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气尚锐，甚知作诗易。
百纸供一扫，古人不难知。
中年渐觉难，亦颇役私智。
规规声病间，谓发关键秘。
迩来坐戆妄，文字交病累。
荣时弃刍狗⑴，土炭斯复嗜⑵。
窃觑古人处，岂敢苟一字。
靓欲天葩敷，幽亦月窟邃。
锱铢不放过，矩度戒纵肆。
孰以容易得，受促非能事。
肝肾晚虽苦（韩诗。雕琢愁肝肾。），所嚼皆肥胾。
轻黩悔前军，当锋不知避。
今于短兵接⑶，亦辄卧旗帜（诸葛亮屯阳平兵少。卧旗息鼓。）。
临事要当惧（孔子曰。临事而惧。），易言兵家忌⑷。
简发奇始见，七擒或馀戏⑸。
譬犹山下人，望山初不异。
形模可髣髴，岂复知中粹。
举足涉其趾，洗然非下地。
洞云横态出，峭石众怪萃。
遥跋踵已趼，奥讨魂亦悸。
肢穷出高顶，乃了骸体备。
清佩撷仙芬，天乐闻高吹。
回头视旧居，眇墨若点志。
人胡不自量，可笑螳交臂（庄子。螳螂臂以当车。）。
惩我且勖人，聊以当扬觯⑹。
⑴ 刍狗。祭神之物。未祭。斋以致敬。既祭。轹而毁之。
⑵ 柳州书。凡人好辞工书。皆病癖也。吾见病腹人。有啖土炭嗜䶢酸者。不得则大戚。
⑶ 汉纪。布母弟丁公。亦为项羽将。逐窘帝彭城西。短兵接。楚辞九歌。车错毂兮短兵接。
⑷ 赵括自少时学兵法。以天下莫能当。其父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破赵军者必括也。
⑸ 诸葛亮七纵七擒。○为诗之难。如兵家之不可易言。必须涵富覃思。游戏三昧。然后可作七擒之手。一斗三百篇。非太白不可也。
⑹ 礼记。晋平公饮酒曰。寡人亦有过矣。酌而饮寡人。杜蒉洗而扬觯。○诗可易言乎哉。譬之登山。有跋涉登陟之劳。然后可以有玩于其中。又必上穷绝顶。然后可以知起伏高下之态。曾不蹑其下趾。欲强言其中之奥。而以为能。可乎。栖息云霞。远脱尘秽。嘘吸沆瀣。吐纳日月。导以钧乐。拉仙灵而为徒。下视旧居。不啻如瓮盎醯鸡之生死耳。古今作者到得十分。固已难见。七八分地位人。又岂多得哉。凡为诗。要以韵远理胜为主。彼辞与意穷。一读便了者。既不足言。其精于鍊琢。深于趣造者。一字一句。无不钩玄摘奥。脉属气贯。用意之微。至难见也。浅学谀识。徒见其皮毛。而轻议其骨髓。多见其不自量尔。此所以深惩往日之易言。既以自勖。又以勖人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