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为六君子篇示诸生,孟生知余篇终所云亦诡词,乃执《杨雄传》来问曰:「雄澹泊如此,然则其为文章亦自适而已,而班固推雄之意,以为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雄岂犹不忍于后世之名乎?」余折之曰:「此不可以如斯顿悟也。夫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见于后世哉?』夫子岂犹不忍于后世之名?而云此者,乃其所以发愤著书之由,且维持万世之天下,俾不入于二氏之教者,亦即在此矣。人之以文章自适,而从容乐道,一无所为而为之者,岂其新学而遂能然耶?高明之人不难于倦世,至于捐其所谓富贵利达者,以就于兹事,而非若有千圣百王之揖让于前,千龄万代之人之承望于后,则又孰肯老死于此而不悔者哉?故自孟子而来,至于今,凡不愧为圣哲之书者,其后大帅皆不能自已,而其始也,亦莫不欣动于夫子之言,此其所以为万世师也。」吾惧孟生之味道未深而颇已轻世,流弊滋大,复作诗令诵之,因篇末数语,命曰《三君子篇》。
老氏结巨网,释迦悬利钩。
纷纷下人海,垂饵当乱流。
以彼溷中趣,兼之性命浮。
何患英雄人,不来流上头。
流头大鱼上,形瑰果如牛。
变化直飞去,二老胡不收。
乃知青云上,招手有孔丘。
借问孔夫子,何术招此俦。
彼无异端在,一语教人愁。
气尽即无我,长生言不雠。
轮回不可得,寂灭终耻羞。
盖棺万物尽,惟独斯文留。
沈雄乃不死,精力斯当勠。
此道一深入,机来难自由。
胸中沃至味,玉瓒盛黄流。
贪瞋怨恸怖,一一皆谬悠。
乃知师恩重,耸我出我幽。
与我一世间,福禄诸天侔。
假非玉书圣,不恐宁肇修。
万年弗可揭,一揭乾坤休。
老聃树桃李,独秀惟庄周。
此人澹无欲,永可泥涂龟。
一朝感鹍鹏,欲作逍遥游。
公然脱彼网,吾学同喜忧。
灵均亦在楚,孟子还居鄹。
当日三君子,朝朝阅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