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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吾昔山中年，恐惧畏人识。
一诗落人间，遂为吴公得。
苦作珍奇收，过求美珠匹。
辗转归丈人，逃藏更无术。
文人气渊渊，诸郎势英特。
或战或养之，吾意固低抑。
谁令吾子来，咄咄更相逼。
房有刃剑光，入我常懔慄。
虽然惮尔才，岂不恋尔德。
惜此兰蕙芳，不得在亲侧。
吾亲天下慈，作妇百无值。
身御必萧条，好妇美衣食。
独耻家庭间，一体画数域。
曩人非有奇，览此将身克。
遂得亲堂欢，死去立为则。
吾宁誓独深，滋恐后来忒。
苟合岂不危，吾忍将卿失。
丈夫贞则凶，物理静而吉。
极冬放春回，冥灵始能茁。
欢言告吾亲，不复惭其笔。
子有怀归忱，能使我心恻。
两尽无公私，在处必爱日。
吾亲日中昃，子日在西北。
不得事尊章，宜尽祖孙职。
古人君父间，随分盖无慝。
子有翱翔诗，我无奋飞翼。
明星烂在天，凫雁不可弋。
与子今偕潜，静言抚琴瑟。
琴瑟鸣愔愔，寒水流汩汩。
服芬亦为君，与子花间逸。
南方天气多炎蒸，惊蛰几日薰风生。
春乘夏气一何锐，昨日枯柳今朝荣。
竟把纱罗易裘服，洒然出眺心神清。
此邦山色亦佳绝，往往峭拔无低平。
城根灭没不可见，微见粉堞当疏林。
有亭翼然欲飞去，陡绝不知谁所营。
丈人官此亦良得，但祝老母娱千龄。
南楚北燕吾涉过，茫茫独啸谁同声。
三十已防浮誉起，四十欲将高隐成。
隐卒不成誉亦少，每年还为饥驱行。
无官弗求有弗弃，从人觅食徒榛荆。
冀州食我亦云泰，一旦自休仍割情。
天津桥上春如海，仙李枝头溜好莺。
怪底白鸥性殊绝，不能浩荡姑衔冰。
爰居却有避风智，精卫难将沧海更。
瓠子名为封禅瑞，柏梁又主钩陈兵。
天心茫昧岂能测，三公弼亮知权衡。
嗟我与公但相照，宵来璧月如华镫。
肥酒大肉岂足惜，名子快婿齐称觥。
春明碧天好，奇禽弄光辉。
谁能抚其羽，迎问秋所归。
翩翩女床子，性命何轻微。
微生亦何限，莫作蜉蝣衣。
沈沈碧海底，吾欲图南飞。
培风盖有力，遇化亦有机。
蔼蔼前山暮，春分月满扉。
啼将凤鸾血，胶瑟鸣相依。
我歌丈人听，终古不相违。
我思叔节不可聊，一夜无眠听风水。
叔节思我其如何，耿耿丹心在诗里。
嗟吾与子忽然亲，谓天不仁天固仁。
万物汹汹道将丧，愿翻百代求其真。
攀天下视嗟何极，并驾扶携必有人。
一马从来悲远道，争先接迹斯难驯。
子之文章若冰雪，已有声名扬凤阙。
世上安知学道心，斯人对我方愁绝。
粪土荣华亦等闲，瓣香前哲无休歇。
悠悠逝者几千年，句留文字如浮烟。
浅浅尝之淡如水，耽如食蜜甜中边。
耽此方知能不死，瑰然大欲凭虚起。
作者牛毛成者稀，差以豪釐谬千里。
君家世世皆有声，天下举目姚桐城。
摩挲先泽与人共，岂是寻常伐木情。
嗟我于今弗可道，发愤编摩苦不早。
且为不谬当如何，眼看头白归于扫。
病后恹恹弥可怜，家无儋石囊无钱。
亲心乐道妻儿晓，百口焉知命在天。
十年奔走天南北，渐觉形骸畏车辙。
积病支离到肺肝，便归无力耕阡陌。
平生却负张吴刘，天之所限人难求。
惟应傍此终吾世，或者前言不谬悠。
与子成欢在歧路，两载凄其隔烟雾。
谅子犹为昔者心，不知吾力今非故。
朝于湖舫哦君书，天风激荡鸣琼踞。
庐山万仞高不极，欲起病骨乘山车。
乘车守风日惶惑，惟恐子又归乡闾。
噫嗟，人生天地各亦适其适，何必连宵达旦长相忆。
