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郭夫子养素邱园于室之右,面楠为轩。
客谓夫子曰:「予昔放浪,迹如漂萍,南游北涉,舟车靡停。
眷彼通邑,豪俊誇矜,崇饰土木,以丽争声。
青楼朱阁,邃室危亭,月台峣甃,风轩雾甍。
列嘉植以助荫,裒名葩而播馨,聆珍禽之巧啄,玩怪石之殊形。
洽比婚友,意气相倾,饮何拘于卜昼,醉夜色之澄明。
今夫子之轩,广不数椽,揽幽僻于自诳,甘寂寞以穷年,岂愿言而弗获,将怀土而乐旃」?
夫子抚髀而叹,裣衽而对曰:「予乐在内,子观在外,思庄生之贵真,与老氏之去泰,审予心之所安,虽容膝以为大。
予之为轩也,双楠在前,环以茂林,来清音于南涧,挹爽气于西岑。
方春之阳,予楠向荣,蘖萌葱茜,错以琼英。
入夏扶疏,芘我墙屋,翠阴正繁,秀色可掬。
商秋既肃,凄兮向彫,凝露丹叶,凉风韵条。
凛凛隆冬,雪景尤胜,玉干高耸,瑶枝互映。
四时代谢,此景循环,载欣载瞩,独寐寤言。
鐏中芳酒,畅予情澜,劝言酌之,亦既酡颜。
荒径自埽,衡门昼关,乘化委分,顾何有乎忧患?
予自谓此乐无穷,而豪俊之乐不可保。
彼乐以物,而此乐以道。
呜呼!
昔居此邦,胡可胜记?
同归乎尽,逝若湍水。
钓台严子,茶社陆公,遗趾虽在,荆棘摇空。
予有安宅,亦曰广居,匪土匪木,卷舒在予。
予轩足矣,将复何慕」?
客闻若惊,㥏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