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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南山白额虎,咆哮君所知。
十年磨一釖,期君共斩之。
拔剑出门去,我心忽蹰踟。
白虎未必得,恐君亦负期。
宝剑玉辘轳,绍缭用黄金。
匪敢持截云,本拟持照心。
今朝殊作怪,隐隐吐龙吟。
龙吟一何易,良时苦未至。
不记初铸时,刃上铭忍字。
八角流苏帐,角角玉螭蟠。
低垂象牙床,孰知中无欢。
南海明月珠,西城翠琅玕。
昔日欢所赠,与君朝暮看。
欢心一朝变,此物不忍对。
不敢持还君,恐君谓怨怼。
安州富丽称雄都,安州府内多欢娱。
多少台观壮边望,十千夫家足官租。
土官乌帽红团领,妓女裙拖碧葡萄(萄恐误)。
手下亲兵气粗豪,罽服长身绣蟊弧。
奇文市积江南锦,玉勒人控蓟北驹。
户户销金迟日遒,家家算缗长夜徂。
临水闾阎斗鸭栏,旷野笳笛牧羊徒。
红妆揳琴百祥楼,楼上宴客红𣰽毹。
节度营前百花深,七佛寺边明月孤。
圣代百年烟尘静,宴安或忘备不虞。
知君性不爱纷华,眉际隐隐深边谟。
登临萨水古战场,百万隋兵骸骨枯。
朔气阴风江上来,万叶飕飕战白榆。
对酒高楼不能饮,书生腰下鸣湛卢。
况子青云久潦倒,得一绯袍已白须。
高车驷马满长安,米盐丛中弃文儒。
边山廓落多愁思,去国昂藏一丈夫。
且为君王牧塞民,升沈何必问洪匀。
须看杜若关山路,憔悴行吟有几人。
君不见非非是是甘陵部,又不见恩恩怨怨牛李敌。
秋莲之剑新发硎,急雪凄霜夏淅沥。
何人吞下喉舌间,化作谈锋恣闪击。
嘘成羽翮歘天飞,推下深渊又石落。
鲸波厓海若登仙,槃水饮似流霞酌。
恰如东周战国士,借躯报雠无所惜。
又如西秦敢死卒,脱兜解甲趍矢石。
迷藏竹马戏东西,赌胜蜗牛动蛮触。
仙翁大笑樵柯烂,坐阅人间几奕局。
君不见陈馀昔日好张耳,又不见朱穆当时喜伯宗。
君有然诺重白璧,侬有心肝比青松。
君赠侬七弦绿绮琴,侬赠君三尺剑芙蓉。
琴调高山与流水,剑气蜿蜿作双龙。
不怕南山白额虎,四海男儿君与侬。
一朝琴心与前异,剑亦索莫无颜容。
黄金滚滚床头尽,白眼悠悠陌上逢。
何不抱琴携剑广莫野,一弹一抚涤心胸。
偶阅新行三渊集。有赤池歌。即度祖射龙事。惜其词不甚瑰伟。遂倩傍人濡笔。漫兴口呼。
人斗龙不觌,龙斗胡我白。
鞭长不及龙之腹,梦与龙语觉莫适。
飞鸟依人人亦怜,矧尔三百鳞虫伯。
鹊血调弓弓有威,神人带出鬼辟易。
鼍静鼋睡镜面平,灵意苍茫云脉脉。
宛在中流忽异色,霹雳挟出龙二只。
飞沫倒射四十里,怒涛起立三千尺。
左望如茶(茶恐荼)右如墨,无乃潢(潢恐黄)池劫晋栅。
不然黑鹅军缟素兵,旗鼓相当光注射。
共工头触天柱非壮观,长鲸跋浪沧溟真小剧。
天吴海若皆走藏,野老村氓不敢脉。
风雷大麓神扬扬,玉立高歌视蜥蜴。
诱兵开合伺敌便,云边揭出穹窿脊。
玄甲怒张八有间,流星应的其声砉。
电碎雷死若山崩,云陷雾裂如地坼。
