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劝阁部西征，徇河南，不听；劝之渡河北征，徇山东，又不听；一以退保扬州为上策。盖公左右用事诸人，家悉在南中故也。未几而扬州破矣。公之死与不死固未可知，扬州之惨，则深有可惜者。作《惜扬州》。
扬州今古称繁丽，本朝输转吭喉地。
时当南渡守长江，阴雨更勤桑土计。
议守长江先两淮，守淮先自河南议。
河南江淮之上流，河南不守江淮弃。
渡河径北是山东，江淮北藩于此寄。
恢复中原岂易言，大抵两河均首事。
史公督师入彭城，两河义士壶浆迎。
人心如此即天意，命将西征或北征。
缟素临戎直且壮，两河义士悉精兵。
西收群塞图函谷，北联济邺指神京。
左右有言使公惧，拔营退走扬州去。
两河义士雄心灰，号泣攀辕公不驻。
公退扬州予奈何，携家远遁下邳阿。
下邳人说扬州信，愤极无音涕泗沱。
伤哉胡骑渡河南，杀人惟独扬州多。
扬州习尚素骄奢，屠侩伧奴裤绛纱。
廛市利秾耕稼懒，贵介群争煮海艖。
炊异烹鲜陋吴会，园池宅第拟侯家。
绮筵歌妓东方白，画船箫管夕阳斜。
扬州钜贾坐金穴，青镪朱镠千担列。
舳舻潮汐喧惊雷，开关唱筹中外彻。
扬州游览竞文章，芜城短赋割离肠。
谢公棋墅梅花岭，永叔诗勒平山堂。
扬州仕宦众眈眈，廉者不来来者贪。
铨部门前悬重价，夤缘蚤夜不知惭。
扬州女儿肌如雪，珠翠罗纨恣媟亵。
深闺初未识桑蚕，碎剪犹嫌机匠拙。
快意不从勤苦来，暴殄徒增脂粉孽。
一朝旗纛广陵飞，笳鼓声悲箫管歇。
鸣刀控矢铁锋残，僵尸百万街巷填。
邗沟泉流京观堆，乱漂腥血腻红湍。
掠尽钜贾掠贵介，裘马郎君奔负戴。
缯帛银钱水陆装，香奁美人膻卒配。
妇男良贱苦鞭疮，疾驱枯骨投荒塞。
死者未埋生者死，鸭绿江头哭不止。
长江全恃两淮篱，篱破长江今已矣。
与其退守倖功难，毋宁决战沙场里。
谁实厉阶问苍天，谋之不臧祸至此。
公退扬州为公羞，公死扬州为公愁。
死与不死俱堪惜，我为作歌惜扬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