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白山青青，望可数百里。 我从山背来，对境心数起。 自意死穷边，不复能见子。 归来谁与归，得我子所喜。 南行暂展墓，海上聊徙倚。 一欢谓可必，何用书累纸。 岂知有兹事，舍我遽为鬼。 投袂欲相追，失望对逝水。 眼前尽成梦，万世不我俟。 平生自谓刚，百炼成绕指。 丑枝还著花，一笑诚可已。 相欢曾几时，往事同覆水。 奇情谁能羁，绝世骋恢诡。 勇决实起予，我乃不如尔。 龙剑何必合，小别辄万里。 琅琊王伯舆，区区为情死。 幼慕汤阴节，日夜搜稗史。 壮过临安坟，愤慨看湖水。 诗词实隐秀，翰墨多可喜。 玩印几摩挲，哀公如象齿。 ① 是夜九点一刻，北京下诏逊位，并命袁世凯筹设临时政府。 避兵真偷生，亡国方忍死。 非徒无死所，留眼将有视。 君王何所慕，弃国如敝屣。 天倾地维绝，举世悖人理。 老夫今焉归，投彼虎与兕。 磨牙复吮血，大乱从此始。 嗟君抱忠义，阿世深所耻。 伤心生日诗，不啻以自诔。 歌哭老更哀，意气付逝水。 惟应奋史笔，文献徵宋杞。 恶名彼何成，千秋诛竖子。 安节义不屈，自称王坚子。 战死非徒忠，孝者亦视此。 石公与金叟，吊古郁微旨。 名教既扫地，背义何所耻。 亡国大夫诚可耻，避居海滨幸逃死。 本心未死有鬼神，纵抱遗经亦妄耳。 少年各欲立奇节，老大落魄乃至此。 苟活仍遭举世非，杜门犹被千夫指。 君诗博引到古人，身世略同定谁比。 彦回名德既不昌，何用长生贪久视。 幼安元亮或庶几，风雨鸡鸣见君子。 人生类秋虫，正宜以秋死。 虫魂复为秋，岂意人有鬼。 盍作已死观，稍怜鬼趣美。 为鬼当为雄，守雌非鬼理。 哀哉无国殇，谁可雪此耻？ 纷纷厉不如，薄彼天下士。 五载居海滨，避秦幸有此。 士夫稍奔集，偷活贤转徙。 鬻字聊自存，俯畜繁食指。 同年互吊唁，屈指八九子。 诸公各厉节，可敬亦可喜。 所嗟负君国，碌碌何足齿。 吉甫真包胥，义烈谁与比？ 当年登科录，宝祐照青史。 吾侪曷交勉，牖下非善死。 兰若初鸣钟，三杵辄小止。 忽催东方白，百馀犹未已。 来日行自来，尔意岂难俟。 牛鸣著盎中，宫声颇盈耳。 繁霜被屋瓦，欠伸我欲起。 我适来从万山底，目极巉岩高未已。 谁知林际透湖光，水静山閒数十里。 高楼临水欣小憩，微雨掠湖云正起。 复于云罅露奇峰，压楼插天此何理。 凌晨拿舟绝湖去，晓日破寒殊可喜。 霜枫耀眼与日争，使日无光谁恋尔。 雨山青厓碧堂叟，肯傍海藏穷父子。 胸中晴雨尚氤氲，馀味莫矜茶饭美。 夷叟与辛翁，童稚同卧起。 白头真手足，无病差可喜。 二亲弃我蚤，雪涕至暮齿。 儿孙复满前，略亦识道理。 世途如暴风，不日当自止。 吾侪亦小忍，稍为存人纪。 诗书虽半忘，馀味犹深旨。 祇愁后难继，万卷空堆几。 无出非我忧，奉主自欢喜。 嫡男就傅书，出入谨护视。 童乌秀不实，恻怛易初旨。 祷佛期抱送，茹素但蔬水。 食淡宁无伤，痼疾遂不起。 遗女在襁褓，老泪酸怙恃。 此心固堂堂，了无世念滓。 生心无所住，所住皆天理。 已矣翁何悲，卓哉善女子。 蜜山多丹木，其下有丹水。 中产白玉膏，食之长不死。 哀哀世上人，果腹任鞭棰。 