残鬐败鬣不敢掀,十丈蜿蜒水心掷。
战胜霜髯拂天高,感人冥冥无诺责。
风云长护窟宅尊,澎湃荡潏万古赤。
我闻此语叫奇绝,何况临池壮心魄。
龙乎且莫贪天为己报,累仁积德开王迹。
呜呼圣祖得三矢,乃于肃慎之遗宅。
呜呼一矢兮,当日射渊龙。
呜呼二矢兮,太祖定国斯怒赫。
呜呼三矢兮,遗我神孙待天时,北射天狼静沙碛。
药圃子净扫一室。焚香默坐。客到为尘俗语。辄闭眼睡。有谈经谈史。谈古逸事。谈山水风月。则犁然喜。客有道儿时遇大明遗民寓我者。说甲申事甚详。尚记其一二。吴三桂求救于虏。虏长驱至山海关。止军不肯入。三桂使三四至。虏犹不许。有顷三桂至。虏曰。必尽薙军中发。且毁城一角。方可。三桂许之。虏左手执三桂头髻。右手拔剑薙之。遂传告城中。未几。千万男髻蔽空而堕城外。知三桂军已薙发矣。又毁城。城坚不可毁。毁未半。虏引兵入城。设布障百里。藏虏兵马。诘朝。流贼挑战。即决障。虏军容甚盛。流贼大惊。三桂请合势攻贼。虏曰。将军先。吾请后继。三桂屡请不获。遂独提师出。虏既送三桂。凝坐镫床。令军中曰。先动者斩。瞪目远望。有尘二道起接天。上下开合。知三桂与贼战方酣。顷之。尘一道少靡。知贼衰。乃跃起上马。援枹鼓之。千兵万马。如一块流转。东驰西突。流贼烂尽。积尸遍野。流血成川。黠虏用兵如此。以三桂龃龉颠妄。不能制流贼而能制虏乎。三桂诚能与左良玉合。立朱氏以讨贼。蔑不济矣。大明之亡。如人中毒暴死。天下人心未去。盗贼群居。无终日之计。使三桂,良玉左提右挈。以鼓天下之义声。明之兴。指日可待。其亡其兴。乃关内家事。虏何与焉。三桂不开关迎虏。关内虽乱。虏何以飞度关哉。失天下于自成。以三桂,良玉讨之而有馀。失天下于虏。举天下之豪杰图之而不足。灭皇朝者非自成。乃三桂也。其罪可胜诛哉。噫。史失其详。或徵之野。以客所闻。生色如画。史氏所不及。令人怒发起立。遂援笔作山海关歌。以为后王之戒云。
山海关城壮万古,靺鞨望之无飞羽。
前人设关欲防虏,后人开关反迎虏。
虏酋凭陵气无前,到此迟回疑满肚。
虏剑截发如春葱,三桂尻高帐下頫。
城中万髻掷城外,落叶飞毬堕无数。
城中汉人哭沸天,城外清人手争拊。
兽角忽摧虹腰截,地蹋山崩霹雳怒。
吴门练色百里障,藏得胡骑人莫睹。
敌来挑战始决障,黑鸦长云亘部伍。
红兜雪戟耀朝日,满碛寒光发森竖。
流贼惊叫女真来,贾勇声绝皆战股。
猾虏传诀馆竖子,袖手欲观试两虎。
按兵如山不可动,牢坐胡床大旗树。
鸷鸟将击故敛翼,百里秋毫睇平莽。
平莽漠漠何所睇,两道狂尘际玉宇。
鲸閧大海浪花高,龙斗长空黑雾聚。
飞腾上下验气酣,凝结惨憺知力拄。
须臾乍见一边靡,飞身上马大击鼓。
鼓声砰急山河震,万马一足腾风雨。
处女脱兔真善喻,何物胡儿乃尔武。
东西蹴踏贼杀尽,蹈肠履血满野土。
呜呼贼杀尽莫称快,天地公然一掷赌。
赤眉黄巢易扑灭,戎狄豺狼不可怙。
羌髳微卢且莫證,德非武王皆受侮。
周依隗狄晋契丹,前辙如镜可看取。
擢桂之发罪难赎,引盗入室盗作主。
呜呼帝王好家居,窭子居停不修堵。
