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客心情未耐官，蹉跎弥觉去乡难。 十年泥爪如过梦，此度参商最损欢。 在树嘤鸣殊可感，解装食息得都安。 雪残新见庭柯绿，怅倚黄昏独自看。 骢马行城是好官，都人犹惜欲留难。 何劳远蹠须争道，未有刚肠怯失欢。 几日题襟从汉上，重来观弈向长安。 登临知切先忧抱，楼上君山尽日看。 曾从远道劝加餐，听鼓天涯共应官。 春雨谢池人去易，秋风蜀道鬼归难。 全家苦乐惟公悉，后日恩仇要我完。 都向今朝枨触起，累侬心鼻一时酸。 通辞几度托微澜，本事诗成墨未乾。 补屋萝衣愁日暮，渡江桃叶忍秋寒。 明知丝竹中年近，强把星辰昨夜看。 忆否天涯姜白石，玉箫吹罢共凭栏。 咳唾随风落玉盘，底须昌谷呕心肝。 七言婉丽唐长庆，五字沈雄汉建安。 鹤为雪深迷路久，萤因露重上衣难⑴。 隐囊纱帽清吟处，不信人间有热官。 ⑴ “鹤归忽迷路”，“黄雪隔重林”、“露重上衣难”，集中咏蜡梅及萤句也。 一寸清宵度尚难，背灯无奈雨声残。 炉焚艾叶香都烬，笺写桃花墨半乾。 绣被孤鸾愁夜永，红楼双燕语春寒。 帘波咫尺无多地，便作迢迢碧海看。 春风一路扫饥寒，旋转乾坤事不难。 红雨绿云缇幕护，青霜紫电绣旗蟠。 条侯细柳如山肃，召伯甘棠似海宽。 怀德畏威知几辈，数州父老百城官（正月廿八日宁乡县道中。）。 听断兼能用五官，如伤怀抱几时宽。 但求鹬蚌民间息，更免龙蛇泽内蟠。 管仲治齐军有令，韦皋镇蜀道无难。 文忠故里祟祠在，他日当分一盏寒（苏诗：『一盏寒泉荐秋菊。』）。 楸枰袖手作旁观，走马重惊过上兰。 杜甫故人逢李白，荆卿此地别燕丹。 饭山日午头遮笠，易水风萧发指冠。 眼底横流是沧海，诸君何处办渔竿。 昔年只手挽狂澜，弭患萧墙辟异端。 行地中犹洪水抑，措天下若泰山安。 西平天降唐时李，北斗人推禹后韩。 列圣有灵呵护永，定从霄汉望加餐。 萝带荷衣佩蕙兰，远游还著切云冠。 一双不借随腰脚，十万横磨照胆肝。 彩笔肯遭鹦鹉辱，珍裘微惜鹔鹴寒。 太行云与神州气，明日关河立马看。 洛阳才子气如兰，来向西京策治安。 黄老学兴儒术废，苍生对易鬼神难。 过秦论早哀前代，吊屈书还恨上官。 痛哭文章谁用汝，只应留作泪痕看。 受禅台前落日残，五官原是汉时官。 子鱼夺玺倾心助，午马同槽转眼看。 妇美早从熙荐枕，儿痴空为彻移盘。 无情一片西园月，不向黄初照建安。 宋公突兀见登坛，主簿仓皇托揭竿。 九锡未加良佐失，五官并用此才难。 黄中通理勋留竹，白下怀人谊比兰。 当日领军如不死，岂教统万到长安。 功臣宿将尽诛残，裹首黄䌷事始安。 焚柏且须听赵鬼，缚菰真合射萧鸾。 奄儿十四专朝政，宫女三千作市官。 青史童昏推第一，方知桀纣了非难。 碧眼生同海客寒，江湖行路不知难。 师传越国朱公术，妇遇浔阳白姓官。 阅世深于两铜狄，随身烂熟一珠盘。 