栖迟尘网中，局蹐待销毁。 委巷有佳人，颜色艳桃李。 珠翠不增妍，所佩兰与芷。 相遇非深恩，羞为发皓齿。 闭户弄朱弦，江湖万余里。 吁嗟乎，康君万死之身卒不死，当时咸谓留有俟。 讵料天意茫茫中，终身遭际竟如此。 光绪承统国运衰，强邻耽耽如虎视。 君本草茅一介儒，感喟时艰奋袂起。 旋由廷试擢曹郎，晋谒王公筹国是。 两次呈上书万言，变法救时为宗旨。 由来成宪率先朝，骤议更张徒逆耳。 遭疑遭忌复遭谗，党祸株连杀数子。 缇骑四出捕君身，君先奉诏已适彼。 风传沪上始闻知，从旁救护来英使。 为言中国非无人，有才如君终弃委。 同舟载去往伦敦，举国欢迎争倒屣。 戊戌至今十馀年，蒙罪逃亡谁谅只。 昨持一编仔细观，知君在外游历纪。 人才物产山川形，城邑街衢宫室址。 政教风俗揽全欧，详参中外治乱史。 就中论说列多端，得失昭昭持正理。 天生君才已属奇，遍历奇观叹观止。 世界从今将大同，此编先券同文轨。 更有诗歌情见辞，忠爱拳拳系桑梓。 李陵在虏家已亡，庄舄微吟泪常泚。 事后心迹自昭然，堪叹时流妄訾毁。 沧桑世境我生悲，海外孤臣犹未徙。 吁嗟乎，中山孙氏志已酬，南海康君长已矣。 高人有清裔，十载情相委。 昨来高人乡，怀古穿云履。 残冬天日暖，龙山与凤水。 灵鹤不归来，风流旷年纪。 高松万壑回，马鬣一邱美。 明德宜馨香，千春长兰芷。 贱子江头人，文翰羞罗绮。 仰止顾何能，徜徉聊可喜。 登高啸寒空，饮涧掬芳旨。 月出对苍苍，山中云雾起。 欲弘大道化多士（原句），手疏六经与诸子。 少年竞尚泰西文，谁诵杜陵效韩李。 皋比指画作师儒，体用分明崇一理。 后生悦服人争传，会以文章振衰靡。 文辞自古非一途，篆刻于今纷众美。 欲见圭角烦磨砻，欲明事物究终始。 为山嶪嶪九仞功，赴海源源百川水。 有高才者屈与王（王生乃约庵之孙），雏凤一鸣已可喜。 先生顾此乐不疲，卅年轩冕浮云视。 四壁字画半楼书，岁月虽闲犹可纪。 兴酣为赋三豪篇（石徂徕赋三豪篇以励其弟子杜默），世有赏音如我是。 李侯薄为吏，谋句特清泚。 涉旬暂北游，理艇复南指。 斯人直俊鹘，岂独诗境美。 郑公二年别，坚卧对江水。 因侯乞诗卷，兼用讯安止。 吴山青可念，修路记逶逦。 明发及莺飞，江春黯千里。 病起少年头已白，途穷死灰吹不起。 眼明忽见黄州诗，千古解人笔透纸。 吾宗涪翁工跋尾，无佛称尊语自喜。 也应借此学安心，身在菩提宝坊里。 绕舷声震天，入望头栉比。 裺囊绽复裂，襁负及妇子。 青齐岁移民，辽海例转徙。 今年重兵劫，村落化荆杞。 流亡但求活，岂曰事耒耜。 民生固在勤，何至类箠豕。 鲁风嗟再变，虎兕实逼此。 泪痕涨溟渤，作赋记祸始（青岛觏山东流民附舶入辽。）。 万缘有畔岸，一世扰悲喜。 工吟虽自泽，未如睡乡美。 君从何悟入，以诗投梦里。 蘧蘧濯清新，诸妄不得起。 嗟君狎横流，移情向海水。 已辞钟鼓飨，甘作杂县比。 我遵东海曲，松隙涛光紫。 心知有佳句，欲索叹渺㳽。 君楼吞四大，妙音浩阗耳。 从容据梧间，囊括径西徙。 千秋铁色矶，黟然屹如砥。 谁能攻偏师，固哉尊隐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