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长门赋 明末清初 · 李安讷
夫何昊天之不佣兮有美一人兮逢百忧,心郁郁而无告兮。
廓抱影而处幽,专思君而不贰兮。
日怆悢而憯恻,信无辜而弃捐兮。
愿自申而不得,喟余质之菲薄兮。
夙承风于掖庭既非幽闲之仪操兮,又无环逸之殊形。
惟中情之好修兮,被华藻以润身。
敢妄拟于好逑兮,苟得充乎下陈。
尚蒙君之渥惠兮,幸我嘉而不遗。
指椒风之别馆兮,与黄昏而为期。
伊余志之专专兮,窃庶几乎芳时。
怀悫素之贞心兮,忽忘身之贱卑。
以君王为可恃兮,深望幸其自喜。
及荣华之未落兮,愿或容于悦已。
靡薜荔以为席兮,构木兰以为床。
奠青岑之玉醴兮,蒸蕙肴与椒浆。
纷薄羞之具陈兮,乃延伫乎西厢。
景翳翳其将暮兮,何所虑之多方。
嗼寂默而静俟兮,聊起坐而忘食。
君胡为乎莫来兮,忽然疑之交作。
琅琅玉音之丁宁兮,犹在耳而未亡。
故私心之望诚兮,时亦犹其未央。
君固不难夫惠然兮,不意君之我欺。
忽吾登彼前殿兮,悄盘桓而蹰踟。
乃反恐余听之幸误兮,顾左右申申而问之。
谅然诺之谆谆兮,君岂肯兮食言。
翘余足乎回飙兮,延余颈乎行云。
瞻翠华而莫见兮,聆玉銮而罔闻。
时触物以愕眙兮,心无故而自惊。
魂眇眇而驰骋兮,意摇摇其靡宁。
奋长袖以正衽兮,据棂轩而极目。
白日熚其西藏兮,惘余望之始绝。
循阶除而下降兮,揽庭萱而增欷。
怊惝恍如有失兮,块茕独而无依。
嗟君王与我成言兮,矢眷眷之款实。
谓余誓之不信兮,有苍天之皦日。
曰君可思而不可恃兮,始吾谓之虚语。
反既有此他志兮,羌中道而改路。
众女忌余之蛾眉兮,各兴心而嫉妒。
邈后会之无因兮,愀独悲此寁故。
岂余心之千媚兮,惜惟荪之数化。
不我顾其必有以兮,且自恐余之有过。
退静思于堂隅兮,迹往日之言行。
顾余性之愚陋兮,矇不可乎自省。
中庭阒其无人兮,步踯躅而不安。
风飙发以飂戾兮,玄云暧其漫漫。
鹍鸡悲鸣而啁哳兮,鹦鹉长吟而远慕。
长太息以于邑兮,感耳目之所遇。
酌羽觞以弛念兮,中结轸而增伤。
抚玉徽以娱哀兮,泣涟落而沾裳。
揽余涕而望夫君兮,若胡越之异域。
刳离肠以为纸兮,泚血泪以为墨。
缀思心以为书兮,编愁苦以为缄。
将以遗夫君王兮,冀诚素之降监。
君之门九重兮,关梁闭以不通。
流星倏忽而不将兮,归鸟迅高而难逢。
情沈抑而不达兮,气烦懑而乘胸。
就空馆而自怜兮,愿神遇于梦寐。
枕秋菊之落英兮,席杜衡与芳芷。
集芙蓉而结茝兮,杂江离以为被。
君不知其亦已兮,苟余服其弥章。
目炯炯而不寐兮,曼遭夜之方长。
怅独转而反侧兮,心踊跃其若汤。
起摄带而伺晨兮,皓月出而流光。
憺容与而徙倚兮,何晦明之若岁。
无羽翼而高飞兮,意缭转而自缔。
纷六宫粉黛之三千兮,惟君王之所悦。
念妾身之孤苦兮,孑形影之介立。
固苦乐之由君兮,何须臾而不思。
时不可乎再得兮,卒与我乎生离。
嗟生命之薄祐兮,君之心不与吾心同。
愿溘死而无生兮,余不能忍而与此终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