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丙申中秋前八日往虹桥视家珠殡宫作（一九五六年） 现当代 · 龙榆生
今番不似前番了。一睡连昏晓。
千呼不应意云何。可忆灯前瘦影漾帘波。

洞庭秋好归无地。馀韵萦云水。
新词琢就与谁看。最是兰心相印月光寒。
按：吴门女弟子龚家珠曩在音乐专科学校从予受唐宋词曲，喜歌予所作玫瑰三愿曲。既卒业，不相闻者屡年。会予遭幽絷，家珠奔走营救，不遗馀力，又为邀集旧时同学，开音乐会于上海兰心大戏院，所演奏多为拙作歌词，并以门票所获，赡予家常。省予吴门狱中，一日语予家有薄地在洞庭西山，思谋诸老父，他日为结茅于彼，延予息影其中，更相从执卷学诗焉。予因感其诚，略师唐宋大曲及文人散套体格，为制长短句，题曰洞庭樵唱。家珠一过目即能暗诵，已而及门无锡钱仁康教授为制五线曲谱，家珠倚曲歌之，谓犹未能与词情相称也。迨予脱厄，而家珠婴肺疾，加以脑膜炎，昏迷屡岁。其父翰青翁倾产为之疗治，神思渐复，而脊髓神经损坏，不能挺起坐，僵卧病榻者七八年。予每兼旬往视，温语慰藉之。每闻予褰帘呼唤声，仰首凝视，悲喜交集，恒讶予何清瘦乃尔耶。迨予辞出，辄倚枕目送之，若不胜依恋者然。予为遍访名医，皆辞以难能起废。今年七月一日，予复往视，一灯相对，执手凄然。孰料别才廿馀日，遽于二十六日长逝于广慈医院。予既倚声声慢一曲悼之，今晨至西郊抚棺一恸，复成此阕，冀幽灵未昧，他日当结响于苍茫云水间耳。一九五六年九月十一日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