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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
人生离聚信无定，相逢远道殊慇勤。
河梁薄暮送归客，金樽不濡汗暍唇。
断蓬辞根逐万里，胡马依风嘶故群。
忆昔十年读书史，镫火与君伯季相依因。
君时行役苦出入，休沐杯酒犹欢陈。
怀抱各有四方志，安能足迹规规山城闉。
短衣狂啸从军去，燕齐上都白河滨。
君亦逐风走南北，素衣尘涴冬复春。
宣南踪迹互遌迕，卢沟大车空啍啍。
从此飘萧六七载，山河无恙疏音闻。
去年挐舟东渡海，求不死方方壶根。
閒涉渤澥衣带水，春风归省华发亲。
其时闻君乃入洛，黄耳不来云魂魂。
宁知握手在异国，风雨晦痗浃兼旬。
酒酣俛仰论世事，拍案大叫屋瓦振。
廿年国步蹙靡骋，不学无术斯纠纷。
反魂何自乞大药，七病三艾古所箴。
澼絖有方不龟手，医国无价亨其屯。
背痒要倩麻姑爪，勿徒浮肤爬扪搎。
夜读阴符朝试剑，悲哉志士恒苦辛。
西施颦眉东女效，遂令终南捷径争趋遵。
空手入山恣游赏，轻縠细绮何温黁。
我未免俗君复尔，海上逐臭聊等伦。
吁嗟乎，男儿生无媚世骨，腹笥兵甲鬼宁禋。
又安忍与终古唯阿老，入世枉遭白眼瞋。
抑知得意各有时，当世风采高青云。
千金未酬漂母饭，国士屡貌寻常人。
倚天长剑哀反顾，海岚四起愁风尘。
执手珍重自兹别，疏铃车发雷殷殷。
莫问何年何地重相见，徒使天涯涕泪沾斜曛。
华宴高敞清秋宵，酒波潋滟生金涛。
少长杂坐陈嘉肴，温言旷论欢不譊。
儒官考学校今古，少年剑气淩穹霄，意态各有晴空高。
座中白眉老学士，衣钵河南二夫子。
酒酣高讲天人学，惟敬惟诚真经纬。
崇重丘轲二千年，可怜海东流心传。
战胜不闻矜勋伐，蓬门无恙桑麻烟。
朅来东游式闾表，怅望祖国空前贤。
当代名公数谁氏，君山流涕差追肩。
功名事业不足据，当于约身观其潜。
谈笑海内传风采，辉光朴素浑穆坚。
起居无少乡人异，非养有素乌能安。
世运何由遘臲卼，文官爱钱武惜死。
俛仰天地怀乡始，恨时无人纵前轨。
放眼忽发回车恸，拍案哀欷须眉紫。
余侧闻之默自證，英雄同见略如此。
进茗私拟展莛叩，先生绪论又泉亹。
谓今少年学致用，处身涉世乃不敬。
所主非一意多适，安得大材蔚时栋。
顶门醍醐当头棒，一针见血为余讽。
收念返讼汗发背，肃然起畏心魄动。
自悔读书幼及壮，未尝闻道行率性。
罢酒澄虑痴木立，心观症结辟明洞。
绮怀豪气忽消失，此中消息谁参镜。
一年明月今宵无，昨宵明月真何须。
不破微云发光洁，即此气魄已拘迂。
天道固颠倒，人事亦何愆。
四座且勿諠，贱子陈一言。
少年拊掌论世事，佳誉直欲倾林岩。
朋辈盛推诩，自负遂益坚。
骂座岂必灌夫酒，目空馀子皆寒酸。
长者不校懦者逊，坐令狂儿顾盼矜翩翩。
斯人不出苍生死，自疑天下属望久颛颛。
满志踌躇比素月，每当三五能团圞。
达官贵人推毂重，明堂径领鹓鸾班。
谈笑海内动风采，延颈喁喁胡翕然。
此似高秋八月半，扬辉宜照新坤乾。
奈何徘徊时未可，或诋荧惑争蔽贤。
寂如重阴掩太虚，吞蚀蟾蜍清光阑。
可怜铅刀重一割，痴鹤对客空𪅩𪅩。
虚声自古误采听，今之处士应不甘。
颇能笑骂刺人背，若有足恃非庸凡。
听言信行圣所改，徐观其后吾姑安。
君不见泉水在山不作声，流溉万顷仍无名。
北山顽石默无语，备胡万里延长城。
又不见壮士沙场惨不呼，孤负生平胆气粗。
