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客,问于林湖主人曰:盖闻天地之东,胜界错列。
厥有林湖,乃居其一。
而仆局于尘臼,曾未之觌。
洎薄游于西湖,爰创觏夫玆域。
然而千奇万胜,一瞬难穷。
子盍胪其梗槩,俾余心焉豁蒙。
主人曰唯唯,原夫义原之北,巨泽是潴。
载于地志,寔曰林湖。
群山之所环,众流之所滀。
有坛屹其千尺,于勒之所栖息也。
有堤缭以十里,河东之所营度也。
美哉万顷之洋洋,涵乾象而浸坤轴。
投长縆而测深,曾莫知其所极。
洪涛喷雪,细浪展縠。
挹之无竭,挠之不浊。
荡㳽㳽其漭沆,信乎应龙神蛟之攸宅。
将非造物者,钟一气于无极之元者乎。
其南则渗流石窦,储水钐渊。
疏其馀派,灌于渚田。
迨稼事之西成,郁万畦之黄云。
眷彼高阜,华构翼然。
眄玆平郊,大道如弦。
缤士女之还往,络轩盖之翩翩。
渔村樵店附泽而居者,盖有数十户之延绵。
其北则燕岩岧峣,直踞湖尻。
脩汀曲渚,葭菼柽柳。
群峦列岫,控远势而相挹。
盖乃龙头之山,烟横翠屏,雨濯青鬟。
林谷清幽,隐者所盘。
楩楠杞梓,寔生其中。
森邓林之如束,繄邑人之是赖,栋千家而柱万室。
其东则断壁相纡,悬厓如削。
倒影湖心,荡摇丹碧。
蔚䕺卉与灌木,纷郁蓊而薆薱。
吐葩飏馨,布叶交翳。
松风一起,万壑竽籁。
妆数叠之云霞,幻龙眠之图绘。
其西则水溢为瀑,倒泻百尺。
霜霰交飞,风霆迅击。
喷薄轰豗,神𢥠鬼慑。
下有红流之洞,上有候仙之阁。
穹岩邃谷,幽涧茂林。
长松虬屈,十亩苍阴。
抚斩蛟之遗躅,凛壮气犹至今。
尔其春风扇和,百卉争妍。
山桃涧杏,踯躅杜鹃。
深红浅白,流艳烨然。
张画屏之熠煜,裛藻绣之光鲜。
及夫黄梅之节,时雨润物。
绿树交荫,葱茜可悦。
青蘋泛波,翠荇牵风。
览群芳之竞茂,咸自得于天工。
迨乎素帝按序,青女铺屑。
野菊钉金,岩枫噀血。
潦缩沙呈,烟消山出。
镜万象而涵虚,水与天兮一色。
洎乎玄冥尸律,积水凝冰。
刚风夜吼,六花朝腾。
千岑饰玉,万树缀琼。
骋雪车于琉璃,恍御风余上征。
乃若涵蓄之饶,寔繁厥产。
鸟则鸬鹚鸂鶒,鹳鹭凫雁。
游泳清泓,翻波掠岸。
啄青菰而饮白水,曾不婴乎弋弹。
鱼则鲇鲡䱊𩶫,银鲫之腴。
纤鳞巨鬐,戏跃腾趋。
大如龙门之鲤,美若松江之鲈。
亦有水葵罗生,采采水涯。
叶如青钱,茎类银钗。
和蜂液而一啜,沁清馨于肺胃。
宜乎张别驾之梦想,宛然陆内史之风味。
主人乃于春和景明之辰,月白风清之宵。
筴短筇,驾轻舠。
携溪友拉野翁,投文竿布鸿罿。
获隽无算,贯腮盈筒。
或烹或脍,以佐匏尊。
举杯相属,其乐无垠。
沿洄柳湾,濯足清漪。
欣然自适,叩舷而歌之。
歌曰:山有桂兮泽有荪,我思幽人兮不可谖。
棹轻舟兮泛绿波,聊逍遥兮永言。
歌竟复歌,和者伊谁。
潜鱼骇奔,宿鸟惊飞。
斯盖江湖之至乐,而主人之所自怡者也。
且夫震泽之三万顷,洞庭之七百里。
大则大矣,美则美矣。
谅匪吾土,畴能见者。
惟玆湖之广象,斯亦洞庭震泽之亚也。
羌卒岁而优游,伟天翁之饷我。
悠悠然浩浩然,物莫足以我拘。
跌宕乎湖山鱼鸟之侧,惟彼乾没风埃。
营营逐逐者,又乌足以知我之所乐哉。
主人之辞未卒,客乃规然以惊,跃然以喜。
遂避席而跽曰:仆本鄙人,早婴世累。
井蛙之观,不离尺咫。
聆夫子之闳论,恍惺然乎大寐。
爽我以金茎之仙液,博我以云梦之胸次。
膏吾车兮秣吾马,永愿从乎夫子。
遂继而歌曰:青山峨峨兮,绿水泱泱。
芰衣蕙带兮,与子相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