驺衍何堂堂，与人谈九州。 彼亦持方柄，圆凿何能投。 诸家顿罗网，深处无人钩。 悠悠四千载，此子出一头。 飞蛇腾上屋，铁脚沙中蛑。 岂能道羊角，胜于童首虬。 二足既插地，大老施鞭鞧。 猖狂亦不贵，庶哉骐骥流。 江河蹈空阔，蓦涧超凡沟。 所以龌龊语，孟荀两不收。 真气浩如水，不得同浮沤。 墨子矧脱烂，泥土不足抔。 上不为曾参，下亦当黔娄。 兹道亦已摈，何须君力摎。 与君不胡越，百岁期同舟。 兼旬惜我别，万言致绸缪。 为君覆此著，以当琼琚酬。 余为六君子篇示诸生，孟生知余篇终所云亦诡词，乃执《杨雄传》来问曰：「雄澹泊如此，然则其为文章亦自适而已，而班固推雄之意，以为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雄岂犹不忍于后世之名乎？」余折之曰：「此不可以如斯顿悟也。夫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见于后世哉？』夫子岂犹不忍于后世之名？而云此者，乃其所以发愤著书之由，且维持万世之天下，俾不入于二氏之教者，亦即在此矣。人之以文章自适，而从容乐道，一无所为而为之者，岂其新学而遂能然耶？高明之人不难于倦世，至于捐其所谓富贵利达者，以就于兹事，而非若有千圣百王之揖让于前，千龄万代之人之承望于后，则又孰肯老死于此而不悔者哉？故自孟子而来，至于今，凡不愧为圣哲之书者，其后大帅皆不能自已，而其始也，亦莫不欣动于夫子之言，此其所以为万世师也。」吾惧孟生之味道未深而颇已轻世，流弊滋大，复作诗令诵之，因篇末数语，命曰《三君子篇》。 老氏结巨网，释迦悬利钩。 纷纷下人海，垂饵当乱流。 以彼溷中趣，兼之性命浮。 何患英雄人，不来流上头。 流头大鱼上，形瑰果如牛。 变化直飞去，二老胡不收。 乃知青云上，招手有孔丘。 借问孔夫子，何术招此俦。 彼无异端在，一语教人愁。 气尽即无我，长生言不雠。 轮回不可得，寂灭终耻羞。 盖棺万物尽，惟独斯文留。 沈雄乃不死，精力斯当勠。 此道一深入，机来难自由。 胸中沃至味，玉瓒盛黄流。 贪瞋怨恸怖，一一皆谬悠。 乃知师恩重，耸我出我幽。 与我一世间，福禄诸天侔。 假非玉书圣，不恐宁肇修。 万年弗可揭，一揭乾坤休。 老聃树桃李，独秀惟庄周。 此人澹无欲，永可泥涂龟。 一朝感鹍鹏，欲作逍遥游。 公然脱彼网，吾学同喜忧。 灵均亦在楚，孟子还居鄹。 当日三君子，朝朝阅九州。 我作诗歌聊自讴，纵有闲官不肯投。 张君贶深一微答，爱之欲与此扇留。 百年已作秋风客，一语温存不自由。 可惜著书人取去，暂时无物应公求。 椒岑先生于姻戚中为长者，以文学则先辈也，而同在羁旅，一城之隔，岁时伏腊，命酒交慰，欢忘其年。先生无所请，屈于世而泛泛焉与之湛浮，不迂不随，鬻其文，取暂给而止，无久计，亦无多求焉。当世曰：「若此足矣！」酒酣谈剧间，道其生平慨然承学，先生不谓然，亦未尝不许为知言也。九月之吉，先生六十弧旦，令子称觞，同人各有祝，余亦本昔意成章，用博一欢。 雷霆震山岳，不能惊浮沤。 