美人当筵涩歌舞，明珰翠羽羞丽都。
要知英雄在本色，养鸡木木神内储。
纵不无月又无酒，吾犹清清醒醒守吾愚。
铜龙催白昼，蓐食初黎明。
冻云垂仍缩，冰花旋作声。
贺喧饿雀噪，戴雪苍松晴。
人意多羁缚，不如物自营。
家书两袖泪，云山几万重。
倚窗短梦袭，绕池尘径封。
倦禽眄庭木，黄叶沈暮钟。
归期迫急景，逾嫌乡思浓。
莺啼草长驰道开，狨韂小队按辔来。
健儿身手矜意气，霜蹄笳鼓骄春雷。
青骊乌雏赤者骝，骠骑连钱汗血材。
钩戟长铩曳华旆，神光离合前坚摧。
凭轩明威大将谁，裨佐陪从黄金台。
介冑请以军礼见，立马不拜何崔嵬。
始张两翼微波动，纡屈率然蛇势纵。
周旋屈折中规矩，大珠小珠落奇横。
蹴踏顾盼太纤俊，五花八门各郑重。
分道扬镳才背驰，横空屹立方盘硬。
落花胡蝶不作团，回风舞雪轻尘定。
参伍错综繁曼衍，目不及瞬神已耸。
直据中权虎豹陈，骏尾萧稍扑阵云。
乍阴乍阳承蜩翼，抗坠连环篆蜗纹。
有时矗矗如大树，楂枒倔僵拿百根。
又如子珠绕其母，玉盘历历明霞雰。
眼前突兀促馀地，重围宛转成纷纭。
纵横三十有二骑，乃如万骑龙沙屯。
旁皇忽嫌天地窄，弛勒一跃隆冈湮。
前者未趋后者蹑，衔尾接鬣旄头奔。
其捷鹰隼不能及，安危呼吸发千钧。
将军陡然自天下，惊轶超驶仍绝尘。
注坡越涧拟平地，成功马与人一心。
我服盐车系南冠，醯鸡尘埃囚其天。
驽蹇罢羸踬羁轭，踣铁哀恋栈豆乾。
长风阊阖骋逸足，对此可以开心颜。
便将腾踔发振逸，整顿时危策先鞭。
吁嗟乎，何日真成致万里，不遇良乐为谁死。
巡远今安在，睢阳旧有城。
贺兰灭未得，南八死无名。
丈夫行所志，掌握须重兵。
为问浮图箭，饮恨何时平。
皤然有一老，乃在海南隅。
言行满天下，朴貌仍乡愚。
太上有立德，世风随之趋。
守己人默化，卓哉君子儒。
儿辈为宰辅，家学嬗国经。
入门纳矩训，陈策动大廷。
不言躬行至，正道符妙冥。
岂惟万石君，醇德照汗青。
秋肃变摇落，乔松贞岁寒。
世晚士行隳，至人真桓桓。
所得于天厚，气重神自完。
何须服芝朮，驻景求还丹。
上阳门外柳如绵，天津桥头啼杜鹃。
午梦压愁千馀里，轻车犯月黄河边。
迩闻浊流清澈底，群鱼历历游鲂鲤。
可惜月光接水气，凭轼莫辨沦与涟。
物反其常妖乃作，勿徒瑞应徵前编。
当灾当祥数有主，哀我民生离多艰。
儋夫忘疲向陬立，玲琅细数囊中钱。
才赢十许便忻舞，杂讴箕踞搔足胼。
回翔既定引叹息，耿耿小语增凄悁。
邻家老农不解事，终朝忧旱如忧煎。
汝竟忧死究何益，天肯雨汝一家田。
入市更苦圜法敝，戋戋析利秋毫颠。
慎无操奇学贩负，关市之讥牛毛烦。
倍直宜可储厚税，趋售后时空睊睊。
赋国宁忍校多寡，但愿一日繁例蠲。
如此求治亦大易，脂膏何须重削朘。
敛金直为群吏积，藏挟逋匿充腰缠。
欃枪吐燄兵兆逼，伤哉民隐奚繇宣。
稍从接膝问疾苦，惶顾似雀遭风鹯。
谭言顿寂面深墨，使余木立成迁延。
意彼衣素余衣绢，惊余吏也来无端。
达官贵倨剧相尚，安知乡里沈悲酸。
世运谁教遘隉杌，闾阎泽痛惨无欢。
大盗矛弧擅窃国，小人负乘交夤缘。
沐猴当关庇狐鼠，修尾戢戢营夔蚿。
六合重坎莽榛卉，谁能奋著澄清鞭。
坐恐沈虑遣不得，轮激熛迅雷殷阗。
明湖绮游那可续，岱宗了了清辉悬。
恨不一登小天下，伫看海日淩苍烟。
偻指八表敷经纬，神观飞越朱霞骞。
高怀如云郁莫吐，争化傀儡横胸填。
还忆吾徒醉燕市，纵横银烛开清筵。
少年说鬼怖欲走，老翁论诗清如仙。
傥念我今在道路，俛仰宙合心茫然。
微叩激清越，泠然度风磬。
