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观魏晋人，遂为乱伦首。 名理寄清谈，高尚托杯酒。 岂知禅授诏，竟出阮籍手。 达哉山巨源，启事历朝久。 大义既已乖，虚名复何有。 王衍一朝俘，劝进如恐后。 快哉长啸胡，语塞雌黄口。 锋刃惜风流，排墙果不负。 我闻章孝廉，罗源政不朽。 簿书终日繁，琴酒常在手。 去县三年馀，清风今满口。 里居自乘城，胡来通国走。 登陴者何人，一死誓所守。 端坐待兵加，临锋引颈受。 微躯许桑梓，吁嗟竟不负（华亭章大令简，字次弓。）。 节义遍江东，皖人殊可丑。 岂知刘广文，临难竟不苟。 捧檄署泾县（金翰林委署泾县。），胡来誓死守。 城破何从容，赴井还携妇。 又闻周广文（名泗孔，芜湖人。），敢战敌为走。 仓卒殒学宫，绝命刃在手。 拔刃手不开，殉之庶无负。 如何泾县亡，一时有二叟（安庆刘广文守中。）。 永安城初破，群卒暴乱久。 岂惟杀伤多，十室九无妇。 累累向城啼，掩面羞回首。 亲戚议赎还，安敢即开口。 竭蹶酬所值，但得老与丑。 永安僻小城，聚积亦已厚。 罗绮委沟渠，金珠或至斗。 妻子属他人，此物复何有。 搜渔及坟墓，噍类尽鸡狗。 昔时富家儿，伏地据两肘。 冻馁或可堪，凌辱殊难受。 此乡好文物，亦复重师友。 频年防贼冲，甘心为死守。 城破玉石焚，哀哉伊谁咎。 高阁临城隅，上有长叹妇。 昔岁遭丧乱，夫婿弃我走。 一身无人依，屏迹潜林薮。 时平夫婿还，燕尔得新偶。 新人本倡家，媚君君以厚。 嗟我憔悴姿，争妍意何有。 新人日以前，旧人日以后。 不忆旧人恩，但见旧人丑。 昔与兄别时，仓况兵荒后。 兄逃草间活，我挈举家走。 出处不相谋，黾勉以糊口。 一去十年馀，天道厄阳九。 儿女半摧残，荣华竟何有。 腊月秃首归，萧然穷老叟。 我兄虽食贫，有田三十亩。 稚子能操觚，井臼付新妇。 嫂氏厚福人，悠然偕白首。 念我鹿门伴，可怜骨已朽。 昔兄体羸弱，咸谓禀自母。 神明老不衰，当得吾祖寿（谓彭祖。）。 何处求神仙，惟有多饮酒。 宣圣防酒困，周易凛濡首。 但云不知极，其辞亦无咎。 大哉二圣人，未尝断我酒。 如何学佛人，不许杯入手。 还言破此戒，诸戒亦难守。 我心任自然，本无戒可受。 方其酣醉时，虚空一何有。 试问学人心，有能如此否。 荣荣畦中蔬，袅袅门前柳。 畦以木槿藩，门用桑树纽。 茅屋入蒿莱，江声通户牖。 中有避世人，言是东陵后。 多年不入城，一卷常在手。 客来问所为，良久乃开口。 有时还见招，临流一觞酒。 在昔江村田，贫者才数亩。 父老能力耕，子弟无游手。 春秋聚比邻，半为垂白叟。 泥饮不能归，往往卧路口。 自经丧乱来，此会散已久。 今年更作社，四邻能来否。 社公犹有神，邻翁亦有后。 呼儿牧鸡豚，命妪酿新酒。 岂惟祖德存，抑使风俗厚。 回头语子孙，世世毋相负。 昔有夸毗子，自命颇不苟。 一旦处脂膏，见利忘所守。 夜半知者谁，毋乃同门友。 始事不相欺，临危乃思负。 时势既以变，人命复何有。 岂不念旧恩，志在灭其口。 危哉避仇人，乘间脱身走。 燕丹颜色变，焉保樊生首。 为语世上儿，勿恃交游厚。 种秫在东皋，期以酿新酒。 稻苗何油油，垂穟已盈亩。 笑指一月后，美味入吾口。 昊天不我遂，一旱三旬久。 苟可资灌溉，辛勤复何有。 夜坐茅檐前，星汉当户牖。 有豕不渡河，有云不翳斗。 寥寥天宇晶，瞻望空搔首。 人生相知心，不在会面久。 古人称故交，即在倾盖后。 况我与子谊，昔忝令兄友。 令兄早擅场，忿起同舍陡。 失意一言起，嚣然被众口。 