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日出杲杲，人影长丈余。 落日照马首，影长与之如。 历历数亭堠，切切望室庐。 岂惟念饥渴，意亦厌征车。 授餐不求饱，适馆不择居。 颓然引枕卧，梦境翻蘧蘧。 劳生守田亩，此愿终恐虚。 伯乐已老死，骐骥困盐车。 李广逢文帝，壮图局狼居。 如何洛阳少，始亲终见疏。 时运固多舛，抱才恨有馀。 不尤臧氏子，邹圣知命欤。 舍舟登江楼，落日上绮疏。 千扇白布帆，一片鸟翼舒。 可怜大小湘，不报尺素鱼。 念君富文藻，高名过应徐。 以此枕簟施，屡遣魂梦虚。 终上琵琶弦，抱见明月初。 醉饱大官馔，底用思鲈鱼。 念我昨远来，不敢忘遂初。 持此别故人，归读十载书。 曳杖烟岑外，览眺见怀舒。 兴惬浑忘久，溪谷行徐徐。 归途近昏黑，远火认篱居。 入室笑颜展，糟床酒熟初。 街头大雪一尺馀，相思不见不怨渠。 先生东门种茹藘，悠然不异山中居。 忧时百年弗一摅，却缘病起心眼舒。 行将徙宅通明车，载来家具一半书。 可许借读资抄胥，南村舍人复何如，西山载酒宁忘诸。 金子美文翰，黉庠播令誉。 嵬然上舍选，名下士无虚。 嘉尔志高尚，古道以自居。 劬书为耕圃，出言如璠玙。 先正贻后训，五世有遗馀。 故家诗与礼，在尔弓箕如。 勉思远大业，奋励小成初。 莫以功令文，殊观经训书。 人家无教儿，书不辨鲁鱼。 甥馆置佳士，说诗颇起余。 所期谅在远，前进莫踌躇。 香山古尚书，一代擅声誉。 君诗老更奇，名下士无虚。 任重大司马，词翰乃其馀。 每忆幕府恩，深情弟兄如。 鱼游乐相忘，鸢飞意何徐。 大道朴以愚，至交澹如疏。 以兹守吾拙，终岁不出庐。 清云送以目，好风迎以裾。 何来车马客，喧喧过里闾。 吾适与神游，视渠不见渠。 大夫退在野，肩舆用代车。 我贫阙车徒，城里亦肩舆。 及兹迁谪来，借马烦里闾。 突兀骑两担，藉以衣与书。 东州盛名胜，水石多村墟。 客窗坐如拘，欲出无牛驴。 地主老更健，怪我太索居。 肩舆用二夫，邀我七湾渔。 我虽簪履旧，于今编户如。 退士以自为，在礼不僭欤。 平生一老藤，扶我立前渠。 初晴日华鲜，澹澹影冠裾。 素石披翠带，泳跃亦多鱼。 濠濮不在远，何往非乐且。 贺季真以太子宾客致仕。白乐天以刑部尚书致仕。今余谢事时。其官名偶与二老相符。或称奇事。然鉴湖，香山优游终老之乐。乃余之所歆艳而不能得者。聊吟一诗以自嘲。因用自解。 太子贺宾客，刑部白尚书。 宦成知所止，清风迈二疏。 今我谢事去，官名偶相如。 缅怀高隐处，怅望千载馀。 镜湖可乐饥，黄冠混钓渔。 香山真福地，九老联簪裾。 人境得相遭，归事亮不虚。 得归无归处，前修应笑余。 意适万事足，何所非乐且。 怀哉蜀肆隐，何必岩林居。 自嘲还自解，甚矣迂且疏。 纳凉坐深夜，蟋蟀鸣前除。 其声一何繁，得意无疾徐。 坐中南海客，为我徵虫书。 兹虫性好胜，一鸣噤其馀。 强者据而处，弱者不敢居。 空山草露中，往往独欷歔。 豪贵黄金盆，搜采穷郊墟。 忽闻贫家壁，孤响清以舒。 不惜多钱选，用博华堂誉。 一战空群马，再战走駏驉。 铜山为尔徙，锦障为尔储。 可怜长股民，争斗无时虚。 虽蒙豢养恩，在野心踌躇。 常时负盛气，力尽悔计疏。 语鸟剪其舌，山木全其樗。 顾视墙角侣，欢乐复何如。 鱼鹰工捕鱼，饱食仍求馀。 渔者射其利，视若奇货居。 纵之入洲渚，日夕何纷挐。 下穷百尺潭，上出唼菱蕖。 惊鳞无处避，掉尾不敢徐。 篙师坐鸣榔，稻饭香可茹。 不用施钓饵，市钱常自储。 可怜群鱼泣，流沫相吸嘘。 湘江有老渔，感叹泪涟如。 开罾姑舍之，顾鹰而欷歔。 吾日一放尔，尔食无多鱼。 强鹰怒而叫，弱者睨只且。 明知主人意，久习难骤除。 我来湘江上，谈者声轩渠。 咸笑老翁迂，有如芧赋狙。 