转森沈，烟雨吟窗拆苇林。 一夜小池生涨绿，锦萍漂卷到庭心。 浅草青青黄柳深，江潭春色唤愁心。 梅花迟暮何须怨，特为离骚补一吟。 李孤隐先生(智活)当庄陵逊位时。弃官入居昌之朴儒山。杜门终老。名其亭曰望月。实寓望越之义。尝有诗一绝。自明其志。后朝家褒赠吏议。亭今尚在。后孙重新之。乞余书扁。且属和公原韵。将并列之亭楣云。 亭名寄托一何深，良苦贞臣谊士心。 明月只今虽罢望，宵光不尽恨难禁。 性命朋游到老心，欢场无地可追寻。 忘情已制山阳泪，更为伊人恐不禁。 暖翠浮岚绛叶阴，参黄子久倪云林。 论诗秘钥拈论画，默契由苏入杜心（原诗自注。引覃溪集故云。）。 二家所诣皆山阴，严密恬虚各造深。 石墨先须来历验，翁红豆又蒋秋吟。 画髓盟深陈石士（石士曾有题命准画扇诗。），墨池缘重蒋秋吟（仆新得秋吟诗画研。作长歌。）。 新诗正急鸡林购，莫惜遥遥度绣针⑴。 ⑴ 蒋陈二公。如有现刻诗集。雨村此次必觅来。蓺林快事也。 老宿招延正急今，元良身教耿宸心。 玉堂学士知谁直，只辨声音旧翰林。 文昌殿里铸文局，锻改光腾字字金。 近作渐无炉鞴气，桂官然否惜薪心⑴。 ⑴ 句容杨琼芳。康熙某科解元也。出场后觉通篇得意。而中二股有未惬。夜梦至文昌殿。帝居上座。旁列炉甚多。火光赫然。杨问何为。判官曰。向例场屋文章或不甚佳者。必加炭火煅炼之。杨急向炉中观。则己所作不惬意处。已改铸好矣。字字皆有金光。乃苦记之。一惊而醒。贡院火起烧试卷。命举子入场重录原文。杨照依梦中改铸文录之。遂中第一。 云何牛肉禁刀砧，字纸还同敬憯心。 重穑重文充类义，圣虽无戒戒宜深⑴。 ⑴ 杭州闵玉苍。一生清正。有人问牛肉可食乎。玉苍曰。在可食不可食之间。人问故。曰此事与敬惜字纸相同。圣所未戒。然不过推重农重文之心。充类至义之尽。故禁食之者慈也。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语久被老子说破。试想春蚕作丝。衣被天子。以至于庶人。其功比牛更大。其性命比牛更多。而何以烹之煮之。抽其腹肠而炙食之。竟无一人为之鸣冤立禁者何耶。盖天地之性。人为贵。贵人贱畜。理所当然。故食牛肉者达也云。 知否相思入骨深，扬尘沧海到如今。 桂花香卷桃花扇，一㨾侯公子苦心⑴。 ⑴ 乾隆壬申河南乡试。无锡杨潮观为同考官。将发榜矣。搜落卷。惓而假寐。梦有女子揭帐低语曰。拜托使君桂花香一卷。千万留心相助。杨惊醒。偶阅一卷。有杏花时节桂花香之句。大惊加意翻阅。适正主试钱少司农东麓命各房搜索。杨即以桂花香卷荐上。折卷填塝。乃商邱贡生侯元标。其祖侯朝宗也。方疑女子来托者。即李香君。○按杨潮观字阅度号笠湖。金匮人。官至泸州刺史。有吟风阁诗钞，蒲褐山房诗话。笠湖性情倜傥。工画廿。诗亦多杰句。尤工度曲。钱汝诚字立之号东麓。官侍郎。文端公陈群之子也。 圣学不明诋佛深，晚村枉用一生心。 时文讲义休传习，无补先生祸色临⑴。 ⑴ 淮安程风衣好道术。有萧道士琬号韶阳。年九十馀。游神地府。雍正三年。风衣宴客于晚甘园。萧在席间醉睡。少顷唶曰。吕晚村死久矣。乃有祸大奇。人惊问。曰吾适见夜叉牵一书生过。铁锁银铛褾曰时文鬼吕留良。圣学不明。谤佛太过。异哉。时坐间诸客。皆诵时文。习四书讲义。