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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城西落叶飞如雨,切切阴虫啼菜圃。
比屋难寻列戟家,居民只剩淘沙户。
荒池阒寂不逢人,断井颓垣迹已陈。
为访前朝徵故事,颇闻古巷住皇亲。
皇亲旧是小家子,有女深闺娇莫比。
得价甘抛在掌珠,入宫安望还乡水。
才华绝代动君怜,几暇听吟红叶篇。
位进宸妃承宠渥,封加壤子受恩先。
只愁身闭葳蕤锁,眼看宫槐黄又堕。
日影空随鸦翅翻,天颜罕遇羊车坐。
乌蟾变换几朝昏,龙衣亲拜娘娘尊。
去国思亲悲帝子,眼花头白见神孙。
外家尊礼踰前世,一脉金张竞奢丽。
御翰亲题尧母门,帑金催建宜城第。
车如流水马如龙,填咽通衢软绣浓。
家恃高明忘鬼瞰,表修恩泽拓侯封。
明年诏起西湖墓,漆棺入地三泉锢。
黄昏路黑闪鱼灯,白日云寒迷宰树。
西风容易过繁华,沁水田园属那家。
陇上已栽杨恽豆,路旁谁问邵平瓜。
即看历劫山河坏,转烛兴亡同一喟。
泣别盘先铜狄倾,负恩塞亦卢龙卖。
辛苦池台几载营,一朝狐兔窜榛荆。
每来乔木风烟里,如有名花叹息声。
当时闻道推恩重,婵娟不许江南供。
似此婆心造福多,尚应佛号焚香诵。
遗泽曾无五世垂,乌衣何处认门楣。
飘零金埒铜沟梦,惆怅山枢蟋蟀诗。
铅刀无良割,缯牛徒外荣。
何如杜元凯,胸有武库兵。
愚智三十里,渺若河汉惊。
蠹鱼走厨簏,聚书多鬼名。
此腹何负公,不使相拄撑。
古来课士法,经史以岁程。
贱生惧学晚,末由涉登闳。
持斲问轮扁,材藉大匠成。
载赓伐木篇,愿言求友生。
子倘能我来,嘤嘤有同声。
子倘不我来,踽踽吾独行。
按:【评】此二篇不失古人赠言之义。
苍苍茫茫江一面,雨入江光吹不见,前滩后滩白如练。
有风顷刻七里过,无风奈此七里何。
忽然雨势挟风至,但听来船争唱顺风歌。
我船甘让来船走,画本留看黄子久。
望穷寒水竹回环,洗出青山橹前后。
牧童自驱黄犊回,渔郎正放鸬鹚来。
笠檐蓑袂尽邻舍,对江几扇柴门开。
丹青未见今见此,水外是山山外水。
客到先愁无路通,何况迷离烟雨里。
山头雨作山中泉,蜿蜒都在树杪悬。
东峰一泻落千丈,雷霆乃殷西峰颠。
此时忆杀严先生,羊裘孤拥寒不轻。
我欲松门一杯酹,苔荒路滑无人行。
传闻名利人,不泊钓台下。
扁舟独纵横,问我何为者。
玉壶买春雨堪赏,尺半白鱼新出网。
饮酣抱瓮卧船头,听得舟人齐拍掌。
数枝柔橹划玻璃,百幅蒲帆眼底齐。
夕照乍明风亦转,行行一路画眉啼。
按:【评】机势畅达,颇近大苏。苏诗尽有通篇作对语者,尽有通篇不作对语者。此诗重刻本改就对语数联,翻觉勉强,且改去「画本留看黄子久」句,而下文「丹青未见」云云,似无著落,兹从原本。
我读田园诗,渊明信无匹。
下而及储王,言语亦朴实。
要其所本来,风雅提一律。
稼穑万万古,耕种无异术。
盘中一日餐,辛苦所自出。
豳风七月陈,祖德生民述。
农事以开基,所重民之质。
按:【评】二章皆有淳古之气。
扁舟屡沿转,不厌风水听。
况兹雪霁佳,片月林外醒。
寒姿结窈窕,幽壑穿珑玲。
云归微素合,波往虚光停。
明明帆弄叶,皛皛晶开屏。
身在众山中,不知山色青。
岩端发清磬,潭底摇疏星。