摩挲脂逊腻，搏拊响迟定。
非以能声著，偶与天籁应。
坐对忘言象，石交从可證。
伐石以磨墨，无令墨磨人。
资藉谨取予，文采择所因。
深青发鸲眼，守黑待龙宾。
欲托临池兴，相从寂寞滨。
新城王侯（王树楠）文章伯，性勤考古老不息。
钟鼎款识匪一格，下至陶埴宁所择。
世人惊顾岁月积，侯故于文恣衍绎。
杯酒相逢日未夕，示我一卷方逾尺。
云有古塼数殆百，秋风汾水矜新获。
此是塼文手拓集，子盍作歌弁吾册。
嗟我盾鼻枯无墨，何从为侯彊捃摭。
敬爱展观审点画，凤皇牛马记月日。
魏窃汉柄晋袭迹，六代兴亡亦寂寂。
宫观巍峨民已劳，至今遗址谁能觅。
断碑残碣霜雨蚀，此塼得侯独烜赫。
墨花土晕相映射，讹阙犹堪證史籍。
文以行远信有价，范土之宝倍龟璧。
不然嬴氏长城走万里，大型磊磊坚铁石。
不闻好事争掇拾，苦被风沙长陵轹。
乃知斯文寿世真无极，何怪当年仓圣文成鬼夜泣。
还侯此卷侯其怿，慎勿平磨成镜令人惜，亦勿断琢为研损其质（凤皇，吴塼文。牛马，汉塼文。）。
① （张敬尧字勋臣）。（以下民国七年以后作）
微雨发衡阳，清湘暮解缆。
中流放容与，惊鸥起数点。
孤烟袅天际，轻舟去以远。
忆自长沙出，信宿心泛泛。
逆流四百里，十步九偃蹇。
顾瞻怀前道，榜人互愁叹。
岂知下濑疾，遄归夜甫半。
假节理军事，我伍良所念。
登陆待明发，駪駪系怀恋。
炎日株洲市，陈兵窕以俨。
醴陵山村好，桃源突到眼。
松竹荫重幕，遥峰翠可蘸。
山风欲侧帽，被体不知汗。
抚问各周步，健儿呼同饭。
斜阳送村路，江城忽再返。
故人岩疆帅，驺迓列戟焕。
大堂动鼓角，僚从皆侃侃。
宾筵接良友，金爵肯辞满。
何以赠将别，为述民生惨。
三湘文物盛，寇中久沦陷。
独哀民何辜，乃令堕洪燹。
鸿嗷宁忍闻，徕辑户籍按。
觥觥清中兴，名将多湘产。
祠里或焚圮，修视考前典。
我行闾市间，兵众出入简。
日中为交易，廛里夕未掩。
知公约军严，威惠浃商贩。
持此慰黎庶，仁风永扬扇。
① （吴佩孚字子玉）。（民国七年五月）
我来衡州城，我歌衡州谣。
衡州湘江流滔滔，衡州之民乐敖敖。
民尔乐何如，被颊泪如雨。
吾将陈吾乐，请先忆吾苦。
吾本乡老农，蓺稻且灌圃。
生计殊不恶，小康慰儿女。
一朝烽火惊连天，东粤西粤兵气缠。
湘中魁杰遍地起，缚旂举义声相牵。
问其何所事，抗大府命梗且顽。
察其何所行，大队勒输养兵钱，小队卤略及豚鲜。
长男捉去随贼官，小女走匿托亲缘。
老妻泣涕垂涟涟，挟其幼子栖深山。
自从去年来，日夕那得安。
久闻群贼相戒语，吴公兵来势莫禦。
吴公何人吾不知，但盼将军自天下。
群鸦暮噪啄人肉，吴公破贼何神速。
痴虏膏血被原野，黠者弃城遁荒谷。
斩馘追奔降贷死，吴公之来为民福。
马前瞻拜识公貌，恂恂乃作儒者服。
闾巷无复夜叩门，军令如山静不纷。
流亡略已还墟邑，安业犹能庇所亲。
吾男被兵死郊外，陷身为贼亦何怪。
妻女生归绕膝行，人间此乐得难再。
吴公爱民如爱军，与爱赤子同慇勤。
吴公治军如治民，情感信藉由天真。
在军整暇不自逸，雍容雅度尤无匹。
静坐好读易，天人忧患通消息。
起居有常礼，戟门厮卒娴容止。
笔千管，墨万锭，看公临池发逸兴。
香一缕，酒盈卮，时复弹琴自咏诗。
老民幼尝事书史，古今名将谁及兹。
昔祝吴公来，今恐吴公去。
愿似寇君借一年，悃悃此情为谁诉。
为谁诉，留公住。
吁嗟吴公，尔来何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