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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风轮缫雨如浣沙，雷鼓破雾如催花。
四围野色何所见，见首见尾龙衙衙。
玉女投壶天大笑，霹雳急作渔阳挝。
头如青山手白雨，渊渊金石呜呜笳。
惊飙片片舞赤沙，痴云阵阵排乌鸦。
乱头粗服雨师妾，手弹十面铜琵琶。
繁声清响次第作，大珠小玉盈一车。
此乃钓天奏广乐，仙之人兮列若麻。
云中君骑碧云騢，天瓢赐酒倾流霞。
歌声舞态阕然止，紫烟霍霍飞金蛇。
下界宫商杂相和，东西两部公私蛙。
我坐篮舆听不得，望投茆屋三两家。
举头见日日尚遮，低头看水水则洼。
须臾夕阳斜复斜，西南楼月开黄芽。
拖泥带水行且止，依草附木笑复嗟。
征夫土语何聱牙，问以前路伊优哑。
湿薪束缚烧作烛，行潦滑笏餐为茶。
更阑睇见城角阇，秋星一点栖匏瓜。
高吟行路之难曲，诗胆如斗惊刘叉。
余幼好奇字，曾读岣嵝碑。
弱冠窥衡湘，远自南海来。
七十有二峰，面面春帆开。
祝融迤岳麓，屐齿悭崔嵬。
煨芋多宦情，采药非仙才（《抱朴子》历数四岳，独不及衡。）。
有山不肯住，久为山灵咍。
今年作楚客，近在金沙堆。
江水衣带耳，欲渡犹徘徊。
君今先梦到，彷佛扁舟洄。
隔江见山寺，诗兴斜阳催。
晓起记所见，迢递如蓬莱。
停云久无馆，怀滋亦非台。
昔贤未遂志，飘泊矧我侪。
卧游即此是，真境无须猜。
惜哉霜钟声，驱逐秋梦回。
我读梦中句，宛似同游才。
人生不封万户侯，亦未尝识韩荆州。
犹当去寻一字师，到处逢人说项斯。
忆从束发结诗社，同辈时时一倾写。
心知此事非苟然，不畏古人畏来者。
胸中忽有五百年，捥底走出三干篇。
当其暂得快自足，既阅甘苦知酸咸。
天有阴晴月圆缺，人有悲欢客离别。
如是十年所作诗，皆欲拉杂摧烧之。
往岁从戎草露布，燕豫楚黔骑马路。
长亭短亭不记程，长歌短歌不知数。
直堕云门文字禅，敢矜杜老江山助。
以其来自古战场，生纸所写成一部。
雨樵先生老于文，诸侯宾客宰官身。
绝寒萧条嚼残雪，长沙卑湿栖閒云。
摇豪拂素序我集，花雨赞叹诸天尊。
抱三尺桐磨一剑，我乃于此登龙门。
呜呼作者既无手，呜呼读者亦无口。
家家自比李杜韩，人人自赏牙旷般。
岂知此事最寂寞，苟非其人可不作。
游心太虚绝町畦，弹指华严有楼阁。
君不见看花能悟道，弹琴将移情。
酒可不饮饮必醉，兵可不用用必精。
亮哉三长才学识，作诗与史合一辙。
我若有田真不恨，归去读书三万寸。
我闻邹衍谈天先说海，又闻天上银河通海水。
吾曹身寄天海东复东，譬若沧海一粟天一虫。
而况日月出其里，云雾集其上，山林城郭排当中。
横看海不阔，直看天不空，井窥斗量不足以为功。
吾曹那得知其故，闭门自作六合赋。
下士争万蝇，老生抱一兔。
既不识环海凡几围，又不识周天凡几度。
更不识天上之海，海外之天，又凡几重数。
所见所闻所传闻，聚六州铁铸此一大错（叶。）。
娄关居士愁更愁，无端忽作无边游。
灵槎一枝不知谁所赠，疑是神农所种树，遣取吴刚月斧丁丁修。
霹雳不焦乾坤浮，桴而乘焉虚若舟。
始据其上游，乃放乎中流。
风姨年十八，吹气不肯休。
浪花开万朵，龙女插满头。
相引居士诣斗牛，天关虎豹海翠虬。
约略望见五城十二楼，頫瞰水精宫阙寒如秋。
人以苏和仲为天马，我以石季龙为海鸥。
归来问君见何物，君亦芒芒不能说。
但觉直看而天空，横看而海阔。
再问空者阔者有象或无象，笔札唇舌难具状。