桐君尔何人,寂寞仙扉扃。
携锄采药去,归来已千龄。
幽梦永今夕,鸡唱天冥冥。
按:【评】「云归」十字,真得康乐之髓。
江上雪初罢,悄然人意孤。
炊烟认遥郭,野水停征舻。
流声噭猿急,息影归鸟逋。
自怜岁寒心,日暮犹江湖。
羁愁梦馀积,素赏尘外殊。
天光彻上下,岚气游虚无。
缅怀赤松迹,宛对蓝田图。
佳人若为招,薜萝思故吾。
会看三径埽,莫惜田园芜。
按:【评】起调好。
春风吹橹声,摇曳在烟际。
溯游从回波,谋野获新霁。
柳条绿已舒,草脚青尚细。
微微剩松雪,稍稍出山髻。
前村暝逾深,远树明复翳。
徐闻钟磬招,愿结瓶钵契。
人来僧语熟,月大寺门闭。
三匝绕花身,赞以妙香偈。
按:【评】化选体之板重,而以疏宕出之,不必似谢,而谢之神理自到。
策屩快斯游,登顿不辞惫。
天冷汗已挥,松风吹一快。
翠羽无喧声,悄然入香界。
群花矜玉照,光满路为隘。
愈上愈出奇,晴空万梢画。
云边礼塔还,鸣泉答幽话。
山君驯不扰,梅祖老当拜⑴。
就佛问灯传,吟诗破禅械。
斜阳转花阴,色比衲衣坏。
按:【评】「群花」十字新警。
⑴ 皋亭种梅,自显义庵始,居人谓之梅祖。
镜径三寸六分,重十两有半,背作宝相花八,盛捧双鱼海螺之属。铭曰:「鍊形神冶,莹质良工。当眉洗翠,对脸传红。如珠出匣,似月停空。绮窗绣幌,俱涵影中。」几三十二字小篆。按,张君房《丽情集》载蜀后主衍幸凤州,天雄军节度使王承休妻严氏有美色,衍爱幸之,赐以妆镜。其铭云云。
古镜苍凉秋一片,镜中之人今不见。
三十二字铭在阴,写翠传红过如电。
丽情记自张君房,王家阿妇承恩长。
菱花但照颜色好,不照国家兴与亡。
嘉王酒悲涕泗横,谏书上者蒲禹卿。
眼前金鉴不知贵,乾德匆匆了此行。
绮窗绣幌都安在,千里山河一朝改。
鸾凤态闻泣玉台,蟾蜍已分沈沧海。
土蚀苔侵又几时,摩挲祗益后人悲。
蛾眉梦断狐狸穴,金碗人间那得知。
自从花落芳林园,剩有鹃啼三赵村。
莫笑武当山上镜,山精独自拜黄昏。
按:【评】起得苍老,后幅哀艳,极悲凉酸楚之致。
明嘉靖中,张庄僖公劾严嵩父子、伊王典柍,为一代名臣。暮年,其弟侍郎公为筑室菱湖,极一时裙屐丝竹之盛,世所称四雨庄是也。今已为禾黍之区。舍人埙为侍郎公六世孙,绘图以纪之,而属余赋其事。
余家本住吴兴里,近徙钱塘百年矣。
一船风雨过西陵,年年麦饭棠梨里⑴。
舍人生长姑苏台,渊源乃是菱湖来。
却思先世钓游处,两家鸥鹭无相猜。
比来同在长安住,祖德重看后人赋。
一幅图开四雨庄,呼余来认苕溪树。
苕溪清远多钓家,门前流水足鱼虾。
饭香酒熟门不掩,好风吹落溪头花。
前村后村斜日紫,略彴一条横跨水。
桑柘阴中曳杖来,无人识得尚书履。
尚书朝内有声名,袖里弹文四海惊。
兄弟田园归隐后,至今禾黍共秋清。
舍人感旧尊前说,指点溪山重识别。
午桥零落子欷歔,丙舍荒凉我呜咽。
白蘋洲上可垂纶,何日仍邀作比邻。
一亩先人敝庐在,与君同赏绿杨春。
按:【评】并不装头盖尾,任意写来,情景俱足,前后映带,法密无痕,信非能手不能到。此诗重刻,「尚书朝内」以下增入对偶四韵,转嫌板滞,仍从旧本。
⑴ 余家祖居乌程,有庄在西陵村,岁时埽墓,每宿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