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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瀛洲署中坎社鼓，社公传是韩吏部。
建置本末无可徵，肇祀不知义何取。
从来名贤殁为神，各视生平所建竖。
或班侍郎居碧落，或册真人位紫府。
或选阎罗分殿十，或封遮须列爵五。
鬼官司命周顗除，太阳都录魏徵补。
白傅已列蓬莱仙，曼卿更拜芙蓉主。
况公日星河岳气，立朝大节炳千古。
绝脉能开道学先，馀事亦号文章祖。
抗疏几碎佛氏骨，从祀不惭宣圣庑。
岂宜罚作土地神，坐使淮阴哙等伍。
屈宋讵称衙官职，栾郤翻充皂隶户。
生前磨蝎坐命宫，曾谪岭南鲛鳄浦。
庸知身后尚蹭蹬，无端又遭左迁侮。
乡先生可祭于社，此地初非公故土。
即云立社为栾公，公未久修史馆簿。
区区冷官一脔肉，宁足为公增华膴。
我来展谒聊解嘲，且勿牢骚硕人俣。
幸未改塑浮屠像⑴，儒服依然端章甫。
香火祠虽处末僚，翰墨缘仍近艺圃。
犹胜杜陵老拾遗，变作十姨呼阿姥⑵。
⑴ 潮州有公像作浮屠形，巡抚郭青螺易以木主，见《涌幢小品》
⑵ 杜拾遗庙讹为杜十姨，塑女像，见《蓼花洲閒录》
经旬闭门不可耐，一壸酒挂僮奴背。
城南野路确荦行，破车声如老翁欬。
寻幽遂到黑窑厂，忽遇掩关但犬吠。
疑有贵家姬妾游，不许旁人见眉黛。
园扃难为看竹袁，兴尽欲作回舟戴。
无端扉启肃客入，一笑原来是我辈。
似惭折柬不我招，肯复扬觯麾人退。
客以不速倍合欢，酒惟无量自择对。
侑歌虽无二八妆，具馔不数三九菜。
狂来发或植如竿，酣处胸已浇无块。
地高一径有曲折，亭敞四隅少隔碍。
城上探出西山头，似向邻墙窥醉态。
才离人海境便清，始觉市廛尘果秽。
乞浆得酒真太赊，得陇望蜀不嫌再。
春风计日到海棠，预约祗林重结队。
紫鬝𩯬，貌何丑。
尔头寡发面赤瘢，耑恃滑稽一尺口。
酣嬉每逐屠沽博，调笑惯侑侯王酒。
妙拨鹍弦擅说书，故事荒唐出乌有。
优孟能令故相生，淳于解却强兵走。
有时即席嘲座客，自演俚词弹脱手。
张打油诗岂必工，胡钉铰句不嫌苟。
但闻喷饭轰满堂，炙輠争推此秃叟。
自言名隶教坊籍，燄段曾供宴燕九。
华清承直知有无，唇舌君卿固罕偶。
君不见石野猪、张浪狗，绝技俳优侍至尊，斗珠车帛承恩厚。
如今朝廷绝嬖幸，不赐歌伶田半亩。
姓氏漫同幡绰黄，诙谐聊附敬亭柳。
入市得一古砚，猪肝色，有鸲鹆眼二。厚寸许，长四寸有奇，广半之。背刻「天锡永宝」四字，其右有「水云」字，乃小篆文。左侧刻楷书一绝云：「斧柯片石伴幽閒，堪与遗民共号顽。试忆当年承赐事，墨痕如泪尽成斑。」考《改虫斋笔疏》，知为汪水云砚也。水云名元量，字大有，以善琴事宋谢太后。国亡，随三宫入燕。此砚盖承直时所赐，故有「天锡永宝」之刻，其绝句则乱后追感之作也。《笔疏》又谓「水云《北征》诗有云：『北师有严程，挽我投燕京。挟此万卷书，明发万里行。』则此砚亦必携入燕，以诗书授瀛国公」者，然则孤臣遗迹所寄，良可宝也，乃作歌以传之。
