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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我本山中人，辛苦涉尘世。
腼颜不家食，橐笔学书记。
区区抱一身，动乃招贼制。
去年水西路，性命尝轻试。
到此席不暖，粗作安砚地。
彼贼信吾谋，揭竿千里至。
中夜闻警讯，四邻各奔避。
我生匪自私，他乡孤客畏。
凌晨策驽马，瞢腾杂醒睡。
僻路窜荆棘，马逸身复坠。
艰险事则有，急中无劳瘁。
故乡犹用兵，边报朝夕递。
只身易为谋，全家难为计。
世乱绝通途，空洒阮公泪。
劳薪旧惭樗散老，忍说爨炊收用巧？
百年鼎鼎竟无成，朝蜀暮燕何日了？
逃名我与世相违，岩疆修干今搜讨。
多士停征十五年，屈指刚逢岁在卯。
手持故人招我书，胜会先期及秋杪。
中宵驱马历播州，踏破荒山残月晓。
忽令学奏承平曲，花样抛忘肠肺稿。
揭晓携观偕友朋，榜纸高悬设庭燎。
百二十人尽英豪，著我蜂腰嗟弱小。
一名不得慰衰亲，九泉难诉空烦恼。
此时偕弟曰归来，家山惨淡逢人少。
颇伤闾里经盗贼，又见沟渠填饿殍。
候门儿女初长成，手摩头发如蓬葆。
残书庋架半凄凉，瘦菊卧枝馀窈窕。
新妇慰意殊可怜，旧话欲述嗟已杳。
宵中往往不成眠，起唤妻孥索床蚤。
去住无策竟两难，聚散一朝殊潦倒。
历年季子惯辞家，多情故旧还倾倒。
橐中分赠游子装，助余遍踏长安道。
别有同心赠句人，软语丁宁情况好。
漫把云泥较升沉，忍使车笠异怀抱？
临歧怅怅不成辞，后会茫茫各自保。
行藏无具只增惭，科名厌说侥幸早。
独怜家计苦萦心，长途无策缓忧捣。
离情欲诉不得尽，一夜心旌逐飞鸟。
为子不能孝，为父奚能慈？
平生骨肉间，情薄泪空垂。
去乡七千里，宛转困奔驰。
五年三离别，焉能顾所私？
胡为入我梦，宛转在门楣。
老妻坐我旁，哽咽不成辞。
意中为推测，似说我娇儿。
娇儿去我时，双鬟初覆眉。
窄窄凤头鞋，行共阿娘随。
云是新年来，饱经寒与饥。
弱体瘦不禁，病骨日支离。
阿爷出在外，苓术乏所医。
未卜此微生，能复保平夷。
意欲为分解，口强舌本迟。
面目自惭忸，中心怆以悲。
倦仆起欠伸，惊倒堕床帷。
扪颡汗如濡，滴滴落枕隅。
拥被不成寐，灯昏灺渐危。
消息久未得，行思更蓄疑。
安得生长翮，奋飞慰汝为。
浊漳河头春水生，乱流四溢晓波横。
役夫挽衣牵马过，蒲苇骚屑水禽鸣。
客行喜及天色早，过午索车彰德城。
车行蹒跚石荦确，斗然雨势如盆倾。
着眼太行望不见，黄尘涨起高峥嵘。
冲风激沙同一色，漠漠天地忽晦明。
森立万木枝叶堕，虩虩迅雷耳不明。
挥鞭乱落捶马背，拳足不出身倒行。
急趋人家作休息，屋角晖晖来晚晴。
黄昏更涉荡阴路，细流滑滑坑谷平。
笑电时掣紫金蛇，遥天无际划苍冥。
城郭荒凉人稀少，只有断椽支坏楹。
牵车下马趋堂下，吏役走散馀老兵。
邀入驿舍苦卑湿，半明半暗灯透棂。
破门敝席略安置，手探饼饵大如星。
云此县小差徭重，驿递供支费经营。
大府飞符下郡县，军行如火无留停。
兵卒到门索车马，语言啁哳面目瞠。
刍薪麦米支无数，迟汝难蠲皮肉刑。
万里求官意良苦，异地宁免饥寒经。
毋嫌草具不恭设，差胜饱食笾与铏。
远游伶俜百念退，穷途阅历深人情。
拂席支砖略屏息，空阶残滴落铿鍧。
夜阑人定不成寐，默数荒城长短更。
双轮蹴碾沙尘细，漏日穿篷射马背。
寂寂古原悄无人，倦眼瞢腾杂醒睡。
广平先生唤不闻，葆祠巫歌迎送神。
扪壁细读梅花赋，惭愧当年下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