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口大雪醉中作歌(甲申) 清末民国初 · 易顺鼎
男儿生当横行青海头。
金戈铁马叱咤千貔貅。
健儿醵饮椎肥牛。
雪花怒扑青貂裘。
醉呼杀贼刀飕飕。
血浪作冰红不流。
追奔万里身穷搜。
白草尽折龙沙秋。
夺取天山为酒楼。
还报吾皇开一州。
功成不受万八千户冠军侯。
但得铭燕然,画麟阁,人生快意可以休。
不然便当著红衣,买乌榜。
越角与吴根,酒船来更往。
吾闻太湖之水三万六千顷,中有莫釐龙女烟鬟两。
梅花大如拳,雪花大如掌。
片片飞来打渔网。
何况西子湖头天下奇,段家桥上平生想。
卜宅应邻处士庐,看花更唤西溪舫。
两三竹屋万梅花,十二红桥双画桨。
水云香雪一空濛,不见幽人闻笛响。
鹤子梅妻为眷属,渔兄樵弟皆俦党。
藤床茗碗与药炉,棕笠芒鞋兼竹杖。
肯将南面百城王,换取西湖一亭长。
四万钱不买子美邻,一曲湖何必官家赏。
清风明月自在天与壤。
吾辈万岁千秋魂魄可长享。
死便题我诗人不为枉。
吁嗟乎秦关汉塞上,遥望军门开。
既不能仗长剑,与尔风云龙虎相追陪。
吴山越水间,又棹扁舟回。
亦徒为吹短笛,使彼烟波鱼鸟都惊猜。
狂奴落拓胡为哉。
曾习飞钳读奇赅。
此骨岂合终蒿莱。
十年憔悴须生颏。
西飞之乌无情去我亦何速,似有雠家怨客贿天驱日潜相催。
途穷岁暮行虺隋。
东思北阙西南陔。
可怜单舸方溯洄。
楚江之上袁山隈。
一篷压我如生埋。
复如穴中寒虫颈瑟缩,笼间病鹤毛毸毰。
朔风捲地兼捲波涛来。
直疑猿嗥虎啸,又疑千军万马争喧豗。
云头黑似漆,日脚黄如醅。
江天碧色寒成灰。
此时可以痛饮登高台。
忽然吴头楚尾千里人迹绝,惟见苍者沙鸥、白者湖雁、乌者林鸦、黄者野雀,疏疏落落尚著数点空中苔。
须臾寒重影皆灭,眼中剩有缟衣宿鹭拳千堆。
不知天上之龙玉鳞玉甲三百万,何事尚与地底之龙鏖兵苦战,争此一寸无用骊珠胎。
徒令道旁鹑衣子,冻骨僵卧身如柴。
寒冰刺肌肌欲裂,夜乞鬼火烧枯荄。
即看此时江上炊烟冷,茅屋其中正有号寒之妇啼饥孩。
又思防边千万卒,铁衣裹水光皑皑。
欲战不能归不得,日伺债帅充舆儓。
玉帐沉沉正高宴,烛花烘热貂边腮。
羊灯照天三日火,羯鼓震地十月雷。
岂知营中夜奇冷,雕戈作枕方衔枚。
汉家故事有制度,边庭怨气成凶灾。
狂奴落拓胡为哉。
犹复羊裘室中拥,兽炭炉边煨。
一身饱暖空白恧,万命饥冻谁能哀。
此时若非沉沉痛饮那得开胸怀。
适看雪中黄州好城郭,临江赤壁高崔嵬。
人言周郎于此困魏武,东风一炬遂使楼船十万飞烟炱。
老奸垂死雄气尽,松柏归向西陵栽。
当时短歌对酒语危苦,颇类帐中起舞泣数行下项羽穷于垓。
小乔夫婿白英绝,行年三十秋兰摧。
霸业销沉付江水,纷纷鹬蚌真堪咍。
青山今日亦头白,何况千年王霸才。
后来乃有峨眉仙客文章魁,五年此迁谪,两度曾徘徊。
吹箫载酒二客偕,与酣落笔何奇瑰。
文采风流照终古,岂知生前命宫磨蝎九死投琼崖。
天生奇才果何用,祇与宵小供挤排。
忧谗畏讥固不屑,投閒置散宁非乖。
狂奴落拓胡为哉。
生世与公同不谐,安得乘风跨鸾背,下视万劫如飞埃。
古来真人好游戏,蒙庄曼倩工嘲诙。
忧生吊古徒自苦,何若高歌拍铜斗,纵饮倾金蛊。
莫使天涯明月照我持空杯。
积雪峨峨忽惊堕,与我玉山共倒非人推。
君不见江干好钓船,中有渔翁住。
得醉即眠何所虑。
布被蒙头几层絮。
谁知奇绝江山百战场,却是今日吾曹鼾睡处。
梦中鼻息如怒雷,化作惊涛渡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