昔文丞相有砚玉带生，至今四十四字传其铭。
何哉复此一片斧柯石，再睹天水遗民迹。
猪肝色映青花斑，水云小篆文回环。
更有七言一章章四句，自署顽民同石顽。
砚乎砚乎当日机速房，挥檄草。
慈元殿，写降表。
尔幸未与谋，完璧得自保。
硁硁铁笔镂主恩，拟作魏公遗笏传家宝。
何期皋亭山畔悲笳鸣，虾蟆更尽三宫行。
是时守臣纳款宰臣遁，坐视钟簴移徙铜盘倾。
西母窗前老供奉，独奋九死随北征，此砚亦复不胫而走来燕京。
同队者，万卷书，作伴者，三尺琴，为南冠客供清吟。
故国河山同瓦裂，石不能言也呜咽。
可怜不作高渐离筑击座寒，徒成朱少章印怀袖热。
授书木波师（瀛国公学佛，为木波讲师），酬韵王昭仪（水云有和王昭仪诗）。
想当搦管濡毫时，蟾蜍滴泪和墨研淋漓。
即今五百年来不知几易主，一双鹆眼犹似含涟洏。
从来离黍沧桑际，多少凄凉难尽志。
往往或托一人载一器，翻抵东京梦华西京记。
君不见咸阳宫中镜一奁，开元年间钱半字，观者辄为谈遗事。
况兹孤臣手泽存，忍弗什袭弆藏亟标识。
我为作歌告奕世，不同武林旧事金㬋罗，应比汐社诗人竹如意。
吾生未四十，饱历忧患迹。
今年运尤蹇，灾星召时疫。
病时入昏迷，不自记危厄。
却从少瘥后，妻孥为我白。
当其初起时，固未惧死迫。
人言不汗死，我汗浃肤革。
岂知浮在膘，内邪实郁积。
浸寻数日间，其症遽增剧。
中热灼肺肝，外铄焦头额。
火炽水益涸，神昏失其宅。
二竖窜膏肓，万鬼夺魂魄。
揶揄侮三尸，狰狞聚伍伯。
时作梦呓语，听者震愬愬。
嘘烟鼻孔黔，迸燄眼芒赤。
舌强如有挢，皮枯惨将磔。
失音旋瘖哑，作呃转嚄唶。
命真悬发丝，危只在旦夕。
岂不力救疗，医来纷履舄。
聚讼既无定，臆见又多僻。
或谓气垂尽，补剂延晷隙。
抱薪以救火，谬误固非策。
或谓热太甚，冷剂解熹赫。
杯水滴车薪，恇怯又何益。
呜呼此际身，万分入窀穸。
流闻亲友间，一日死信百。
事已定盖棺，时惟待易箦。
眼见三岁孤，呱呱奉主祏。
忽然得君至，岂非天所择。
就我六尺床，诊我三部脉。
谓尚有一线，其路则诚窄。
举家闻此语，敬奉逾上客。
譬如国步艰，旁求得耆硕。
扫境以听命，一一咨前席。
君也瞪目思，毫芒细分擘。
清以疏秽恶，凉以解熏炙。
欲使泄尾闾，先为度腹尺。
骤攻虑结燥，潜滋俾润泽。
沾溉既回潮，排决乃下石。
当其心细时，游丝袅空碧。
听冰老狐渡，算棋国手奕。
及其胆豪处，斩关夺险阨。
昆阳决死战，钜鹿呼辟易。
君术良已工，我命乃遂获。
出诸炽炭炉，沃之甜雪液。
初如缠缚开，继复障翳释。
拔草务除根，钻李必去核。
病退气尚微，精虚神易吓。
旋进参术良，兼调粥糜适。
生意回朽枯，肉采起羸瘠。
邹衍吹律温，庖丁奏刀砉。
缕真续命悬，香为返魂擗。
妇子额手庆，亲朋笑言哑。
向使不遇君，久已作人腊。
古之和缓徒，儒理兼综覈。
亦有扁卢辈，神技矜创辟。
君岂其流亚，洞视腠理剨。
得心应之手，方书非捃摭。
我瘳醒人事，偶与谈古昔。
清言何斐亹，妙理更络绎。
