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初谒李膺门,累世通家古谊存。 敢托双鱼陈景慕,帐中应不难司阍。 半袭疏篱老树村,数声吠犬过柴门。 逢人尽说田禾好,喜见农家笑语温。 行藏闻说似王孙,带剑经纶默不言。 想象英风何处接,芙蓉花外赋招魂。 宁波奔溃后,𠸄夷进犯慈溪、金华,协镇朱贵迎击于大宝山,𠸄夷受创颇钜,惜无旁援,以致覆军。其二子,昭南从死,炜南伤而未绝,后邀恤典焉。 大旗摧倒岭云昏,阵脚如山屹不奔。 臣父死忠儿死孝,九京挥泪拜君恩。 故国何堪问蜀门,孟涂分绩此留痕。 君臣同抱千秋恨,啼尽空山杜宇魂。 百条生命一条存,哀绝江头泪暗吞。 不道酬神前夜酒,满船轰饮尽残魂。 大纛临风冻不翻,雪花如掌没行辕。 何堪促战三更急,警报妖氛扑斗亹。 按:将军奏调陕、甘、川、黔各省兵一万人,奏拨户部饷银一百万两,适届严冬,积雪高四五尺,道路冰塞,不能刻期南下,故驻札苏州,以俟各路兵饷。而𠸄夷闻有进剿之旨,益逞其毒,迭犯慈溪、奉化、馀姚三县城。浙江巡抚刘韵珂畏怯,屡请将军进兵。时将军麾下祗南阳营兵一千人,南河总督麟庆借饷银二万两,镇江府祥麟借饷银四千两,江苏布政使程矞采借饷银一万两,均不敷用,故未进兵。而韵珂以为有意迟延,遂与将军有隙。(韵珂派来文武巡捕官,每以将军动作密报。将军恶之,呼为监军。嫌隙之生,此亦一端。)斗亶,馀姚地名,俗呼斗门。 僵卧荒原泪暗吞,此时存问最衔恩。 伤心一匕金疮药,掩得淋漓几血痕。 按:凡为枪炮中伤者,均不即死,或未中要害,犹可用小刀剜去铅子,以药敷治之,故我兵勇受伤未重而遁归者五十馀人。刘天保带有金疮药,属仆及县丞朱长孺等用酒调药,如法医治,而仓卒间既无从得酒,兼之药少人多,治不及十之二三,其馀均坐视其死,至今思之,心犹耿耿。 铜胆髹皮八百门,掷来段(俗作缎。)炮满山根。 村农拾作田衣去,可惜驼毛有烧痕。 按:初,宁波贡生林诰献策,谓用大炮不如用缎炮,大炮工价既费,运载尤难,缎炮则轻而易举,又省工价,临用时,装药、审准之法,亦视大炮较易。缎炮者,束缎如筒,实以铜胆,而牛筋生漆裹之者也。将军试之,果灵便,远可及二里许,遂发饷银一万六千两,令诰监造之,得八百门。进兵时,张应云令诰雇募乡勇携带缎炮,堵截梅墟。盖谓梅墟江面阔二里许,用之为尤宜也。及夷船掠江而过,诰方令然放,而夷炮已先发,击伤乡勇数人,馀众遂溃逃。时参将李俸举、都司谢天贵带兵甫至,反为乡勇冲突,队伍遂乱,自相撞击,苍黄同走。及退归骆驼桥,点视兵勇,伤者十三人,而缎炮八百门,抛弃无一存者。 背嵬五百压云屯,阵脚如山屹不奔。 臣自死忠儿死孝,九原挥泪拜君恩。 按:金华副将朱贵,甘肃兰州人也。部下固原兵五百人,皆骁勇善战,贵能部勒之,最为节制之师。初以迷路失期,为刘天保、凌长星等讪笑,心甚愤怒。及自骆驼桥退归慈溪,恐𠸄夷来犯县城,故札营城外大宝山,以防堵之,而其旁西苑岭则余步云、李廷扬、李俸举、谢天贵及天保、长星等驻兵其上,以为犄角之势。越三日,𠸄夷果帅大队自大西坝登岸,约二千馀人,蜂拥而至。贵首当其冲,用抬炮轰击,夷人伤亡甚众,几获大胜。而夷法,临阵退缩,后者斩之,且其登岸时,船已驶往他处,退亦无归路,故虽血肉狼藉,而犹苦战不已。时步云等已走避入城,天保、长星又以旧怨隔岭坐视,不肯助战,故贵势益孤。迨火药既竭,贵右臂为夷炮击断,犹以左臂掣红旗,招其下以短兵接战,及咽喉为火箭所中,始坠马而亡。其子昭南、炜南,复取其旗指挥众军,旋亦中夷炮死。计贵部下阵亡者四百三十六人,(县丞朱长孺之家丁误报其主阵亡,越数日,长孺归营,将军因恐阵亡中有不实者,迟之一月馀,始查明此数。)武弁则都司陈芝兰、把总张化鹏、外委何海、毛玉贵、马隆图等三十人,文员则知县颜履敬,马兵则吕成喜、单朋德以下一百七十九人,步兵则马有、田登科以下二百三十七人。后将军以贵死状入奏,奉旨赐恤如例,而𠸄夷为我兵击毙者数实过之,后用杉板船载其尸去,盖亦五六百人。