临深莫不惧，湛鳞独不忧。 融风拂膏壤，草木青红稠。 楼台递歌吹，惜晚又惊秋。 崇高若政彻，极纵复何求。 一言不死药，堕泪东海头。 流光捲人去，大智莫能廋。 切身有多寡，苦乐斯不侔。 豪门金玉海，旦莫恐见收。 园佣贩水卖，弛担东西游。 以兹悟生理，万金买无愁。 含灵媚天则，冥漠亦不羞。 曷况一身外，仍有几希留。 觥觥徐夫子，达识高其俦。 行藏入迂叟，亦复通王侯。 有文之万世，不与命为雠。 家贫任子债，老至无身谋。 亲朋惜情话，忽聚天一陬。 城根菊花酒，上寿争帣韝。 贱子亦何语，但用平生投。 公毋再拒我，谓子奚湛浮。 忧端太无际，生人当自由。 古之适性者，龟鹤寓蜉蝣。 六十化理遂，四十疑团休。 但悲吾道细，天地良悠悠。 子昔避乱家吾州，日对狼山不一游。 我友十九皆子俦，偶一见子终未投。 平生颇作两端语，朋友山水吾兼收。 得之便欲性命以，澹处亦若烟云浮。 凡百䜣合固有命，举步迟速非人谋。 一日欢然未云短，百岁共处宁为修。 名声相闻义有死，言语或失恩成雠。 以此充然乐今日，与子笑浪南山头。 青山果然耐霜雪，君子白发心悠悠。 邱轲要有从容意，不逐奔潮日夕流。 百体为我稍延留，牙齿纷纷先乞休。 槎枒大饼不能截，当筵独啖甜馒头。 脂匀质腻味疏爽，汤饭可厌膏粱羞。 我初贪饕后退却，祗问宾客能买不。 求之市上百无有，谁家庖厨为此谋。 洪生越日即我饮，盛筐百个来相投。 云此甘芳不易变，能作慈亲十日馐。 我闻惊拜感且泣，子之佑我如何酬。 意重君羹小人食，德为玉瓒中黄流。 洪生有母不及养，惟日恻恻知人求。 耳闻目见有春在，可以稍释胸中秋。 我独何为自言老，与子德意相谬悠。 还家会当博母喜，来日致命同君游。 君甥我舅子，新来遭大忧。 闻乱迫欲葬，不葬复言游。 此情谅可想，我闻诚悲羞。 前时有两主，一去一死休。 去者岂其还，迫促还相求。 生人行地上，饥饱各自由。 恩情苟不属，丝粟难相赒。 惜哉燕赵郊，禾熟无人收。 宁非好生计，不得飞身投。 我往作饥啸，此又添朋俦。 思之实痛切，何暇为身谋。 君为制举文，持问张状头。 及作赠送文，持问吴冀州。 各极天下选，亦各能兼脩。 君于是焉恣，各各通其邮。 我视二君者，老退常自羞。 张君在里弄，朝夕还夷犹。 燕云邈不属，独为吴君愁。 焉知丧乱后，再得相从不。 闲来泛邗水，无意遭杨侯。 持旧要我读，言言皆殊尤。 方今得朋类，真宜泣相收。 皇天太孤独，后土无匹俦。 不见子云传，清方老自谋。 渊哉作文学，没与生民酬。 来今祸益大，一力将难勠。 要共沈怀往，毋令此道幽。 汤汤河水流（仁。），泠泠城西舟。 飘然解缆去（肯。），浩气凌沧洲。 高歌一是传，铁笔排千秋（仁。）。 不求文字富，而怀纲常忧。 斯人不复见，旷世谁吾俦。 歌罢重太息，鬼语声啾啾。 阴霾塞天地（肯。），壮士行何愁。 夜黑不见掌，独立下坝头。 雨雹如陨石（仁。），挥手化为柔。 去去莫瞻顾，何者为石尤。 买舟更行役，一叶聊可浮（肯。）。 斯时七尺体，屈曲如泥鳅。 焉当忽相助，飞入龙门游（仁。）。 丁君行矣，龚子忽有感，听我掷笔歌常州。 天下名士有部落，东南无与常匹俦。 