胸罗富诗篇，腹笥溢经籍。
意趣况閒雅，嗜好兼迂癖。
学医二十年，人命引已责。
得效不望报，拯危甘为役。
以是业虽精，家不积财帛。
始知其襟怀，固高人数格。
繄余叨活命，铭感到肝膈。
愧无干黄金，安得双白璧。
囊因买药罄，钱为禳灾斥。
书仓储本空，砚田芜愈塉。
徒抱区区怀，相对惟踧踖。
作诗纪绝艺，聊志意无斁。
异时方技传，或取登史册。
少年恃目力，一览数行下。
能从百步外，远读屏满架。
又能寸纸上，心经全写罢。
因之不自惜，逞用弗使暇。
萤火贮囊照，邻灯凿壁借。
倦勿交睫眠，怒或裂眦咤。
岂知过则伤，索债乃不赦。
年来理铅椠，忽惊眩眵乍。
欲作蝇头书，晴窗墨研麝。
不敢对南荣，取光要旁迓。
恭逢廷试期，方觊一战霸。
生平见敌勇，坐是临阵怕。
眼光故如豆，况复蒙绡帕。
真愁雾看花，几俾昼作夜。
何来两圜璧，功赛补天罅。
长绳系双日，横桥向鼻跨。
莹比壶映冰，朗胜炬燃桦。
平添膜一层，翻使障翳化。
凉月净无尘，澄潭湛不泻。
瞳神失所居，赁此得宅舍。
晦者摄之显，漆室变台榭。
小者拓之大，蚁垤屹嵩华。
空中花不存，镜里影逾姹。
遂觉虱悬轮，可以命中射。
亥豕宁被讹，焉乌漫售诈。
药堪决明蠲，刮岂金篦藉。
奇哉洵巧制，曷禁频叹讶。
直于人力穷，更向天工假。
相传宣德年，来自番舶驾。
内府赐老臣，贵值兼金价。
所以屠公馈，匏庵作诗谢（见《吴匏庵集》）。
初本嵌玻瓈，薄若纸新砑。
中土递仿造，水晶亦流亚。
始识创物智，不尽出华夏。
繄余愧结习，把卷颇嗜炙。
旧时多目星，去我一帆卸。
抱兹千年冰，如刀难离把。
已知老渐侵，幸有光可贳。
誓将刮目待，肯与反目骂。
佩璲共结绶，诗草同祭蜡。
收宜近笔床，挂岂杂弓弝。
留伴炳烛馀，观书味啖蔗。
诗非苦心作不成，佳处又非苦心造。
纵穷罔两搜玄珠，不过寒郊瘦贾岛。
粉蝶双飞桃李春，雄鸡一唱天地晓。
偶于无意为诗处，得一两句自然好。
乃知兹事有化工，琢玉镂金漫施巧。
如何一管秋兔毫，立课分程日起草。
腕脱抄胥不停笔，口授堂吏各成稿。
此是供役官文书，就中赏心固自少。
言情篇什贵隽永，岂比宿逋可催讨。
假啼那得有急泪，强笑安能便绝倒。
君不见倩人搔背不着痒，枉费麻姑好指爪。
黄盖朱轓临广陌，官程遥指滇阳驿。
丈夫三十专城居，支俸争誇二千石。
君昔徒步诸生中，其才八斗气百尺。
曾浮沧海观扶桑，放眼欲笑人间窄。
飓风覆舟身落水，几被蛟龙食魂魄⑴。
归来射策金马门，鼎足科名起通籍。
自后每试辄冠曹，词馆一时尽辟易。
有诏抡才出典郡，一十七人膺选择。
君乘五马去最先，牂牁古郡列画戟。
此地由来控制雄，爨分东西蛮乌白。
即今六诏输赕驯，不用三苗舞干格。
前驱弩负楪榆君，大府堂开句町宅。
庭参礼数趋酋龙，檄召威棱詟孟获。
风静胡床镇百蛮，尘清绝徼通诸译。
有官如此亦足豪，人生宁必九州伯。
况复滇南风景佳，点苍山青洱海碧。
猓花如女颜娅姹，犵鸟唤人声格磔。
自古未曾有品题，一经剪裁愈奇僻。
风气将开不自显，似天留待词人辟。
探奇定访昆明池，吊古或嘅澜沧役。