万里长城虚突兀,西湖云气何时吐。
城头明月谁忍看,城上芦笳哀怨苦。
千秋万世守城者,珍重华夷大门户。
我爱春树之芳菲,入城花繁出城稀。
我思宾友之经过,住京人少住乡多。
我不入城不住乡,花事交游两萧索。
有客不必常满堂,看花不必穷九陌。
庾岭花下一元博,相视而笑心莫逆。
年年对花长如此,问君舍我将安适。
从今有花无谁语,啼鸟游丝俱脉脉。
安得桃源洞里栽千树,与君百年分一壑。
如云车马吾岂羡,扁舟载君不落莫。
乘兴扣枻红流月,波心散作百元博。
百元博吾不厌其多,一元博此世排摈一何薄。
呜呼元博靡吾谁与归,少别樽前花雨飞。
岁丙辰暮春。舍弟季应观鱼江海之上。有鸥为渔人所得。赖季应救以免。季应知其兄有江海之思。遂走价送鸥。余与鸥素相好也。然家无池塘泉水之胜。非鸥性之所安也。仍思朋友之中性喜鸥如我。而又家有池水者。宜莫如菊圃。乃以鸥赠焉。菊圃果喜。谓将以诗谢我。余待之三日。诗不至。岂菊圃真喜鸥不如我耶。何金玉其音耶。余于鸥窃有感焉。盖自海上翁以来。多为高人逸士所狎。虽渔父伧侬。不敢以鸿雁凫鹭(鹭恐鹥)辈同视。故不闻有网罗弓弋之患者。盖古矣。今鸥一朝入于渔人之手。岂今人之机心。异于古人。而后世网罗之设。密于前世欤。抑鸥之不幸欤。然鸥从季应之惠以免。又得吾与菊圃。为之依归。亦鸥之幸也。而鸥在颠沛仓卒之顷。能不失其所为主者。亦君子之义也。其亦异哉。然鸥终非池中物也。待毛羽渐长。将放于江海之上。吾与菊圃辈。将扣枻长歌而狎焉。使鸥毋忘渔梁。使哲人君子以鸥为鉴。此诗所以志也。余初欲待菊圃鸣而后附和焉。菊圃诗既不至。惧胜事遂寂寥。乃援笔作白鸥歌三篇奉呈。菊圃𥷋与同志数三君子竟此曲。以张大池塘之事焉。第苍厓子汨于车马之尘。不知鸥之为何鸟焉。待其卯申稍闲。亦宜转示以要和。
江海莽荡荡,白石粲离离。
鱼儿长尺许,摇尾何筛筛。
有鸥戏鱼傍,相看不相知。
渔父设鱼网,鸥来代鱼儿。
鱼鸥身相代,世变良可嘻。
罗者见鸥喜,君子见鸥悲。
叹息裂网罗,羽翮多摧隳。
不惜羽翮摧,所嗟机网罹。
高鸿抱远意,潜虬养幽姿。
不与世相干,心性随所之。
请谢彼其子,何乃相厄为。
因之戒丘冥,毋忘路险𡾟。
莲叶游灵龟,梧桐来凤凰。
物性各有托,鸥鸟在沧浪。
时俗薄湖海,为谁一旁羊。
闻君好奇毛,窃自舞跄跄。
遐路岂不隔,气感或相当。
邂逅承嘉会,得充君池塘。
塘中泛泛藻,塘上肺肺杨。
主人勿遽前,待我整容光。
圆颈像云鹤,皓襟映雪霜。
努力供君赏,杳如江海长。
岂无园中禽,懿此含清扬。
因君为羽翼,愿言长颉颃。
喧喧城市尘,历历林塘邃。
中有禽百种,娇声各春媚。
尔非鲁鶢鶋,何为歘来寄。
岂不好君子,海思安无地。
口腹以为累,黾勉从火食。
铩翼置庭中,谁辨鸥鸭异。
烟波日以远,毛羽日以瘁。
昔我鸿鹄伴,磨天振高翅。
不念交颈好,弃我如遗弃。
物性有如此,回徨失志意。
高士在阛阓,焉得不憔悴。
愿为双黄鹤,云海恣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