避迹入云间，是非向谁剖。 毅哉陆太学（谓子玄。），抗言义不苟。 送之游帝京，旋绾开封绶。 南渡擢御史，上书请迎后。 九重殊内惭，自知非匹偶。 遂遣缇骑收，御史加锁纽。 槛车过吴门，太学维舟守。 我方罹党祸，变姓草间走。 招手语篷窗，雪涕迸林薮。 那知国家坏，贤者厄阳九。 终殉江东节，不死奸臣手。 舍人早洁身（谓鲲庭。），千秋同不朽。 不知地下逢，相视一笑否。 可怜陆太学，垂老自贻咎。 远放无归期，南望空搔首。 呜呼三十年，天地一尘垢。 生死理以齐，恩怨复何有。 是时子年少，名已出兄右。 方生（谓尔止。）前入都，定交在杵臼。 相和易水歌，共饮燕市酒。 岂知昔时人，未死犹有某。 今我策蹇来，所挟但敝帚。 子客囧卿衙，僧舍门同叩。 开门下车揖，相见皆白叟。 吾子谊极真，囧卿情亦厚。 纵我旧狂歌，不自知老丑。 忽忆捐躯人，默然发深忸。 我学在图书，授人人不受。 篇幅一尺盈，心血十年呕。 倘能使流传，吾生庶无负。 大易言天地，其道最恒久。 覆载靡不周，高明而博厚。 隶首善布算，草测天地寿。 异哉安乐翁，吊诡惑黔首。 十二万为期，混沌归无有。 消耗终戌亥，开辟启子丑。 唐虞当午运，民物故繁阜。 更历三万年，人缩如鸡狗。 我欲问安乐，此语谁所受。 太空了无言，纪述自谁某。 谁从混沌前，亲见混沌后。 瞿昙谭劫数，谬悠本无取。 柰何拾馀唾，欲与羲文耦。 人生不如意，十常居八九。 予齿夺之角，斯理本庄叟。 屈指素心交，得天公独厚。 学古性所耽，登第遇亦偶。 官不必金张，卿寺回翔久。 家不必朱顿，留宾樽有酒。 名不必许郭，坦白信下走。 学不必洛闽，检身无大咎。 夫惟寡所营，是以易为守。 廉泉让水閒，浮邱洪厓后。 持梁刺齿肥，鄙哉蔡泽寿。 忆登进士科，座主共欧九。 推排廿载馀，各成黄面叟。 我懒人所憎，君独与我厚。 多生香火缘，相逢或非偶。 一别五春秋，樵斧烂应久。 君今周甲子，朋辈想携酒。 路阻聊寄诗，顿首牛马走。 读书德日休，占易履无咎。 青山亭午游，黄庭中夜守。 方朔讵非仙，苏瑰况有后。 从此到百龄，五度诗以寿。 小草澹巴菰，得名盖未久。 移栽始闽峤，近乃处处有。 烈日炙叶乾，黄丝细如绺。 筠筒烟一缕，相习以口受。 肺腑非铁石，火攻奚可狃。 奈何今时人，嗜此不去手。 縻财更妨功，滥觞起谁某。 安得拔其根，卮茜种千亩。 林屋仙人居，洞天列第九。 宛委秘灵文，闻有真官守。 缥缈与草釐，云中若招手。 其馀七十二，拱揖俨宾友。 面面碧琉璃，洗刷了无垢。 幽探穿洞壑，攀跻扪星斗。 金庭若可通，石公亦有耦。 置身千仞高，是以静而寿。 晨闻折简招，梵村会仙友。 篮舆十里遥，山光忽落手。 石湖游赏地，一水绕清浏。 巳远城市嚣，更谢剥啄叩。 居然竹林游，拍肩嵇阮耦。 赏花到十分，满酌且一斗。 客醉巳二参，春去将八九。 群公各击钵，老我继鼓缶。 虽少倚马才，尚有谭天口。 愿尽今日欢，草负盈尊酒。 柴桑名家彦，汲汲慕鲁叟。 桃花源久迷，不如宅边柳。 秫田亦复佳，肯与督邮偶。 三径菊黄时，岂无人送酒。 重阳之教起关右，一花七叶了无垢。 神仙宗伯出善门，戊辰正月日十九。 全真心欲长交梨，遗世肘仍化枯柳。 干镫焰向昆嵛传，一滴源从甘井浏。 马谭刘郝漫齐名，泰华居然俯陵阜。 两朝徵召笑不应，却著芒鞋雪山走。 老翁八十更何求，曷不杜门丹灶守。 至人有道先济物，忍令芸生死速朽。 采芝黄绮解避秦，区区独善讵高手。 仙家那有不死方，五利文成非吾偶⑴。 阿谁辨伪妄訾謷，多事山僧想颜厚（释祥迈作至元辨伪录诋毁全真）。 