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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经史与子集,分为书四支。
亭轩与楼阁,四处安置之。
各放砚一具,各安笔数枝。
早起靧沐后,随吾足所宜。
周流于其间,陶然十二时。
闻我书声息,四面老农来。
壮者负犁锄,衰者穿麻鞋。
嬉者戴篷累,劳者担薪柴。
邀我大树下,怀抱一齐开。
今年苦风雨,良苗犹未栽。
闻公读书声,毋乃举茂才。
爱其性真诚,发言如婴孩。
各赠一杯酒,纵横卧莓苔。
好鸟不知名,翩然四山至。
村人来我前,往往有酒气。
我有旧门生,送酒月三四。
花下开酒觞,觞毕作棋戏。
一杯醉扶床,一局败涂地。
萧萧新竹枝,似有扶我意。
扶起谢东山,一笑吾犹未。
君莫笑楼高,楼高固亦好。
君来十里外,我已见了了。
君来莫乘车,车声惊我鸟。
君来莫骑马,马口食我草。
君来毋清晨,山人怕起早。
君来毋日暮,日暮百花老。
当年随大夫,对山初作屋。
亭榭招云烟,杯觞明华烛。
父老为我言,此公殊不俗。
拱手竟贻谁,何由知是仆。
迢迢三十年,重来理花竹。
随之时义大,园名不改卜。
以我今日欢,寻公往日乐。
逝者如斯夫,古今同一局。
我后更何人,问山山不告。
钟山有良乌,羽翼无孤翔。
金陵有同官,临去亦双双。
同君官石城,同君家古杭。
两同何足喜,所喜同心肠。
君心多落寞,我心多疏狂。
大家抱寸心,皎如明月光。
相聚不觉乐,相离各自伤。
弹指四年中,岁月同奔忙。
江头迎大官,舟楫相扶将。
朔望府中趋,车马偕煌煌。
我爱临汝饰,君亦盛衣裳。
我求钟繇玦,君亦佩琳琅。
我歌郢中词,君亦能文章。
渠眉大驵圭,争买盛金箱。
随园十六韵,句句能铿锵。
我来多日午,君来多夕阳。
舆夫不待命,亦遽升高堂。
皂隶知坐久,鼾声官署旁。
家僮如儿女,纷纷罗酒浆。
梨园子弟来,歌舞邯郸倡。
红笺亲戒速,击鼓椎肥羊。
后湖七八日,载酒水中央。
使我两襟袖,至今荷花香。
阿时貌如玉,君家六岁郎。
倭鬌出拜我,唤我妻作娘。
阿娘虽南归,爱儿不能忘。
今春我归家,娘问儿可长。
前年才扶膝,今年当扶床。
从前赠文葆,未必还收藏。
今将寄锦袍,称身须裁量。
请君记此情,此情岂官场。
为君歌此曲,此曲尤悲凉。
自我乞病归,君兴竟颓唐。
起视世间事,亦复歌迷阳。
吏部文书来,工部催君行。
鼓吹吹君车,明驼驮君装。
我初心欢喜,须臾又惨伤。
前此二马逐,日落已三商。
后此相逢期,海水真茫茫。
今夕置斗酒,黄鹂鸣枯杨。
欲行且未行,强君进一觞。
愿得两弟兄,延龄各千霜。
天南地北时,德音永相望。
我昔见弟时,弟才离襁褓。
弟今见我时,弟年如我小。
兄为西湖鱼,弟为粤西鸟。
相去万里馀,相别十年杳。
兄弟记从前,大家难了了。
我叔滞异乡,半生伴猺獠。
娶妻得缪家,家口忽缭绕。
黄籍忘故乡,白头尤懊恼。
伤哉就木年,六十不为老。
上有慈婶悲,下有诸孤藐。
我弟难自存,全家归悄悄。
木叶自返根,海水多入岛。
不恨归太忙,但恨归不早。
我父喜弟归,焚香告祖考。
我母喜弟归,倾盘堆梨枣。
我妻喜弟归,公然学作嫂。
消息传宾朋,聚观集邻媪。
弟性既温和,弟颜亦美好。
执笔学为文,颇亦知头脑。
我家虽式微,氏族非小草。
高祖槐眉公,乌台称矫矫。
传家无笏囊,斫荻存衲袄。
此事汝未闻,此语汝宜晓。
勉旃光前徽,典籍穷搜讨。
辞浮理易疏,境曲心能造。
阿兄既辞官,分俸时愧少。
常恐婶在家,菽水未必饱。
欲慰白发亲,须立青云表。
矧兹读书地,幽趣颇飘渺。
杨柳何依依,竹竿亦袅袅。
对景生天机,随心发匠巧。
阿兄区区心,焚香向天祷。
我携甥出门,我姊向我拜。
我姊胡拜为,托汝情无奈。
汝食不愁饥,汝衣不愁败。
所愁汝读书,十年不通泰。
尔学舅可教,尔文舅莫代。
文字尔未佳,舅如负姊债。
尔父名秀才,中年困疾瘵。
初作淳于赘,继乃出居外。
我姊事其夫,夜不解衣带。
药饵兼楄柎,裙钗无遗卖。
汝父气奄奄,呼姊申遗诫。
我有两孤儿,麻者居其大。
属猪才扶床,属兔未能话。
谅难自成立,惟尔弟是赖。
我姊闻此言,肝肠摧以坏。
麻衣白若霜,抱汝来厅廨。