我生乾隆五十七，晚矣不及瞻前修。 外公门下宾客盛（谓金坛段先生），始见臧（在东）顾（子述）来裒裒。 奇才我识恽伯子，绝学我识孙李逑。 最后乃识掌故赵（味辛），献以十诗赵毕酬。 三君折节遇我厚，我益喜逐常人游。 乾嘉辈行能悉数，数其派别徵其尤。 易家人人本虞氏，毖纬户户知何休。 声音文字各窔奥，大抵钟鼎工冥搜。 学徒不屑谭贾孔，文体不甚宗韩欧。 人人妙擅小乐府，尔雅哀怨声能遒。 近今算学乃大盛，泰西客到攻如雠。 常人倘欲问常故，异时就我来咨诹。 勿数耇耋数平辈，蔓及洪（孟慈）管（孝逸）庄（卿山）张（翰风）周（伯恬）。 其鼎鼎，八九子，奇人一董（方立）先即邱。 所恨（馀）不识李夫子（申耆），南望夜夜穿双䏬。 曾因陆子（祁生）屡通讯，神交何异双绸缪。 识丁君乃二十载，下上角逐忘春秋。 丁君行矣，龚子忽有感，一官投老谁能留。 珠联璧合有时有，一散人海如凫鸥。 噫，才人学人，一散人海如凫鸥，明日独访城中刘（申受丈）。 香草满泽国，兴言泛兰舟。 飞花荡江水，日暮游人愁。 盼远漠无寄，缄情溯回流。 残阳浦云外，半月烟林头。 解衣坐当槛，宿鸟方啁啾（初六日游橘洲，归有月。）。 朝发汉阳郭，言访鹦鹉洲。 沙浮草萋碧，中有万古愁。 我昔悲正平，怀刺无所投。 继复愧正平，随地成羁留。 依人而嫚骂，若与性命仇。 惜不死奸操，深计为所售。 士生处乱世，无才匪深忧。 竖子亦已矣，俯仰悲千秋。 三五读书策，结怀嵇阮俦。 生身苦非时，不得同遨游。 横几览禹贡，灵产郁九州。 邂逅岂不识，索处谁相谋。 驱车涉伊洛，仗剑干王侯。 纷华敢驰慕，丘垤不满眸。 风禽愧短翮，山谷徒啁啾。 乃知天下士，定在风尘收。 衔吁返征驾，矫望立路周。 长此求友心，六合何悠悠。 两曜孰鞭叱，盛时不我留。 欢爱复乖阻，抚景怀百忧。 鱼书滞越峤，桂楫淹吴洲。 夙负王贡约，今阻羊何俦。 无诸建国地，幔亭仙乐稠。 长波撼铁岭，急峡断金牛。 临眺信悦魄，思归倘凝眸。 华声蜚竹箭，健赋淩丹丘。 蹉跎各垂翅，霜雪渐盈头。 鹤唳关山夜，风高禾黍秋。 相忆不相见，倚柱发长讴。 远山苍苍林木幽，林深山暮行人愁。 灯光远引得萧寺，如倦鸟获高枝投。 僧衣三两性朴率，略诘居里邀相留。 横扉置榻甫离地，析薪熬粥不满瓯。 中宵辗转终不适，破棂败箨风飕飕。 我行江上已半月，挂帆欲往阻石尤。 今朝天气快晴美，策蹇来看金陵秋。 无端失路此间宿，万事真怪非人谋。 寺钟渐歌曙鸦起，草草漱盥还登楼。 对面正见钟阜树，来路却背青溪头。 依然揽衣出门去，留有馀恋劳回眸。 日光到地至江口，孤蓬移待芦花洲。 长年迎噪告风便，登舟火急开中流。 风声耳后倏浩浩，身世依旧鱼龙浮。 叔季交道薄，所往多干矛。 原其所自始，真意固不留。 鲍叔称古欢，用惠深自售。 晏仲称善交，敬至情亦浮。 昔贤固免此，学之颓其流。 何况肉食者，此意且未求。 后门别寒素，前门揖贵游。 前后难俱存，终捐旧朋俦。 撝谦盖罄折，去已千里修。 吁嗟世俗交，君子以为羞。 随珠可照夜，胡为悲暗投。 干将没地久，光乃烛斗牛。 物寿奇自耀，人命忧短修。 