即今都人传宴邱，了识长春道长久。 招邀朋旧出城西，后车不载偏提酒。 令威千岁几曾归，不朽之名乃真寿。 白云去住自无心，能解世人烦恼否。 ⑴ 长春真人告元太祖云有卫生之道无长生之药 欢颜定可承，相约十日后。 冷斋得春融，清气满户牖。 高谈任纵横，参语可谁某。 家督秋水翁，厚德压曹偶。 同眠布被温，共听寒潮吼。 可惜武城师，讲堂隔川阜。 待写荆合图，同居期白首。 家风五百年，宗族世敦厚。 夙夜念所生，敬离誓不苟。 安排芷蓿盘，遍酌屠苏酒。 吾家聚族居，比邻皆亲友。 念我远道归，胥来问安否。 回首出门初，变迁几八九。 门庭半更新，旧存惟榆柳。 尊长既凋零，辈行俱老丑。 远归非不适，离别苦太久。 追往更抚今，恐作穷独叟。 重感丈人情，为我治斗酒⑴。 ⑴ 连下一章，脱胎杜老《羌村》之作而情事各别，杜伤乱离，此感盛衰也。 始兴之钱江州酒，彭泽当年亦姑受。 秦馀山人更绝奇，一粟寸丝都不苟。 商邱开府真雅人，兼金治槚意良厚。 岂期遗戒有前知，肯令幽宫翻失守。 生平卖画聊易米，今日云烟已乌有。 浒关何处来寓公，数载积钱卖字久。 老生贮此不时需，原为山人谋身后。 同此非力不食心，画耶字耶特转手。 开府虽非盗蹠金，未若清风来好友。 山人葬罢寓公归，依旧深藏饿隶手。 神之来兮海右，谢嘉命兮稽首。 天使拜前兮宾僚拜后，可怜薄命兮殊恩难久。 五日京兆兮西陵失守，六宫野哭兮孤臣何有。 嗟甲乙之客兮谁某，蒿莱长兮孤兔走。 吾家先姑母，为君之伯母。 我妹君弟妇，君妹我儿妇。 两家自相附，前后五配耦。 譬彼瓜与葛，丝蔓结如纽。 忆昔云华游，携君与接手。 逶迤王母城，溯洄白云阜。 君时年十五，炯若琳与玖。 读书解名理，持心已不苟。 稍稍流辈间，声誉出人右。 期待谅不浅，谁知死蓬蔀。 三月既望日在丑，入山独访杜陵叟。 执经愿逐彭戴游，登门忽作籍湜走。 贱子半生俗生骨，先生一见笑开口。 相将促膝话后前，细数离悰自别后。 手出珣玗累有千，目眯点画忘其九。 或如支离五粒松，或如臃肿十围柳。 宛委或如夏后碑，破碎或如亚父斗。 自谓青山云荡胸，不羡黄金印系肘。 抉拾如从沙拣金，搜剔如妨苗乱莠。 苔花千载绣山灵，松岭三年契石友。 小技宁夸虫蚀书，壮夫耻效虎初㝅。 几疑入水呈龙龟，不须破壁搜蝌蚪。 天铲龂龂属巨灵，怪事咄咄惊耆耇。 先生生本具慧眼，往往云砂随指嗾。 每逢出岫垂车轮，便教蜡屐携尊卣。 凝眸高瞩向烟霄，回睨旁观尽朦瞍。 乍看千叶散芙蓉，倏飘一发悬岣嵝。 寻踪直上峰顶高，凿险终镵石皮厚。 金翘破处露累累，鸿宝携来读某某。 兹事从来想绝无，闻言那不惊顿有。 传观一似鱼得珠，狂喜争同囚脱杻。 世上儿曹尽叶龙，近今书手同瓦狗。 真儒居处亦精灵，天文隐现信非偶。 新语传闻十二州，好诗裒集三千首。 南宫之袖不胜藏，青田之根急须掊。 会向严陵去趣书，莫教豪客来争取。 才劣谁怜觅句难，诗成莫涤多生垢。 摩挲空作三宿恋，惆怅难为期月守。 稽留山阁知缘深，坐对春风惭学朽。 何时负笈归天台，日餐云母杖灵寿。 名园多楼台，乃逊图画久。 金谷能几时，蘧庐同其偶。 不死惟谷神，神构即不朽。 郭子本清贫，计出季伦右。 尻马御飞轮，造化盗而取。 精神见山川，真气为户牖。 弹指楼阁成，缩地箱箧受。 示我神庐图，导我入庐走。 扪腹即生松，运肘亦化柳。 痴语破平泉，涩文斥绛守。 若不言本无，安知非真有。 始叹甲第雄，不敌诗画手。 造物非忌才，终待才人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