素服吕者。闻之不信。且有不平之色。未几曾静事发。吕果剖棺戮尸云尔。 寸楮缠绵话寸心，墨缘万里为沉吟。 夕阳何与诗家事，触忤悲秋一往深（敝集秋草夕阳一联。为君激赏。）。 至及嗣君罚太深，读灯只顾忍饥吟。 成名进士无轻重，差慰悲辛孝子心⑴。 ⑴ 尊甫校理君。以疏事见黜。卒于谪舍。君前榜发解。旋被拔去。余为之讼冤。诗论乍解故云。 爱汝诗情一往深，唐人手眼晋人襟。 精微始许真酣放，才似青莲苦学阴。 贮以虚襟古馥森，逢人容易莫论琴。 题诗折臂成医后，行路难行偪侧吟。 论定波纹与绣针，争如自负比高岑。 雍门赤壁琴箫响，难道沧洲不赏音⑴。 ⑴ 壶谷言李月沙诗。如水纹平铺。申象村诗。如组绣五彩。柏谷问郑东溟曰。子诗于古可方何人。东溟笑曰。李杜则不敢当。至于高岑辈。或可比肩。车沧洲言权石洲之空山落木雨萧萧。李东岳之江头谁唱美人词。俱是绝响。权之首句。如雍门琴声。忽然入耳。使人无不涕零。李之末句。如赤辟箫音。不绝如缕。犹含无限意思也。 变现白衣观世音，几生修得到如今。 点尘不染皆禅悟，香瓣能圆是佛心。 房中红烛为谁别，风泪汍澜不自禁。 毕竟怪伊全似我，任情灰尽寸来心。 寄语子规休且哭，哭之无益到如今。 云何只管渠心事，我泪翻教又不禁。 秋山夕照蘸江心，钓罢孤凭小艇吟。 渐见水光迎棹立，半弯新月一条金。 一杵霜钟寺近远，闻声忖寺去无深。 青山之上白云下，认且茫然何处寻。 一幅天然画冷金，徐熙浅淡赵昌深。 南檐十月绳床暖，蜂与先生得气吟。 只字传灯照古今，偶从羊薄悟山阴。 云房莲士精灵聚，欠一中堂董蔗林⑴。 ⑴ 董蔗林诰与云房，莲士。为一时三阁老也。 经卷药炉檀柘阴，禅心诗思病相侵。 山庭雨打无人埽，黄叶青苔一尺深。 十日挽行终一别，马蹄芳草费沉吟。 惘然两地同为客，君更孤舟万里心。 月㨾团圆海㨾深，谁家照子證题襟。 想来蹙翠颦红影，□助含毫吮墨心。 南雨村十年前游燕。以青琅玕石赠吴吴山(思权)。吴山之友蔡逸史(逸)咏石有诗。大为雨村激赏。逸史旋出都。作宰南边。万忙中。以其茜云楼诗存一册。又诗一帖。谆嘱吴山。津致雨村。今十年然后。韩石蕉(镇庭)之使还也。压装而来。吴山亦有诗代简。雨村于即潜羁绁中。得此一段奇事。誇示老夫。且曰是不可无公一诗。余即借逸史，吴山原韵。为四绝句。并录在逸史诗帖之尾。俾作异日萟林佳话。 鼓吹休明正始音，船山期待一何深⑴。 天生早慧才人笔，幻入禅家入画林。 ⑴ 张船山问陶诗存序文。有力追正始鼓吹休明等语。 规淫刺倖到微卉，诗得风人本旨深。 富贵扬名居一品，花如解语若为心。 心肠铁石广平语，已入同时北海吟。 知否唐人诗本事，古书泥（去声）著哂如今。 鱼鹰一掠复谁禁，色死芙蓉玉尺沉。 此与伶儿殊自别，从前未有似如今（香车才出门。有健仆遮掠者云。）。 背义忘恩此一世，人情阅尽到如今。 羸骖出峡能来访，弱女居肰有侠心。 籋云天马无衔勒，笔笔颜行不役心。 晋法是其公极则，问▦从此造山阴。 落墨羊毫百媚兼，如椽巨笔细于针。 晋人淡古虚和气，悟彻书家妙用心。 临歧有感野云心，秋草夕阳聊一吟。 海内诸公偏见赏，寸情至比大江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