誉声满身后，不复来山丘。 谁能抱辛苦，于世真无求。 珵美孰能当，玄文悲处幽。 见罽或疑布，屈弦反直钩。 对之实气结，慷慨不自由。 及闻大人论，外此乃不忧。 清明杂薆昧，天地赖久留。 况彼薄俗见，汶汶何悠悠。 关门挂璧月，吹角登戍楼。 此时边将乐，连城倚霜钩。 名王将系颈，都护欲封侯。 悬弓开宝帐，置酒拥貂裘。 蛮君杂座舞，羌女临觞讴。 那知闺中妇，泪掩金屏秋。 万户流砧思，千城落雁愁。 愿将一片影，移照海西头。 我来颍尾已良月，痛饮不及西湖秋。 荒蒲萎蔓风断续，烟曳白水差差浮。 醉翁髯翁去相踵，断碑零翰荒难求。 昔时赋诗传盛事，文献相续誇雄州。 逢人只道此湖好，簿书琴酒侪鱼鸥。 竹西歌吹爱莫夺，六桥横绝难争优。 人疑古人嗜好癖，此论迂矣同刻舟。 达人醯鸡视身世，兴会偶寄思归休。 终年娱老得地足，丘壑何必常盈眸。 坡公况是老龙象，大千起灭同浮沤。 此间讵肯较钜细，亦如阳羡堪终留。 聚星堂客久星散，此湖半亦更田畴。 秋来往往积淫潦，高处得得驱耕牛。 若教麻姑海上见，即此亦是沧桑流。 柳亭葵社共阒灭，令人一一悲山丘。 吾曹沦落偶流寓，姓名寂寞谁相收。 一杯公等起今日，更放何人出一头。 某氏一家督，自诩善持筹。 不分异子姓，惟任老苍头。 凡事有成规，记注牛毛稠。 辗转困牵挛，关白到膏油。 虽率众臧获，举动无专谋。 委任既太轻，责效难独优。 窃恐外侮至，无能为分忧。 呜呼一家权，岂可一人收。 但求主威伸，亦思孤立否。 古称善御马，非在羁络周。 苟能揽其辔，奚患倾吾辀。 盖天如一笠，舆地如一毬。 风轮持水轮，一气吹之浮。 正如坳堂□，杯水泛芥舟⑴。 但有一尘栖世界，孰从九点分齐州。 世人行地蚁旋磨，谬谓南海北海风马牛。 我今身在天南头，却忆去年东海上，独立蓬莱峰顶之飞楼。 楼高夜上宾日出，长风浪浪吹衣裘。 神山何有有碧海，云光解驳烟霏收。 但见洪涛舂天汨岛屿，大竹小竹（二岛名。）出没如浮鸥。 山林窅兮晦冥，晨鸟鸣而嘲啁。 安期羡门不可接，感动魂魄心烦忧。 我生如寄三十秋，前日之日弃我难为留。 自从齐东归，忽复来东瓯。 意行仍见地维尽，海若笑人徒远游。 沧波万里送落日，正尔不湔胸中愁。 南石湖，北虎邱，吾乡山水皆清幽。 愿且归去卜隐处，捕鱼种树老即休。 不见至人钩䣛不走世，八窗洞见天四周，笑我长年南北将奚求。 ⑴ 录者按：此句原作「正如坳堂杯水泛芥舟」，疑缺一字。 闽人举进士，实自薛令之始。令之开元中为东宫侍读，时官僚清澹，因作诗曰：「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饭涩匙难绾，羹稀箸易宽。祇可谋朝夕，何由度岁寒。」后遂谢病去。其诗虽滑稽，其风趣可想见。韩文公言：「闽有山泉禽鱼之乐，虽有长材秀民，未尝肯出仕。」岂不信耶。令之字君珍，号明月先生。本家长溪，其廉村故宅今隶福安。予过福安，为此诗也。 台城应教人（用句。），齐梁为贵游。 隐囊高齿屐，容饰事风流。 如何开元中，一寒若羁囚。 苜蓿非美茹，曾栽汉宛秋。 饲馀大宛马，却充人膳羞。 