乃呼画师来，投以鹅溪绢三丈，非天非海是即非色相。
作枯木禅随所向，一客飘然坐其上。
噫吁嘻！
破万里浪，望九点烟。
浮萍不忘海，游丝飞上天。
羽翔鳞伏皆因缘，心胸开拓面目传。
君弹琴，我擘笺。
题君天空海阔之图，歌我天风海涛之篇。
楚国既秋，黄花无信，墙阴或置残菊两盆。景裴取以作供，得三花焉，余感其意为诗。
有秋无花秋不住，敦请花来秋已去。
当年楚客餐落英，至今疑是欺人句。
心知迟暮伤幽独，奈是渊明偏爱菊。
不从南海拜观音，竟向东墙窥宋玉。
嫣然一笑花之神，低头洗向玉女盆。
露索风弦不相惜，云阶月地空销魂。
似诉相逢苦不早，若个视花如视草。
冷叶阴无翠色留，孤根湿有青泥抱。
既似娉婷不嫁年，又似英雄不据鞍。
眉颦乍起妒山影，髀肉复生遮箭瘢。
先生与花同是客，不替花愁替花惜。
翻为千偈水在瓶，吟成三影镫横壁。
我意看花如用兵，不贵在多贵在精。
又谓品花如判狱，不求其死求其生。
变声谱作无弦曲，菊部头来看不足。
倚枕犹思白玉堂，坠茵直抵黄金屋。
芙蓉有露柳无鸦，夜深商妇弹琵琶。
借来梦里一枝笔，书寄人间三朵花。
篆书变隶隶变草，写字人多识字少。
千秋祖一王右军，王书独以兰亭宝。
传神阿堵谁者贤，书画船中一米老。
米之得王得其珠，馀子录录皆鳞爪。
前有骨醉平原颜，后有肉食吴兴赵。
赵虽学王实师李（北海。），世人但爱重儓好。
香光居士生太迟，却与海岳相里表。
我持此论未敢言，恐被馆阁佣书恼。
守斋公子锐于书，示我雨樵所临稿。
无垂不缩往必收，此法未绝乃稍稍。
想其落笔风雨来，视纸如地笔如埽。
既造平淡臻险绝，是谓笔酣而墨饱。
嗟余学书又不成，弩末焉能穿鲁缟。
遁于篆隶避真行，时亦蚓蛇补虫鸟。
不能善书能鉴书，见善书者辄倾倒。
今年作客长沙城，岳麓隔江青未了。
何当去寻岣嵝碑，归共两君相探讨。
诗三百五篇，圣人所手订。
自然古韵通，不至相径庭。
乃独宗沈约，而不依孔圣。
约居吴兴地，乡音本未正。
创声既多淆，分韵尤寡證。
束缚汉魏才，拘牵唐宋病。
腐儒撚其髭，一守苦争竞。
岂知今韵书，并非沈所定。
读书多多许，用书少少许。
多则才质宏，少则义理举。
不向如来行，不与将军侣。
公论岂无人，霸才自有主。
閒中窥陈编，人弃我亦取。
梦中读秘笈，鬼夺天所与。
万里助山川，一镫埽风雨。
考据与应酬，皆非我辈语。
性情各有真，片语不能强。
非心所欲言，虽奇亦不赏。
强作解事人，知一不知两。
善作和事人，言直不言枉。
几席有战争，门户或标榜。
得失寸心知，此语信非罔。
甘为老雕虫，名山何莽莽。
未必有其期，不可无此想。
盘古辟天地，姓名未尝传。
亦无长生术，但有出世权。
眼为日月照，气作风雷掀。
筋力变花树，骨血成山川。
捐此一身累，结彼万古缘。
有魂三百里，稿葬南海边。
或曰是疑冢，仿者曹阿瞒。
乃知一切事，草创未及完。
中道忽崩殂，上下何漫漫。
女娲补以石，天意殊未欢。
譬如束晰诗，不类雅颂篇。
章亥量地轴，脚步参差间。
豪釐失千里，瞬息误万年。
伏羲不工书，一画两画连。
帝舜颇好画，衣裳五采鲜。
麒麟与凤皇，圣人见亦难。
金鹏与香象，菩萨骑而颠。
龙虎负重名，蝇蚊有微言。
春花一色色，秋树一般般。
太虚本无事，造作亿亿端。
生生不得已，人以黄土抟。
死死不得已，鬼以黑狱安。
生死两不已，西佛而东仙。
理穷缥缈际，数定混沌前。
王郎斫何地，屈子问何天。
以此叩盘古，盘古对曰然。
伊吾塞南山松树皮厚二尺，色赤。龙雨樵先生谪官其地，曾赋长歌，顷以见示，乃属而和之。
赠君以禹贡峄阳孤生之桐，不若玉策天陵偃盖之楼松。
