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嗟曾子,贫哉其家猗富哉其书!
粤昔走帝乡而干禄猗,爰予书猗作疏。
弃而去去而归猗,匝半期其有馀。
一日发笈出书猗,手欲披而莫扶。
糊偕楮浸腐猗,阴湿猗茁菰;
楮偕缝两不相属猗,字画猗予俱。
诘其蠹吾书谁猗,有物焉曰鱼乎。
鱼而前猗,讯问其辜,曰:「微乎女之貌,眇乎女之躯。
爪牙猗匪豹匪貙,角觜猗匪鼷匪鼩。
胡为乎敢尔齧吾之楮,啖吾之糊?
寖而蝥贼吾孔孟之遗训,尧舜之典谟?
按三尺与九章猗,擢发不足数女之罪。
顾女蕞然之形猗,盖不胜诛。
余将淬剑以戮女,女其何辞以对余?
若其辞耶,则开女以自新之途,不则决不贷女之命于须臾」。
鱼也哀而乞怜曰:「公且息一时之怒,待吾尽其情以愬。
倘其自饰以游词,然后伏公之刀锯。
初吾之营营猗,非为口腹之故。
盖闻仁义之胜乎膏粱猗,可以供吾之啜哺。
故潜身入其间猗,欲求其餍饫。
奈何哉其口不识味猗,翻为书之蠹。
虽然,吾独小蠹尔,不幸为公擒,尚有大蠹焉,公胡不之虑」?
曾子惊曰:「今安在哉?
吾其往捕」。
曰:「其来也代久岁深,其众也云屯蚁聚。
粤自孔墙失护,厥徒横骛。
㳽茫其正路,出入其异户。
戕穴吾《春秋》猗,断断乎公、谷之据;
穿窬吾《风》、《雅》猗,拘拘乎毛、郑之序。
《书》猗胶于《秦誓》,《易》猗梏于象数。
又其甚者,韩非师老,剥天下之肌肤;
李斯事荀,坏先王之法度。
信夫千里之差,初者起于跬步。
不然,胡不见墨子悲丝,莫知所措;
杨朱泣岐,傍徨四顾。
原二子之初心,岂欲无君无父也耶?
由是观之,蠹公之书,彼盖其尤者也。
公不锄而去,而独归咎于我,何欤?
纵云在我,盖出于误。
于法猗当诛,于情猗可恕」。
曾子闻而惊曰:「吁!
女之不幸猗至此哉!
宜其为人之憎恶。
安得圣人出,而针其受病之处?
昔者尝闻原壤之弊也,必至于为晋为梁,故孔子为之拔其根之固;
师商之弊也,必至于为杨为墨,故孔子为之开其所未喻。
嗟女蠹书鱼猗,惜乎不孔子之遇。
顾我虽非孔子猗,焉忍坐视其僵仆!
尔蠹书鱼来,吾语女。
道学有捷法,圣门有真趣。
轲也岂尽信乎书?
参乎惟一「唯」之悟。
继今而往,尔能糟粕之捐猗醇全之茹,则不惟前非之可赎猗,自得之学云庶。
不然,岂独为人之憎恶而已哉,甚则又重遭其击抪也」。
鱼谢而退。
曾子归而叹曰:悲哉!
鱼之蠹吾书也,不过乎文字之残;
人之为鱼也,并予其道之斁!
吾为之惧,故为之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