薛君起南国，本家山海陬。 掏蚶铲蚝蜃，饱食犹易谋。 因之自潮讽，续泛张翰舟。 廉村何寂历，云荒古渡头。 闲居知几年，今日为前修。 仕宦易失已，伊人轻去留。 谁云词科士，高风今莫俦。 昨辞上杭县，今届龙岩州。 苍山倏变相，石气寒而幽。 人从岩角上，路向峰腰求。 其下石峣峣，苍根漱寒流。 仰攀俯欲坠，转侧心皆愁。 夐乎石钟岩，寒色凌高秋。 谁将百丈铁，插此空山头。 上平如戴屋，下洞能藏舟。 居民十馀家，伐石时小休。 山荒生理窄，不尽归田畴。 我昨夏月来，石壁诗曾留。 年馀续陈迹，劳此天南游。 道衰士风下，世变人情偷。 稽古士相见，先以羔雁投。 薄者为修脯，礼在意亦优。 今士困佣笔，仰人金帛酬。 聘书若马券，论价或不侔。 然则酬力耳，何亦名束修。 束修既强名，支送分春秋。 缓急厚薄间，市道时相尤。 沉沉大官府，东阁多朋俦。 借问公孙弘，能知真士否。 伟哉古穷士，乐道忘身谋。 深山木石居，义不交诸侯。 今我何人哉，久此孟浪游。 苦饥亦有命，乃冒平生羞。 誓携束书去，归买一㹀牛。 饮水吴淞江，且作农夫休。 我观士以文应举，正如六博之一投。 为枭为卢又为雉，其间倖胜非德优。 胜者之喜败者愁，则如力农岁不收。 贾人折阅商滞留，少妇见逐还家羞。 自隋唐来岁千周，科举积弊人心偷，孰王张是非人谋。 疑是造物特好弄，假于世主笼时流。 使俗扰扰如蜉蝣，有天民者与天侔。 旷代独立无朋俦，我欲从之空山陬。 君胡挽我话许事，吾言醉矣将招尤。 山水以心遇，能使人更幽。 何哉山阴道，若将终身游。 昔人慕此土，恒愿官越州。 亦有此州人，罢官乐归休。 我思稽山下，卜居买田畴。 疾耕得吃饭，馀力制小舟。 自丐鉴湖隐，混迹湖中鸥。 夕阳忽衔山，暝色生林邱。 沉吟他日计，入郭重回头。 贼据江宁城，已阅岁七周。 谁欤秉军政，拥兵不好谋。 用围而弗攻，日凿濠与沟。 濠成内贼困，外贼为分忧。 内外夹攻我，一溃军难收。 沛然贼柬下，俄陷三四州。 可哀哉江南，地穰财赋稠。 国家恃以富，历岁二百秋。 一朝窟豺虎，岂独苍生愁。 淼淼吴淞江，曲抱空村流。 贼来四野静，何处呼扁舟。 不如去年死，棺衾恒易求。 吾悲一家事，方与今生休。 ① 八弟先有句云：「地下老亲难唤起，天涯佳果寄谁尝。」 嗟我惟一女，丙年生此州。 生时荔支熟，红缀邻墙头。 抱看采摘尽，归泛秋江舟。 此女夙所爱，计生岁七周。 荔支我再啖，不知汝在不。 乱世恩义薄，妻妾死即休。 弱女既非男，譬委渠与沟。 并作荔支叹，仰望天悠悠。 向民括兵饷，如向羊徵裘。 裘乃羊之皮，剥割群羊愁。 不知饿虎来，羊亦不自谋。 赀财贼掠尽，飒飒空村秋。 公家贵池县，而我家长洲。 同为江南地，兵火经几秋。 公既来至闽，又为闽地忧。 耆年再从政，晚节滋益修。 凄凉盖棺日，宪使为黔娄。 我有哭公泪，不为恒情流。 斯世新进多，吏道恐益偷。 国脉视民气，脧削非良筹。 安得公数十，分布天下周。 救弊以养民，庶使戈甲休。 浮云何茫茫，逝水迅不留。 九京若可作，听我商声讴。 蜘蛛布网行，团团如磨牛。 网成坐虚空，静待飞虫投。 一黏辄奔攫，更出丝相兜。 