意美为物忌，胡弗反厥初。 归来闭窗户，使我心踌躇。 老翁意良苦，所得不在渔。 恩怨两不知，敢论毁与誉。 自我别直园，三岁三移居。 潭潭淀东宅，人少屋则馀。 信美非所据，西去托僧庐。 僧庐意频惬，山水清且虚。 洒然如旧雨，晨夕欣相于。 去年秋潦盛，溪涨盈门闾。 徘徊中道阻，欲济仍回车。 同寮许借榻，笑我姑徐徐。 君性慕幽僻，胡不归耕锄。 混迹朝野中，得免辱沮洳。 屋南有数椽，可愿卜邻与。 再拜良友言，呼僮先埽除。 经营季冬月，奠居及春初。 肩我盆中花，挈我案头书。 嘤鸣出幽谷，心迹两不疏。 小人乐近市，君子意何如。 但愧双桥僧，款门致溪鱼。 盆鱼一二寸，蓄自孟夏初。 汲水置蘋藻，往来二十馀。 及今剩三尾，攸然还自如。 虽得游泳趣，未免形影疏。 井水无二味，瓦盆同一居。 如何生死际，不得相煦嘘。 自怜纤微质，未足充羹菹。 江湖久绝望，焉敢怨沮洳。 犹幸烈日威，久不到庭除。 苇棚覆其上，清风来徐徐。 主人固衰病，秋至体渐舒。 即作濠梁观，安知子非鱼。 彭孙今七岁，讽字二千馀。 今春将入塾，以痘姑徐徐。 痘后百馀日，日日嬉庭除。 问以旧识字，八九乃忘诸。 人情老多慈，况吾懒且疏。 未能即瞋喝，听之当何如。 少小戒习惯，岁月如奔车。 礼云就外傅，所以闲厥初。 伏暑气渐平，秋凉生衣裾。 连朝快雨过，槐翠覆吾庐。 蔼蔼昔贤裔，学识承权舆（延师端木子畴明经。）。 惠然不遐弃，慰我几席虚。 人师实难得，经训惟菑畬。 应对进退间，弟子职所居。 玉不可不琢，苗不可不锄。 古来聪明士，患在不读书。 墨子喻染丝，韩公叹龙猪。 告尔小子彭，始基其念予。 穷巷少大宅，草舍经焚如。 寓日多垝垣，散屧游废墟。 有屋新缔构，愧谢非昔居。 农器壁间陈，谷种床头储。 稚子六七龄，已知挥锹锄。 妇人亦耕作，所种麻与蔬。 日暮儿女饥，啼泣牵母裾。 还家哺儿女，炊烟起草庐。 飘风激沙砾，曜灵惨不舒。 我行升虚邑，空国无人居。 颓垣穴狐兔，赤瓦夷沟渠。 徘徊不能过，问此为谁欤。 镛城本富县，往来停征车。 人民溢街巷，灯火耀里闾。 戎马肆蹂躏，兵寇交焚如。 存者今几家，犹是烟燄馀。 上有半焦椽，下有烧死榈。 昔为燕雀厦，今成樵牧墟。 城头生苦菜，城脚种瓜蔬。 门有卧病人，似是县老胥。 见我遥相识，欲起还趑趄。 去去勿复问，泪落沾襟裾。 今晨无一事，有客候我庐。 偶然得旨酒，佐以园中蔬。 与客树下酌，酒少趣有馀。 客忽不肯饮，问我所读书。 我心在饮酒，客意将安居。 即此为大妄，此妄即宜除。 把杯还自问，我岂亦妄与。 闻翁在药地，终日只读书。 此事佛所禁，翁意那得舒。 佛法制凡夫，岂为我设与。 我今但饮酒，吟兴亦不疏。 平生好此物，到老不能除。 自谓醉吟时，杂念无用锄。 以此在世棼，而心常得虚。 远公亦有塔，浮山自有庐。 翁倘能归来，我其从翁居。 翁醒我独醉，两者乐焉如。 夙昔慕躬耕，所乐山泽居。 忧患驱我远，常恐此志虚。 十年一言归，旧宅已焚如。 嗟我昆与弟，茅茨倚废墟。 徘徊靡所栖，还结田中庐。 结庐虽不广，床席容有馀。 床上何所有，一二古人书。 荧荧陂上麦，青青畦间蔬。 日入开我卷，日出把我锄。 六月六日气焚如，逃暑往寻张秘书。 秘书亭馆吾咫尺，望见竹树阴萧疏。 双扉苔涩久不启，三径草荒始教除。 君亦畏热不出户，相见袒裼辞巾裾。 森森筼筜暗深院，北窗卧起风徐徐。 君家兄弟皆善饮，何以佐之池中鱼。 举网取鱼鱼乱掷，入池十网九网虚。 须臾得鱼旋酤酒，我有家忌惟啖蔬。 池边难树皆拥肿，池内往往栽芙蕖。 绕池大半俗人宅，亦有美人临水居。 藕花初放美人摘，至今菡萏不敢舒。 急邀美人歌一曲，曲终有花开前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