行过南昌念且与内子相见彼其怀我也积诗成卷吾岂可遂无一言而茫茫昔意又何从阑取以为辞乃借欧阳公赠其夫人班班林间鸠四十四韵谱而成之呜呼吴冀州之为吾两人作合也则引欧公薛夫人之文辞相悦白首相宾以速吾之就故吾亦得而效其诗也而吾命穷矣 晚清 · 范当世
我之弗思子，以昨病艰日。
孤篷野水间，生死势飘忽。
一哭皆弃捐，空躯使之没。
方知平生心，犹是血气物。
陷落肝脾间，孤提不能出。
何但夫妻哉，一一皆已毕。
当溃弗复攻，生机转来弼。
俄延复至家，扶携跪亲膝。
问故喑难陈，思危内自慄。
弃捐谓之何，大罪不容劾。
仰观亲徬徨，俯益自宽恤。
庭堂弗可居，邻庙假一室。
喘汗秋阳天，何由得萧瑟。
畏见衰颜亲，祗可弟儿侄。
儿动则麾之，况也所深嫉。
隔厅无履声，邻语变啾唧。
尝脩一日禅，图博半宵逸。
欹枕云雷兴，合眼风涛䫻。
十宵成一寐，有梦在虚实。
何堪当此时，见尔悲相失。
无因而至前，此事真咄咄。
严拒弗思之，怀藏亦已密。
心神才一交，惊魂自奔佚。
吾欲铲根株，寤寐苦不一。
寐即听其然，寤乃从吾吉。
久之为石人，混沌还吾质。
嗟吾非子雠，深恐累斯疾。
譬若昨无身，焉得为子匹。
插足轮回边，归来可自怵。
亲养几不终，吾罪当斧锧。
伤哉一年情，乌能为子述。
去书十二三，已恐子心郁。
大义均悲愁，两地嗟何必。
今春得素书，苦语调新律。
吾作他人看，叠诵转欢溢。
秋间病再深，不愿观卿笔。
书来闭箧中，编在某甲乙。
十月冒霜征，辛苦若鞭抶。
瞬复同闺闱，念子何秩秩。
白发扰青丝，吾当为君栉。
君亦聊相娱，珍剃自加髴。
暂倚君堂嬉，从容返蓬荜。
吾从衰病馀，不复望簪绂。
所嗟惟别离，那得便穷乞。
莫谈道，谈道能令诗不好。
君诗谈道甘如饴，我甚味之无由嗤。
惟其言语既诙诡，难复瞻顾如常时。
君不见，李白猖狂不自疑，语语金丹绿玉卮。
临路悲歌怀仲尼，君于其诞或笑之，无怪不能为若辞。
君谓圣俞莫作诗，但当饮酒无所知。
又言为善将功施，或使文章千载垂。
文之于诗又何物，强生分别无乃痴。
朝朝酩酊求功善，万事峥嵘未得齐。
我爱居士集，绎彼删存思。
还当一一求公疵，聊以弟子诤其师。
波间困阨久，登岸美于天。
城门有高路，一折为山田。
山田小如瓦，我行在半山。
苍翠四面合，风尘无由干。
又疑此何地，直入家山间。
早知山行乐，我亦抛湖船。
北方乘骡车，辛苦怀当年。
累囚系车上，磊砢盈头颠。
那敢片时坐，惟应终日眠。
南方舆制好，容我拥故毡。
举手摘花蕊，开眼观陈编。
掩卷得新作，揽裾出吟笺。
分明炫珍剃，索赖舆人前。
舆人诵叔节，一贯青铜钱。
哓哓不去口，望我如叔贤。
我亦怀斯人，恨不同流连。
明朝一樽酒，今日方熬煎。
童奴忽惊顾，白发何芊芊。
嗟尔岂知我，朱颜那得全。
春风日日吹帘幕，早晚庭前数花萼。
祝花迟迟花不闻，牡丹开尽杨花落。
可怜百卉尽更衣，犹著寒绨昧玉肌。
书随燕到今无虑，低首依然却告谁。
风露娟娟下庭冷，日长一倍宵还永。
东方日高人未眠，北窗蕉绿菱花静。
啼面稍将淡粉匀，日土高堂未敢嚬。
晚来惊电明虚幌，不似萤光可畏人。
去岁编篱削黄竹，秋来一院伤心绿。
星河耿耿鹊归巢，空有牵牛藤上屋。
时危势迫掩重扃，欲表微忱上帝廷。
黄沈一树从君伐，独听金炉爆竹声。
黄叶飘飘发初落，盘旋飞凤今无角。
赠以萧条百丈丝，报之山海嗟犹薄。
晚尊一笑明朱霞，烈雪严霜并作花。
可怜绣阁吟忘倦，不见庭前鹊与鸦。
吾归虽祗一载馀，裘葛匆匆两寒燠。
黄鹂三请吾不来，鶗鴂一鸣春已扫。
身为暑虐不得闲，愁与秋来同浩浩。