平生也愿操奇去，冷市斜阳骨董摊。 潼关詄荡岳巑岏，四扇芙蓉立马看。 玉节旧持周太保，金瓯新作汉长安。 奉春建策开三辅，西夏归心服一韩。 定与娲皇同不老，补天即是大还丹。 玉河流月响潺湲，中有幽人泪点寒。 桥下鹤言今岁冷，陇西鹦问上皇安。 几年奔走空皮骨，无路飞腾惜羽翰。 犹剩平生奇服在，倚天长剑切云冠。 上党蔘同五叶团，商山芝作九茎看。 天张朱鸟峰前盖，人坐青牛背上鞍。 南岳夫人原姓魏，吴王小女合归韩。 早朝有客休轻认，垂袖昭容恰一般。 纷纷红紫已先残，独殿馀春始觉难。 好把瑶台群玉比，莫同金谷坠珠看。 中年名士青衫老，绝代佳人翠袖寒。 送尽东风如梦去，画妃亭畔倚阑干。 千红万紫任先残，昭质无亏太璞完。 瑶瑟好从江上听，玉盘宜向月中看。 看朱此度真成碧，非素何人肯是丹。 册作真王洵不假，假王只册素心兰。 酒杯入手莫辞乾，苍莽关河一剑寒。 劫后残棋思橘隐，秋来高枕到槐安。 长途马惜千金骨，大汉鹰盘万里翰。 信美鲈鱼不归去，西风愁绝此南冠。 宣南几日续清欢，又见珊瑚拂钓竿。 海外春秋周正朔，天南礼乐汉衣冠。 沧溟浪静收龙气，丹穴云开展凤翰。 料得乘槎消息近，双鱼早寄报平安。 局外非徒袖手看，不忘古谊与忠肝。 烂柯身世成仙易，折屐功名破敌难。 棋子每兼松子落，楸纹还带藓纹寒。 莫言此局阽危甚，国手犹能转作安。 君才早合强台上，迟暮邅回反失官。 卅载交亲同潦倒，九州时局属艰难。 休因李广伤猿臂，且共庄周论鼠肝。 万里岂期重握手，高楼读画对清湍。 而我生平更骚屑，投荒只博九旬官。 塞翁失福得非福，造物生难杀亦难⑴。 却笑伯夷枵己腹，何如盗蹠脍人肝。 寸心岂到今方定，止水从来不作湍。 ⑴ 昔年游衡岳，赋《短松歌》有句云：『寻常成甲复成鳞，此树非生亦非杀。』王壬秋丈改两『非』字为『难』字，且注云：此作者自谓也。 还忆梁髯真健者，卅年已两弃其官。 横流尚赖斯人在，直节能如老辈难。 渠学椒山自有胆，我惭叔宝久无肝。 惟思终践羊求约，投老匡庐听涧湍⑴。 ⑴ 此首忆节庵。昔与节庵同游庐山，访朱子卧龙庵遗迹，有结邻之约。 古来治乱原关数，吾辈升沉岂系官。 磊落犹馀怀抱在，衰迟只惜别离难。 任他时世雨云手，保我平生冰雪肝。 珍重天涯各努力，百年光景似奔湍。 去职九旬诚草草，我才了却一年官⑴。 连平八寨云垂净（五月初二至初八平贼巢八。），力保孤城日大难⑵。 岂有良方医国手，愁无美政沁人肝。 不如归去鹃声好，锦水粼粼漾碧湍。 ⑴ 余于丙午五月廿日涖钦，次年是日解任。 ⑵ 十一二仅钦城勇守百二十馀人，杀城内外贼百馀。 传人君已千秋定，破甑何庸顾此官。 牛马应呼荣辱忘（去。），鸡虫得失较衡难。 著书况已羞枝拇，觅句无劳镂肺肝。 江海遥遥差万里，相通潮汐藉微湍。 吾辈陆沈安足数，梁髯为国两休官。 藏山不负初心壮，学道方知定力难。 劲节傲霜冰在抱，刚肠屈铁石为肝。 茫茫沧海横流甚，何处容君隐激湍。 