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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不远千里道，三月援而止。
依依渭阳情，劬劳念母氏。
母氏不可见，舅乃母之弟。
见舅如见母，天涯得所主。
主人生计拙，无钱为汝使。
新诗日以多，亦不能和汝。
匆匆晨告别，楚游采兰芷。
南望鹡鸰原，兄曰嗟兮季。
季也展吾甥，见甥如见姊。
姊昔视吾病，吾病濒于死。
扶床拊吾手，掩袂提吾耳。
阿弟好自将，行行我去矣⑴。
一去不复还，九原隔万里。
回首十三年，悠悠梦魂里。
此意甥毋忘，泪落清漳水。
⑴ 戊午夏，余病剧，姊来省视，随之松阳任，不复相见矣。
一官如传舍，淹忽五六迁。
住此复几时，而乃谋所安。
王事况靡监，悤悤理征鞍。
一散顽腰脚，隙地寻西偏。
芜秽受畚挶，拓之强使宽。
径直使之曲，衰斜如弓弦。
坐移咫尺势，穹壑罗云烟。
甘蕉红一本，苦竹菉四竿。
杲杲望新雨，雨司生杀权。
十年计树木，成阴良独难。
弃我去者去，后来知谁贤。
吾姑乐今夕，少饮得晏眠。
月明解人意，花影纷檀栾。
王事远于役，驱车来阜昌。
是我乐思地，民亦不我忘。
老者闻我来，鸠杖相扶将。
使君去我时，我筋力尚强。
今我头雪白，两目一以盲。
壮者闻我来，倚锄叹道旁。
使君去我时，岁时遭旱荒（乾隆八年。）。
今吾娶新妇，薄田餍糟糠。
少者闻我来，挽须争跳梁。
使君去我时，闻我方扶床。
我今读论语，口诵两三行。
纷纷竞罗拜，下堂复上堂。
使君昔为官，畏缩气敢扬。
使君今为客，舞蹈容我狂。
狂呼未及已，忽焉泪沾裳。
使君之来此，为日苦不长。
终当舍我去，我民心内伤。
尔民心内伤，我亦九回肠。
某家翁已死，某氏儿又殇。
某贵今罢斥，某富今消亡。
九年一弹指，清浅阅沧桑。
所喜二三子，学业不可量。
它年验师说，瓣香留华阳。
华阳埽趺迹，驾言归蒲匡。
扳卧竟何益，依依送出疆。
出疆一回首，云树隔苍茫。
① 四月十二日过此，芍药仅含蕊，牡丹数丛开甫盛，踰月重经，两失却矣。余既与世缘，悔匿之不早也，感作二章。
我去花未开，我来花已落。
何相避之深，垣踰而坯凿。
急于炫世者，智不如芍药。
谁能肖像求，毋乃县赏索。
遐哉朱桃椎，道上置芒屩。
牡丹去正开，今来花不见。
髣髴帷中人，优昙一涌现。
情波未易恬，意蕊最缱绻。
不如不目成，与花无半面。
去亦不汝德，来亦不汝怨。
栽桑八百株，种粳五十亩。
未离衣食计，清风亦尘垢。
无人不必无，有人所应有。
维竹暨梧桐，与兰订三友。
公托契者高，俯地视南斗。
百卉绝鲜欢，弃多斯大受。
走也乃弱植，爱顾忘其丑。
草不言而芳，木不才而寿。
莞枯随所集，遑问灌园叟。
何相赏之深，以心不以手。
春华敢争先，夕秀宁殿后。
窅然空谷中，居以瓮为牖。
摒挡桃李姿，勿令二五偶。
童约慎持之，瓣香期耐久。
① 在辉县城东二十五里，坟有二，左王右妃，妃陵园更闳丽，有万历敕封之碑。今改为寺，康熙年间，僧以四百金买得之。
福王之国时，装储罄山积。
潞乃帝母弟，其妃受封册。
富亦不可量，茔制亘广陌。
外以石为城，重门高百尺。
拾级杖而登，殿寝嵌绀碧。
回廊如游龙，有亭鸟斯革。
缮具十年计，输材万夫力。
枯骨期速朽，谩藏鉴古昔。
已而群盗起，中原陵毁蚀。
邑小僻在山，卒逢赤眉赤（污吕后尸。）。
襄阳投之水，洛阳以鼎食。
宝玦青珊瑚，草间泪沾臆。
亡命弃故都，佛来宅其宅。
归降年不永，何以安魂魄。
长夜漆灯翳，重泉银碗匿。
曩令裁流水，冬青数行植。
麋鹿往游焉，讵为僧所得。
下马感盛衰，悠悠我心恻⑴。
南冈先生曰：厚葬诲盗，而前藩汰侈，卒致乱亡，亦以此见之。
⑴ 潞简王翊镠，穆宗第四子，妃李氏，子常汸嗣。崇祯中，盗发王妃冢。常汸流寓于杭，顺治三年六月降。
苏门山庳隘，濯濯无颜色。
孙登鸾凤啸，阮籍鸱鸢吓。
风雨飒中天，百兽为之匿。
临眺动群疑，虚名若浪得。
而我不谓然，阐微贵摭实。
此山空其中，上土下则石。
万窍搜天根，一线贯地脉。
灵气萦绕之，源源通不塞。