𠸄夷自进犯浙东以来,从未遇如此劲兵,故其后在钦差伊里布、耆英前伪诉四不平之事,其一则谓我诱其深入,用兵截杀也。盖其被创也大,故以我此战为有深谋云。 慈溪万户静如村,略有人烟惨不温。 一死却怜孙供奉,谁携山果饲饥魂。 按:𠸄夷火药较中国倍用硝磺,故其色白,性尤猛烈,然深藏舱底。张应云欲烧之而苦无其策也。或曰用大猴狲,多缚花爆于背,然放之而抛入夷船,火星四迸,或可巧值火药,则一船赍粉矣。应云从之,令外委秦泳各处购买,得十九头。进兵时,以数夫舁至骆驼桥,兵败又舁归慈溪举人冯镕家。盖无人敢近夷船,故虽有此策,而未之行也。及副将朱贵大宝山开仗时,余步云以下皆带兵走避入城,知县王武曾欲闭城坚守,而百姓又纷纷走避出城,群情汹汹,劫夺满途。继闻城外枪炮无声,知贵已战死,遂相率弃城同走,粮饷文册,抛弃无存,而猴狲十九头皆饿死于冯氏前厅。 米汤浓灌亦衔恩,吐哺馀风孰再论。 偏是午窗摊饭罢,传呼车马满辕门。 按:将军懒于见客,除小钦差及幕友外,惟托金泰、(少与将军同学。)张应云、王用宾数人犹得以时进谒,其馀武员自段永福、刘天保以下,文员自金石声、段洪恩以下,虽居麾下,岁馀实未尝一面也。初,自天花寺退回杭州,驻节总督行辕中,时和议既起,几若无所事事。一日,巡抚刘韵珂来谒,将军方午睡,家人不敢惊呼,请韵珂暂入司道官厅以俟。韵珂大愠曰:「官厅中有督抚坐位耶?」遂不顾而去。旗人谓口惠曰「灌米汤」。 森严军府月黄昏,卫士横铍夹寝门。 掠颈刀光寒一片,铁衫不见血留痕。 按:将军因汉奸充斥,防人行刺,特募拳教师二人,一梁姓,一王姓,每夜直宿于卧榻之侧。铁布衫法,刀箭不能入,二人皆善此技,仆曾亲试之。 骇夺钱塘万户魂,声声龙碽起城根。 丸泥封住尖山脚,幸有天然鳖子门。 按:初,浙抚刘韵珂奏请前任大学士伊里布到浙主持和议,人人以为指日可罢兵,遂不复议进战。及𠸄夷退出宁城,人且以为其势穷蹙不敢来犯,故军士之心益懈。四月初四日,𠸄夷突驾火轮船由钱塘江欲进攻杭城,人心大震,将军及韵珂急请伊里布驾小船往止之。伊里布谓宜先备犒银数百万,然后可往谕息兵。仓猝间犒银无从出,相对失色,莫知所措。既而𠸄夷因江水淤浅,尖山脚下鳖子门沙埂坟起,不能驶驾,遂回帆而去,然而城中已惊惶数昼夜矣。康熙时,海寇郑成功所制铜炮名龙碽。 天魔群舞骇心魂,儿戏从人笑棘门。 漫说狄家铜面具,良宵飞骑夺昆崙。 按:初,杭嘉湖道宋国经欲以奇兵制胜,特向市中购买纸糊面具数百个,募乡勇三百四十二人,装作鬼怪,私于内署昼夜演习之。及𠸄夷陷乍浦,国经派都司罗建业、千总李金鳌帅往应援,时方白昼,跳舞而前。𠸄夷以枪炮来击,我兵耳目为面具所蔽,不能格斗,遂溃散。 终南剪祟志犹存,青阪吟成尽泪痕。 恰有边情难下笔,半关公论半私恩。 按:昔贤受人知遇,心感恩门,所作书文,往往词多回护,今仆不能稍事隐饰,有愧昔贤多矣。故于此书屡欲焚弃,乃朋好中有劝其存稿者,谓盛朝不严文禁,今者功罪既定,国法已伸,况人言籍籍,讳无可讳,不若直存之,为后之用兵者告,俾知军中之利病焉。姑从其言,录之如右。若非所见闻,概弗敢及也。仆始从军时,有以《钟进士杀鬼图》赠行者,故有首句云。 蜀王旧植匝川原,肯为寻幽到水源。 一片芳华楼上月,春来还照合江园。 天迥霜高野气昏,放翁清兴与谁论。 似闻断角残钟夜,一缕寒香悄闭门。 江水东流灏气奔,柁楼斜逐树昏昏。 此行孤负青山色,秋雨秋风下白门。 剜肉为汤未忍言,萱堂阿母倍销魂。 一从戊戌康强后,玉臂年年痛剪痕。 亭角留题迹尚存,半遭雨蚀半尘昏。 一般胜地无人迹,凝碧荒寒昼掩门。 夕阳西崦近黄昏,松翠山光化墨痕。 一片秋阴收不住,淡云微雨入孤村。 缟袂仙人今尚存,全凭墨客与招魂。 师雄他日重相忆,却下较浮过范村。 即空即色漫评论,戒行谁符两足尊。 却被摩登伽觑破,一时牵引入旁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