乔子久怀匡济略，暮年乃以学为官。 得名早许多英爽，阅世深因历困难。 成佛乌容留我相（君好佛。），临危方见照人肝。 何时归赴成都约，同浣花溪钓玉湍。 炎荒两月归应乐，底事含凄胜去官。 四海亲朋欢会少，世年兄弟别离难。 功名尘土空皮骨，道义冰霜鍊胆肝。 迟汝汤湖来负土，松风阁下听惊湍（王兄息存。）。 盛侯意气真殊众，不把黄金买热官。 才大更看为义勇，道高转觉入时难。 贯虹海岳惊心目（君收藏名迹最富。），冲斗丰城照胆肝（君与余原籍皆丰城。）。 岂但深情能送我，昨曾捧土塞奔湍⑴。 ⑴ 余去粤时，适三江并涨。君亲往佛山一带捧土塞决，然后归送余行。盛君芰舲。 珠崖亦是中朝地，欲把威仪复汉官。 鹑首赐秦天醉易，蛾眉怨楚独醒难。 生平欠媚虞翻骨，累世分忠信国肝（君远祖为文信国客。）。 戎马归来绵蕞在，期君赤手挽狂湍（邱君仙根。）。 岭海故人腾达晚，于兄（晦若。）梁弟（节厂。）甫高官。 怜君尚作诸侯客，与我同歌行路难。 二十馀年才握手，几重五节各伤肝⑴。 朱颜留住真无用，拚把光阴付逝湍⑵。 ⑴ 今年重五，余在罗浮华首台，君在粤城，有诗忆余。 ⑵ 丙戌年余为君题雁来红画册词云：『怕留住朱颜，也都无用，只作冷枫伴。』似成谶语矣。汪君莘伯。 卅载少微称处士，几年列宿应郎官。 诗书画比郑虔易，归去来如陶令难。 止酒莫教伤肺腑，耽吟早戒呕心肝。 养生亦拟从君学，古井先求不起湍（李君襄文。）。 冷侯百里才真屈，卅载相逢忆锦官（乙酉岁识君于蜀。）。 不合时宜馀肚在，早思归隐折腰难。 同倾司马千行泪（尝同观女剧。），更赠羚羊一片肝（君以端溪砚见赠。）。 知尔心期如止水，任他宦海战风湍（冷君云帆。）。 曾上孝廉船几度，归来无意赴春官。 诸侯客竟杜陵老，名父子追苏过难。 黑最干卿留蝶粉⑴，白能盟我洗鸥肝⑵。 新词井水旁边唱，只起微波不起湍（沈君芷邻。）。 ⑴ 君有咏黑字词，仿竹垞体，余尝和之。国朝平湖沈岸登有黑蝶词。 ⑵ 余有诗钟句云：『能登绝顶山俱小，不负初心水共清。』君绝赏之，尝足成一诗，有白鸥盟之句。 歌台不见柳如是，舞榭难逢李桂官。 绿鬓朱颜抛去久，素心青眼得来难。 桃花莫更怀人面，瀑水真能洗我肝。 赖有两君施棒喝，罗浮深处看云湍（金君滋轩、杨君伯典。）。 獬豸衣为獬豸冠，朱鸢路比碧鸡难。 敢嫌铜柱珠厓热，方念琼楼玉宇寒。 穷塞主思文正语，蛮夷长作尉佗看。 只惭孤负琳琅句，换羽移宫一再弹⑴。 ⑴ 初简滇南，赠诗成帙。旋奉廉钦之命。 功名柱后惠文冠，今日商量仕隐难。 去矣鱼龙横海壮，归欤猿鹤故山寒。 枕头未拟从人借，棋局惟宜袖手看。 只祝加餐勖光采，空王切莫指轻弹。 两鼓青袍又素冠，韦皋蜀道不知难。 翩翩书记元瑜愧，恋恋朋交范叔寒。 作嫁自怜金线少，言欢犹当布衣看。 瑶章大似湘灵瑟，江上峰青试一弹。 罗浮去岁作黄冠（去年游罗浮，曾受冠牒为道士。），度世非难自度难。 