运济卫河流，滥觞罅缝坼。
其功助灌溉，其害谢冲激。
倒浸玻瓈屏，山固兼水德。
嗒然不自明，悃愊道用默。
受侮于目论，甄藻赖宝识。
朗朗见山心，白云澹夷怿。
清辉（阁名。）良复佳，试泊张融宅。
国家无兵又无饷，空腹空拳与贼抗。
云梯柏台高于城，城上悬楼屹相向。
药烟一线红光开，地皮倒陷轰雄雷。
从空磨荡星迸落，血肉狼籍飞灰埃。
督师（丁启璿。）芒芒丧家狗，畏贼如虎背而走。
按臣（严云京。）临河不敢渡，委弃孤城要谁守。
城中食尽人食人，牛皮皮袄遭割烹。
盐池忽生缨络草，拌入鱼米葱油并⑴。
马矢尾追手俯拾，粪堆中物靡不争。
鸠形鹄貌满路侧，白昼阴阴火光黑。
抵死终无一人降，神号鬼哭呼杀贼。
贼一再至锋甚凶，刻期肉薄乘我墉。
三至意态反閒暇，雌伏处女哑以聋。
黄河天上鞭鱼龙，齧堤北入崩而东。
城如仰盂水羹沸，万马蹴踏鸣万钟。
艮岳差高没至顶，周王何罪潴其宫。
人尽挤之窟穴底，一切葬具无所庸。
贼前闭气规地脉，顺势导与黄河通。
黄河一通不可塞，贼亦奔逃丧魂魄。
彫攰百年今渐苏，城之四隅草其宅。
锹锄掘深二三尺，屋脊宛然瓦龟坼。
下埋金宝未销泐，川媚山辉一富国。
⑴ 红虫即金鱼子，加葱油炒食，谓其味如鱼米。
山脉起嵩少，蜿蜒西南驰。
崖断截奔马，龙头覆压之。
武侯本流寓，相地惬所宜。
躬耕置理乱，长谢与世辞。
其时天下才，魏得什八九。
吴亦大有人，抗衡画江守。
帝胄无尺土，又无开济手。
跃马避险艰，拊髀叹衰朽。
轩轩三顾馀，一龙为我有。
出处关际会，汉厦扶将倾。
世尽昧大义，卓哉赵顺平。
后世短将略，据蜀宜敛兵。
顾维付托重，敢忘白帝城。
伯仲见伊吕，杜陵实公评。
窃比于管乐，谦词惧过情。
草庐今安在，凭轼兴不浅。
庙势拱荆樊（博望镇有庙，在山顶。），泉神达汉沔⑴。
入夜闻兵声（有道士居住，夜闻兵声，乃移去。），馨香胪祀典。
歌罢神弦曲，风云莽舒卷。
注：俗儒每以成败论人至谓武侯短于将略不知在草芦时已早定天下大计前后出师尽瘁以报先帝知遇之恩而已千载而下深悉武侯心事惟少陵一人此篇帝胄以下一段庶乎可称公评。
⑴ 庐有井，青石为床，汲绠渠数百道，数不能真。
巫山神乃天降予，玉篆灵符佐大禹。
淮涡锁住旡支祈，神去神来神不语。
霞为衣兮风为裳，羽旂璇室渺何许。
无端一赋误高唐，暮暮朝朝有云雨。
迷离绝似武陵娘，荒诞几同磨面女。
从此无情生有情，是邪非邪梦境呈。
楚襄坐以忘仇罪，宋玉蒙其好色名。
当年托讽神光远，女也怀春愁缱绻。
水中罗袜步非虚，月下玉笙吹不断。
先生遗行岂在多，贞淫二字关惩劝。
遗庙荒村今尚存，墙隙无人啼鸟怨。
兰草香飘明月池，桃花目断铜昏堰。
四围环绕天如瓮，红霞织锦花无缝。
船从何处刺花开，世间那有秦人洞。
秦人避乱晋谈玄，与楚好鬼相牵连。
陶公假托出世想，毛女附会升天缘。
兹来亦是桃花渡，桃花未开杏花暮。
杏花也复可怜人，何必桃花问前度。
渔弟渔兄不知数，满前指点安得误。
峰回谷转水淙潺，到眼濛濛隔烟雾。
倦游人自不寻源，琴弹归去来兮赋（此赋已入琴谱。）。
三十五天悬道书（桃源白马洞即道书三十五洞天。），何人敢犯龙威怒。
藉口重来津已迷，阮刘惆怅天台路。
东风遮住洞中春，岁岁桃花笑煞人。
石在沅陵倒水洞上，石窦十一，窦中藏木槥五，所谓沉香棺也，仙蜕之名，或取诸此。间有健儿絙而上，以竿撩之，雷辄怒击，不知知代物。溆浦楠木洞有船，长可八尺，所谓沉香船也，亦不可解。云间陆鹤沙《东还记程》指为县崖攻洞之具，引泸溪机床岩为证，究亦臆断耳，志皆未详。
岩岩仙蜕石，举手天可攀。
瞰临无底溪，树根戟倒攒。
势削锐头出，下绝梯升缘。
何年木槥五，累累风槌悬。
仿佛昆吾观，披发神所躔。
又疑尸陁林，衔肉鸦腾鶱。
回视楠木洞，乃有沉香船。
嵌空无波涛，谁为百丈牵。
识是攻崖具，其式机床然。
昔者蛮叛服，度师于其巅。
鲸鲵同一族，狼籍堆空棺。
时闻雷火击，杀气森戈鋋。
及至星月黑，啾啾寒号烟。
烦冤一湔雪，死绥惟汝贤。
无家可遄返，长此姑安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