报我以广寒殿前八万四千户修月之青枝，不若成都诸葛丞相祠堂溜雨四十围老柏之苍皮。
我不能穷走邓林逐日三万里，又不能饱餐伏灵御风五百岁。
此树婆娑不可见，山不信鱼之大，海不信木之怪，橐驼矗矗以为马肿背。
雨樵先生仰天大笑冠绝缨，曰尔不见南山松皮年老能成精。
今虽难见南山松皮之情状，尚有一曲南山松皮之歌行。
我读松皮诗，一读再击节。
诗又奇于松之皮，松又古于山之雪。
雒常树生肃慎国，昔者盖已有此说。
不然叔孙殪长狄，身横九亩其色赤，得寸则寸尺则尺。
翳惟古龙鳞，羌有古虎文。
豹皮留皮无其人，牛则有皮儗不伦。
瓜皮李皮茫茫坠绪不入世系称曾孙，松花万斛散作瀛洲尘。
松钗一股聘天女，此其家不贫。
死无枝叶生无根，海水倒卷飞昆崙，红桐十番今尚存。
神农不敢制为衣，仓颉不知造作纸，吉祥菩萨开炉炼石不敢取作薪。
又何况一天王，三君子，五大夫及百虫将军。
我虽不见可无憾，尝读先生歌云云。
先生之歌感慨悲，此非皮相所能为。
叹息斧斤，斫为松柴。
亲近文字，题为松牌。
松寿不知其几也，奈何与麟皮作鼓龙皮作扇同此灾。
先生曷不去吟御沟杨柳都堂槐，或者曲江杏，孤山梅，而独短衣匹马过轮台。
田园将芜胡不归，濡染大笔题此抑塞磊落之奇材。
其奇也若此，客有歌于南山之北北山之南者，余焉能属而和之哉。
客曰否，余曰诺。
皮不存，诗乃作。
索米长安米无价，索饼长沙饼如画。
文章岂惯啖虚名，亲戚犹当剧情话。
先生说饼誉饼师，许我相侑青花瓷。
漱石以须嚼复嚼，乞邻而与迟又迟。
多应记事珠难省，乃以金错刀为请。
不用丰华排作筵，直须饕餮铭其鼎。
臣琎流涎臣朔饥，食古者化食言肥。
险比题糕自惆怅，瘦同饭颗还歔欷。
子公之指幸无迕，孝先之腹犹堪鼓。
若肯双骁玉女投，定教八尺金刚舞。
红绫梦断已多年，黄绢词成不直钱。
愿从五日求京兆，胜似三春宴状元。
尔时佛在舍卫国，冒昧城中来乞食。
祗疑法喜梵迦夷，谁知示疾维摩诘。
低眉试问意云何，钵缘未至窣堵波。
借花献佛法王法，将酒劝人魔女魔。
龙树菩萨散生债，周妻何肉皆为累。
一夜偶忘玛瑙盂，三年方得珍珠佩。
乃以舌示婆罗门，不作妄语微妙根。
取彼四界色香味，了此一切贪痴瞋。
我有普贤十愿海，如是音声自忏悔。
夫人既许面可磨，和尚敢云诗不改。
有句无句钻以禅，更愿饼大如蒲团。
圆通法在三摩地，欢喜心生八部天。
先生谪官轮台，面灵山筑室而居，杜拾遗所谓「窗含西岭千秋雪」者，物莫古于此矣。八年而返，恋不能忘，属余分书榜其室曰「古雪山房」，系之以诗。
西天青山飞，北海黑水决。
中有一亩宫，迢迢古离别。
胸次何峥嵘，眼前忽突兀。
热抛七品官，冷看千秋雪。
始为袁安僵，既作苏卿齧。
一笑天花开，花心压山骨。
问君来处来，所见见此物。
问我去处去，所闻闻此说。
当其集霰时，乾坤未分列。
不知山先开，不知雪后结。
有雪山则灵，有山雪不灭。
乃至无无山，亦无无雪绝。
冻劫十种仙，老参三世佛。
九点齐州烟，一丸秦时月。
于此住一客，闭房数晨夕。
皑皑称雪子，索索颂雪格。
昆明池底灰，比之则太黑。
长安市上尘，比之则太赤。
言粉则已苍，言泥则已石。
忍而与终占，犹白雪之白。
直教八味清，恨不十年谪。
缘尽入蓝关，遂与此境隔。
雪堂无故钉，雪车有覆辙。
云海变须臾，冰山限咫尺。
曾穿东郭履，未卜南村宅。
古风接混茫，今雨感畴昔。
禁体诗才成，消寒酒方剧。
人间梓树青，天上桃花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