北雁南飞始有音，耳边听聆日以好。
令我至今犹在途，君家兄弟奚不老。
酌酒欣然对雨风，论诗各有千秋抱。
得失惟与苏黄争，渊源或向杜李讨。
冰雪围炉正可怀，叔也言归是可恼。
十日句留岂不多，出门一步方知少。
吾与伯也独羁孤，那有心情斗文藻。
髡为赘婿徒滑稽，马卿赀郎不足道。
眼中七子当为俦，或至地北天南陬。
安得云屯一处留，日对江山尽百瓯。
吾病虽然诗不遒，犹能为尔消烦忧。
三更笑乐听风雨，镫有雄光屋无鼠，经年苦事成欢语。
奕奕朝晖在我东，茶花洁白人面红，南方未腊先春风。
我先抱病如衰翁，眼前嬉戏还如童。
蓝田射猎诚多事，何必为人不下中。
筱白为吾写快事递增至十二图而总题曰去影兴会既集疾痛复来不能更端长怀一气成咏每以镫前小睡薄有神思掇拾数言而成半稿或间数日乃为一篇良知此病不瘳难复与于著述而偶然遣兴亦不求佳汇而录之与全图相副 其一 黄泥山读书① 晚清 · 范当世
① 十二年前携吾弟秋门入黄泥山之新绿轩读书养病，寄食于僧家，日供一蔬。见山下有携鱼过者，辄呼而指以所从入，或不闻而去者亦多。
儒者称名山，山以儒名耳。
荒山与穷儒，千载谅不毁。
早入名山中，其人可知矣。
狼山非不高，名盛吾所耻。
蔼蔼新绿轩，相望只数里。
喧寂异仙凡，金焦尚难拟。
南疆万车马，西去无一趾。
山门到者稀，轩堂复谁履。
萝石牵杂花，迷离夹松梓。
秘绝通岩扉，辗转达轩址。
而我于此间，洒扫布床几。
塞窦断来踪，穿墙发远视。
春深地不宽，世乱心长已。
惟珍病后躯，自惜闲中晷。
蔬饭充饥肠，呼鱼那可指。
追维是时乐，真实亦无侈。
谁令襆被归，长作远游子。
① 顾延卿之母邀吾母登狼山，大桥从焉，遂与之登大观台观海。指顾苍茫，大桥陨涕，哀恻之意，不知所来，而十载夫妻，犹以此为极乐。
狼山若金山，丹碧迎飞盖。
孤高又不同，非我必自大。
乱后繁华空，今此亦为最。
亭亭大观台，江海之所会。
少小习于斯，手口俱能绘。
惟独闺中人，长年郁尘壒。
徒有千秋心，无由得知外。
一日登于天，酣然泪滂霈。
微生天地间，离群复何赖。
此意深难言，我亦愁无奈。
焉知后五年，君已如蝉蜕。
登高痛哭之，风浪自硼磕。
离魂不可招，酌水吾何酹。
留影丹青间，璘斌亦何害。
① 题图即节哀，《祭刘先生文》云。龙门弟子孙点以书来告曰：「先生念子，子不能来，则先生就子矣。」于是当世以秋八月往，先生穷日夜之力而与之言。于其将行也，而改定所谓亲炙记言者七纸。是时大风雨，夜过半，渴而思饮，当世执烛，先生挈茶具之灶下而火之。饮而旨，先生喟然而叹曰：「此乐岂易得乎！吾老矣，逾明年将寓食于汝所谓黄泥山者，以邻于汝，以遂吾之志。」
游子初辞家，寻师却至沪。
师说万馀言，先入以为主。
后来饥困馀，仙家乞麟脯。
当时却不然，初若婴啼乳。
乳脯味敢歧，恩勤有独苦。
风夜培成心，千秋泪如雨。
① 张先生在凤池书院，每携当世及其子导岷、会叔泛舟秦淮，光绪六七年之际也。
一带秦淮水，千秋脂粉香。
钟山草堂下，自古声名场。
姬传昔驻此，闇澹无华光。
沦没百年后，杰兴得湘乡。
扬舲载宾客，宛转听吴娘。
当时烟月好，山川有主张。
蹉跎仅十载，不得同杯觞。
觌面成私淑，沿流到武昌。
垂髫应乡举，十度秋期忙。
繁声与缛色，到我皆颓唐。
惟以清游会，同歌吊浑茫⑴。
⑴ 余十七岁赴江南乡试，犹及见曾文正公复在，及来师武昌，距公没仅十载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