葛鲍衣裳胡蝶热（罗浮蝶相传为稚川夫妇衣裙所化。），韩苏文字鳄鱼寒。 丹砂勾漏容堪觅，翠羽炎洲早倦看。 珍重廉州好名号，莫愁薏谤与蕉弹。 神武何时得挂冠，炎荒民力久艰难。 明珠翠羽珍将竭，清酒黄龙誓恐寒。 楼迥敢忘忠爱意，船轻还作孝廉看。 平生流水高山曲，休向钟期靳一弹。 返里非同信国冠，营邱正首未应难。 迎神溪上樵风顺，访旧山中芋火寒。 屡死本知邻鬼近，暂归只合作僧看。 却将金狄铜驼泪，来对斜川栗里弹。 三分春色二分残，老入花丛亦寡欢⑴。 长吏总将名士待，边氓犹作少年看（此邦士民多疑余年甫三四十。）。 但能谤我皆知己，未必勤民即好官。 狱岂得情宁结早⑵，兹言堪味叹才难。 ⑴ 黄子寿丈自嘲云：『临老入花丛。』谓早年不作官，晚年始作官也。 ⑵ 丁雨生中丞书牍引此，云系近人诗，不知何人所作。 六朝金粉起凋残，胜我崇山远吊驩（余昔年过崇善县，有吊驩兜文。）。 莫任猩红随水去，且将蛾绿作山看。 浸来帘影皆丁字，听得箫声是卯官。 自笑今朝似桃叶，无人迎接渡江难。 图麟勋业付丛残，对月休辞饮尽欢。 尚有花枝须自折，纵留诗卷与谁看。 才人多夭思成佛，尤物稀逢懒弃官。 愿向篯铿称弟子，风情浓到老来难。 从天钟鼓早登坛，仆射人还作父看。 南海之间其地大，中兴而后此才难。 牧猪戏绝雷霆肃，买犊兵销雨露宽。 自愧迂疏无补甚，相从犹愿挽狂澜。 上瓦官连下瓦官，西风正作晚来寒。 微之闻谪伤居易，迦叶垂慈救阿难。 早愿鸱夷从范蠡，幸非马市劾仇鸾。 蛮荒病客神都壮，只把瑶笺坐卧看。 羊车卫价舞台看，费尽柔肠女几鸾。 春色大千归北胜，花魁第一出南安。 楼东声价珠千斛，月下丰姿玉一盘。 十二瑶台方称汝，更添二十四阑干。 女床树尽孰栖鸾，那乞园官与橘官。 蟋蟀有声出东壁，鲈鱼信美戴南冠。 故人几辈成长往，来日无多更大难。 剩爱西山云外好，小车斜照独吟看。 旬外真同隔岁看，高斋几度过苏端。 闻添檀炷熏婆律，喜对梅枝画女安。 快雪时晴想佳善，乘风欲去恐高寒。 自怜曾作梁园客，明日江湖把钓竿（余将有安庆之行。）。 同披鹤氅上云端，公子风流似五官。 金雀九重犹剩影，玉龙百万不胜寒。 时艰北雪真嘉贶，岁暮西山自古欢。 奇绝添余诗事好，昼登白塔夜天坛（余今夜陪记。）。 看人珂马试雕鞍，老我巾车坐亦安。 作客本来惟濮被，已凉何必不衣冠。 小诗脱手单行本，大药随身独宿丸。 似海秋光堪叫绝，谁知胸比海还宽。 羚峡重来溯激湍，书生垂老据征鞍。 空思故国鲈鱼脍，已愧清时獬豸冠。 赤子好将儿女视，青山还作友朋看。 西江云物殊佳绝，长笛何妨一倚栏。 按：此首及以下至《和答刑席姜君叠醇字韵》共四十三题五十六首辑自易顺鼎《己酉日记》，作于宣统元年（以下不再注纪年，仅注《己酉日记》中月日）。诗题除注明者外均系原题。此诗作于八月二十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