既使不得脱，监脑将皮留。 昨晨白蝴蝶，庭际逍遥游。 忽遭黏两翅，不复梦庄周。 夏月羽虫多，䎕䎕成众囚。 蜻蜓供大嚼，白鸟真其羞。 看彼残贼性，若与群生雠。 言斩孤竹竿，七尺为竿头。 巡檐抉其网，庶解群飞愁。 岂知檐瓦隙，尚有馀丝抽。 明晨复来看，依旧张置罘。 因悲天生人，有智能出谋。 兵荒更网利，机械何时休。 掷竿宥蜘蛛，浩荡生民忧。 灵峰秀出众峰上，遥望知非他峰俦。 怪其两壁合如掌，中辟广洞深亦侔。 洞口初容一人入，仰攀石栈如登楼。 摄衣直上五百级，气喘乃得平台休。 枵然可容千佛坐，石室不假人工修。 洞门若悬冰一片，天光逗入明其幽。 此中小语辄环响，声欲外越壁四周。 不敢撞钟恐裂石，试击清磬声声留。 久之音寂耳不寂，又闻壁罅泉鸣秋。 僧供淡饭让禅榻，喜我今日来重游。 倒身魄动若愁压，更偪石气寒飕飕。 壁间亦容仆夫卧，鼾声应响如鸣牛。 仰睇洞外黑无月，不寐坐待朝云浮。 朝云入洞我出洞，去惜奇境劳回头。 却思造物本无物，此以何物相雕锼。 神斤鬼斧斲奇巧，何又弃掷空山陬。 安得夜半有力者，负去插入长江流。 洪涛舂撞屹不动，出入惟驾一叶舟。 坐使金焦失名胜，鹫峰虎阜皆含羞。 然后着我老其内，俯笑人世真蜉蝣。 今日天气晴，游兴我自休。 饭后聊倚门，看彼群儿游。 一儿持纸鸢，向空而上投。 一儿牵其丝，反走丝自抽。 左牵过屋角，自信风和柔。 忽然一翻落，挂着高树头。 再牵一丝断，怅望双泪流。 顷之复嬉戏，为戏终无忧。 感我忆儿时，独被书斋囚。 春风日招我，出门难自由。 欲知纸鸢状，几以梦寐求。 尔时受拘管，岂自知藏修。 亦为读书成，当比他儿优。 忽忽四十年，万事徒自尤。 自尤亦何益，且以诗自酬。 乡里有小儿，今方为督邮。 去春余去福州，稼孙以双柏图乞诗，触所哀痛，不能命笔。别来一年，而稼孙书七至，词益衷恳，又何能不作以伤其心乎？今成此篇以寄。 稼孙送我来东瓯，手持一图百叩头。 述两母行词謰謱，指与图中双柏侔，乞题一诗传千秋。 嗟我偷生若赘疣，自欲显亲志莫酬，安敢却阐君家幽。 欲不君诺君泪流，诺而不践岁一周。 山川迢遥有置邮，书来催诗岁七投。 云不得诗死不休，感君至性无与俦，乃述双柏图所由。 君母氏王命不犹，早孀负重劳持筹，遭家不造天与雠。 日为魏氏宗祊忧，立君为嗣抚且咻。 力学至冠文行优，正将皇路驰骅骝，曾不逮养而仙游。 君生母王亦徽柔，事姑尽欢妇职修。 晚遭寇难惊戈矛，渡海寻子来福州。 既经丧乱喘破喉，促君急仕登去舟。 曾不逮归疾莫瘳，决河塞以土一邱。 黄金可成仙可求，独有亲年逝难留，挥戈止日人能不。 君婴此痛生亦偷，哀思巧与画手谋。 写出双柏枝相樛，永传节操天悠悠。 我勉题诗涕不收，哀哉不孝吾其尤。 士生骛明时，献赋集皇州。 怀古黄金台，外亦多胜游。 同榜兄竞爽，诣阙朋相求。 冠裳诗酒地，柳色近御沟。 或泛扇子湖，景似江南秋。 人臣心魏阙，外服劳回头。 况公久亲民，日为蒿目忧。 会因觐天颜，虞陛陈嘉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