我时游京师,厨灶苦湫隘。
人穷恩易衰,米贵亲谁丐。
我姊灯荧荧,手爪自凋惫。
对汝父遗像,悲泣声流喝。
未几我作令,家计稍可耐。
为汝延经师,望汝早释菜。
忽忽十九年,冠礼行将届。
汝熟一寸书,我心何愉快。
汝随群儿戏,我齿时噤齘。
教汝如教儿,亲亲竟难杀。
记汝唤阿登,幼时殊可爱。
酷似刘牢之,双瞳良足怪。
长乃质稍钝,学力慎毋懈。
精卫填海波,愚公移泰岱。
老夫惯谆谆,君子应夬夬。
人生尺寸名,会须及亲在。
况汝白发亲,春晖岂可再。
一声篙入江,万象化为水。
喜无尘埃侵,但把明月洗。
弹琴咏先王,浩浩一千里。
前望去者船,虚无不见底。
后望来者船,次第出烟里。
茫茫来去者,俱为风所使。
仆也岂其然,吾行亦吾止。
窗寒秋正清,灯定潮不起。
舟行吾不忧,舟泊吾更喜。
夕阳不见人,歌入芦花矣。
五更江上起,落月金盘光。
青天虚无声,寒篷微有霜。
四海同一魂,大梦酣茫茫。
而我当此时,万感回中肠。
青云怀北阙,白发思高堂。
百年会有期,行役殊未央。
瞻彼江湖阔,知我道路长。
闻此蟋蟀鸣,能无迟暮伤。
北斗为我愁,驻柄颓西荒。
玄鸟为我悲,孤飞三两行。
偃息再入户,馀温犹在床。
我身应我爱,叹息加衣裳。
日落黄天荡,怀古思英雄。
南宋韩蕲王,于此观军容。
金兵南下时,旌旗耀白虹。
韩王八千人,扼之于江中。
红颜击金鼓,白浪生刀锋。
坐见楚师熸,六军为沙虫。
要以三大事,兀术语已穷。
二圣有精魂,顷刻慈宁宫。
惜哉少周防,烟火烧飞篷。
遂使只轮返,恢复无全功。
韩公从此悟,万事慎所终。
所以岳家死,公竟如神龙。
策蹇西湖滨,醉倒东南峰。
举手天地动,放手烟云空。
朝为大将材,暮作渔樵翁。
昔年尹宫保,奏我牧秦邮。
吏部议阻之,勋格相羁留。
我今过此邦,一望无田畴。
适逢黄水决,赤子生鱼头。
使我果牧此,何以佐一筹。
慨念今黄河,势合淮汴流。
祇因资转漕,约束为疽疣。
人自夺水地,水不与人仇。
河身日以高,河防日以周。
纵舒一朝患,难免千年忧。
何不决使导,慨然弃数州。
损所治河费,用为徙民谋。
更置递运仓,改小运粮舟。
水浅过船易,敌淮事可休。
路宽趋海捷,泛滥病可瘳。
此语虽惊众,此理良或优。
安得陈明堂,并告东诸侯。
雍正壬子兴氓岁,我年十七君古稀。
试于有司佥中隽,得而复失同歔欷。
君如孔融忘己老,为群拜纪甘如饴。
我如郑庄忘己少,与大父行相攀追。
华堂称觞众宾集,命我制序夸文词。
黄金为泥书屏锦,公然上坐倾琼卮。
家有女孙欲许字,蹇修十辈纵横驰。
事虽未果情足感,目光如月将人窥。
别来忽忽十九载,我今解组重披帏。
君喜走出笑不止,满头插遍商山芝。
彼此握手认良久,同惊面目微参差。
苍松在山屹不动,看云出去看云归。
其时梅雨天溽暑,荷花深红开满池。
跪献一尊知己酒,沾于君唇快我脾。
人生惟有贫时恩,如鳌戴石蚕含丝。
乔公太牢徐君剑,彼皆冥报非生贻。
难得高年还待我,一一出处亲见之。
尚恨不能泽六合,副君当初远大期。
姑且日拜丈人侧,如以芥子酬须弥。
唐时有李叟,行善夫妻偕。
朝供千夫膳,暮设八关斋。
精修二十年,果然天门开。
峨峨金甲神,称天问所怀。
念汝良苦志,偿汝所由来。
贵可金张位,富可猗顿财。
凭汝择于斯,天将为安排。
叟乃再拜言,均非臣所欲。
臣好在读书,臣志在行乐。
堂前罗牙签,屋后多水竹。
扫地静焚香,侍者颜如玉。
如此了一生,虽死臣亦足。
金神摇手笑,汝乃大痴矣。
此是神仙福,上界重无比。
不比富与贵,扰扰匆匆耳。
十洲三岛仙,赐者能有几。
汝再修三生,来请玉皇旨。
孙郎年十七,手挥江东戈。
玄裳披金甲,豺狼俱荡磨。
百姓震威名,魂魄生惊波。
忽见美少年,谈笑春风和。
秋毫不曾犯,远迩相讴歌。
袭许迎天子,顷刻取山河。
人云太轻身,王业终蹉跎。
我道命存焉,成败难诋呵。
汉高七十二,中箭何其多。
萧王最持重,亦复困滹沱。
叹息复叹息,英雄如天何。
一日不再晨,一过无留步。
茫茫大化中,万类如风度。
君宜醉与痴,但度毋回顾。
前顾春梦长,后顾夕阳暮。
未来或为新,已来即为故。
我本青莲花,偶为阴阳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