苴兰城是何王居，大度河从几年画。
蒙段分土稽合离，唐宋割疆考沿革。
绣幰遥临路几千，锦囊会积诗盈百。
而我送君去作郡，一言欲赠绕朝策。
男儿素志雅不凡，得官岂为取快适。
儒林循吏二传间，位置必须争一席。
矧兹擢用系破例，词馆不常有此格。
声名要称翰林官，康济莫辞贤者责。
本有头冰表洁清，更携掌露湛膏泽。
坐令獞猓襦裤多，不使𩢡䮾声教隔。
他年报最来都门，重为作诗纪政迹。
⑴ 君随册使泛海封琉球，舟覆落海，几死
频年苦贫乏，今岁尤艰难。
内子前致辞，明日无朝餐。
一笑谢之去，勿得来相干。
吾方吟小诗，一字尚未安。
待吾诗成后，料理齑盐酸。
君看长安道，岂有饿死官。
春风吹花落，茵溷皆适然。
此岂天主之，默注阴骘先。
奈何世之人，不平辄呼天。
硁若操券责，下愚真可怜。
天在苍苍表，但以一气旋。
生物事已毕，荣枯听其缘。
若必件件理，挂一漏万千。
安得如许天，为之定衡铨。
百念俱已消，名心犹未绝。
今亦蠲除尽，不作死灰热。
回忆贪骛时，心火炙精血。
恨不混沌后，吾名犹不灭。
哀哉一何愚，志大力易竭。
尧舜周孔辈，亘古数圣哲。
至今绝域人，犹未姓字识。
况以薄植姿，而冀不朽烈。
何殊一豚蹄，乃祝满篝获。
有客忽叩门，来送润笔需。
乞我作墓志，要我工为谀。
言政必龚黄，言学必程朱。
吾聊以为戏，如其意所须。
补缀成一篇，居然君子徒。
核诸其素行，十钧无一铢。
此文倘传后，谁复知贤愚。
或且引为据，竟入史册摹。
乃知青史上，大半亦属诬。
【注释】：【解释】龚黄，指汉宣帝时的贤臣龚遂、黄霸。程朱，指宋朝的理学家程颐、程颢、朱熹。
公卿视寒士，卑卑不足算。
岂知漏一尽，气燄随烟散。
翻藉寒士力，姓名见豪翰。
使其早知此，敢以势位慢。
士也而早知，亦可自傲岸。
胡为交失之，各就目睫看。
此则工嗫嚅，彼则雄顾盼。
堪笑一云泥，误此两痴汉。
文章千古事，讵可以势争。
何哉诸巨公，好以古学鸣。
未便凤楼造，先长牛耳盟。
自命韩欧家，群奉燕许名。
誉之稍不满，艴然辄怒生。
先生付一笑，擿埴任冥行。
古来著述事，岂尽归公卿。
种松苦难长，移植从丰台。
种时已寻丈，居然蔚条枚。
孰知根实伤，生意日就灰。
眼看渐枯萎，徒劳费滋培。
旁有小桧柏，却自尺许栽。
欣欣独向荣，欲成不凡材。
乃知无速化，老壮由童孩。
欲速则不达，即事可类推。
杜门少还往，或怜我索居。
我岂真索居，家有插架书。
其中列古人，何止十万馀。
呼之而即至，不烦催小胥。
堪笑今之人，未必古人如。
偏觉见面难，自高其门闾。
一刺投已入，劳我久驻车。
此土木偶耳，曷怪与汝疏。
吾友蒋心馀，才志并激宕。
一朝□□□，岂曰非高尚。
官去贫难归，母亦太孟浪。
书生命本薄，作事须自量。
得官藉饘粥，全家饱禄养。
世无郗嘉宾，办装谁可仗。
书因乞米修，钱待卖文偿。
以口腹累人，吾气仍不壮。
托命于君父，终胜门户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