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陶渊明为彭泽令。不肯向乡里儿折腰。解龟而去。作归去来辞以见志。嗟呼。渊明在郡八十日而去。余今八百日而不去。渊明四十一岁而休官。余今四十二岁而在职。五斗功名。有何优好之恋。而尚龊龊为笼巢中物耶。人心易溺。世纲难解。山林千载。高义寂寞。有能急流勇退。閒卧北窗。全其耿介之节。继赋归来之篇。则其清风逸迹。岂非元亮后一人也。往年秋。郑景任在海上有诗曰。缅怀陶彭泽。遗辞今可续。寄声谢山友。行当返初服。谓是词人偶尔遣兴之作。未必实有其事也。其年冬景任焚鱼而来。果有和陶辞之作。于是始知其言之为不欺。而大悔我之期景任之浅也。观其气韵高古。襟怀冲漠。有委化从容之味。吾知此一篇必与彭泽之赋。俪美于后世。而其名之永流于高士传无疑矣。簿书之暇。吟咏反覆。令人有萧散之情。呜呼。世味甘苦。吾已尝之矣。从此拂袖。笑谢尘世。吾亦岂不可为鱼鸟群耶。窃念古人有所自期于心者。则事虽未然。而先自叙述。有若身既践履者然。今亦仿此和其辞。一以自省为警发之地。一以寄示景任以质此翁心事。非全汨没于胶漆盆中者。异日华山一半之请。不有举臂之辞耶。东坡云以朝韨眷恋之徒。而发山林独往之语。幸谢故人勿以此而嘲我也。辞曰。
归去来兮,昔有归田今亦归。
惟彼得鹿与亡羊,夫谁乐而谁悲。
苟推身之不早,虽噬脐而曷追。
岂无意于陈力,奈夙计之已非。
政未效于黑绶,人谁赋乎缁衣。
念往迹之倏忽,如一寐之依微。
今者不去,日月如奔。
梦回槐国,泪溅雍门。
朝花夕悴,物孰长存。
怛焉疚怀,斟彼匏尊。
闻清净以自娱,古之人兮有颜。
苟自足于性分,处鴳篱而犹安。
断子平之家事,期不复以相关。
谢膏火之交熬,溯冯翼而遐观。
讲玄虚于一室,试丹术于九还。
既斲鼻之亡质,奚叩角之要桓。
归去来兮,追邴生之薄游。
物何隐而不赜,理何深而不求。
谅何盈之非冲,又何乐之非忧。
与其不义而富贵,宁食力于田畴。
祸福塞马,身世壑舟。
才黄金之柱屋,已白骨之成丘。
悔冥趋于溷世,濯烦襟于清流。
喜群妄之渐寂,验此身之日休。
已矣乎,诎信消长有炉锤。
时来难推去难留,徘徊岁暮兮将安之。
弊袍慕仲由,萦索思启期。
邀朋友而歌咏,课子弟以耘耔。
仰绝轨于希夷,咽馀馥于书诗。
尚胡为乎岐路,赠君一言决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