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昔负山居，未知居山乐。 归来浣尘襟，追寻旧潭壑。 登顿觉径仄，跻攀惭足弱。 峰形喜刻镂，壁色疑涂垩。 复涧既萦纡，环林更参错。 哀听仰淙潺，惊顾俯岝㟧。 宿雨含馀滋，初篁解新箨。 吹万地籁鸣，出虚天乐作。 云阴冒水生，岩花依草落。 倾晖忽向西，归路欣残灼。 兴阑已历程，心结重游诺。 缮性宜寂寥，赋命非穷薄。 宇宙旷无垠，知仁聊可托。 卧病忽已久，端居怅离索。 虚室延清风，闲阶绽红药。 哦诗袛益愁，对酒未能酌。 念我故交深，愧君高义廓。 喧言降玉趾，伫望骋金络。 向夕倚门扉，但看西日落。 凉飕夺炎埃，着意洗林壑。 云淡山骨瘦，溪清水势落。 相期访幽人，言践黄花约。 古渡正夕阳，沙明映略彴。 峰回石径开，轩然敞江阁。 缅怀阁中人，闭户读书乐。 良觌意未申，到门先忭跃。 回首看前津，来去船自若。 交游感聚散，依依胡与郭。 吾门方竞爽，何堪一个弱。 丧予忽兴嗟，助我更谁索。 忆结文字缘，相投针芥若。 音自弦外来，香从纸上著。 瑜亮并一时，醇醪独尔酌。 业精遇偏奇，秋风滞雕鹗。 顾尔同门友，飞潜何落落。 钟镛不远响，寥寥两木铎。 林宗幸同舟，郗生并入幕。 去年江城游，获遂素心乐。 朝出而暮归，栖栖两病鹤。 岁晚各分手，载订重来约。 明月共千里，无端惊梦噩。 岂修天上文，不插尘中脚。 应念燕台客①，骏骨伤寂寞。 老马悲其群，霜钟应于洛。 平生几知己，天涯自寥廓。 有道碑待镌，千秋将有托。 甚矣叹吾衰，斯人其可作。 自注：①“时雪村在京会试。” 众山肇桐柏，淮浉两经络。 虽复深箐中，荡然出林壑。 云麾旧时踪，陵谷久索寞。 仲蔚蓬蒿人，红颜任栖托。 花竹通阡术，紫荆罗鸟雀。 侧闻西山游，藜杖远探索。 角巾亦嘉侣，眷焉斸灵药。 是时春雨余，石磴竞红萼。 名蓝匝青翠，云水气参错。 湍激自殊响，夼崩怒相搏。 鞺鞳无停奏，洄漩倏连跃。 始信山水音，清泠发天乐。 遥瞻穷跻攀，长吟振层崿。 萝带分婉娈，招携怅兹约。 想当旧雨佳，枉尔碧云作。 夜雨侵客枕，山云宿官阁。 起听新瀑声，遥从空涧落。 因思凌孱颜，飘然出城郭。 抱癖怜寡谐，不惮湿芒屩。 陟历忽逢君，笑谓似宿诺。 相与事跻攀，一一恣搜索。 东崖叠壁垒，西岭攒剑锷。 瞩目千芙蓉，云中辨隐约。 万松为笙竽，寒风噫崖崿。 盘回走玉龙，联络垂珠箔。 大声吼波涛，小声击铃铎。 石凹水凝垘，笠斜风欺箬。 黑云看屡翻，雷雨复交作。 飞来涧底龙，喷洒遍林壑。 归舆时恐倾，磴滑难停脚。 未免俗士讥，亦任山鬼谑。 静悟造物心，所忌在极乐。 不知雨更佳，兹游足凌轹。 况有未来人，尚为尘事缚。 少年与春争，骑树折红萼。 忧患争吾年，直与春相约。 惊心怯春至，春至不可却。 如何三月春，卤莽复如昨。 危城存禊集，深意良可托。 扶持要有人，世乱迹宁削。 长陂舒榉柳，浅水泛蒲蒻。 日色丽飞云，行炙坐小阁。 须眉皓有神，高论发清酌。 人生本舒徐，苦自求束缚。 衔觞若不及，大类饮狂药。 终焉脏腑伤，一溃丧其橐（此记江叔海先生席上所言。）。 感兹怀无穷，远旨宜深索。 年年燕雀嬉，不谓遂焚幕。 长悲玉貌人，将化令威鹤。 坂峻见骅骝，风寒出雕鹗。 一旅岂难兴，终资王霸略。 雄剑待鸡鸣，夜夜自腾跃。 中原豪杰士，贯日气喷薄。 合沓竟长驱，倭氛欻清廓。 呜呼耿耿心，勿谓终落寞。 升平傥可期，雅颂犹能作。 急行无好步，吾诗习苦索。 陈翁破天悭，于苦得诗药。 君诗苦若何，佳茗得善瀹。 回甘在知味，尝海辨一勺。 径曲寻或迷，旨要贵隐约。 疏响定林钟，寥唳九皋鹤。 久思韵愈长，妙意珠入络。 小楼灯影外，虚牖散雨脚。 把卷往复还，娱我汉书酌。 天阙天桥天一角，百戏骈罗相间作。 昂霄荷盖向人铺，遮日芦棚随处缚。 崩腾檀板女儿喉，蹴踏惊沙壮夫脚。 尘淹筋骨钢铁粗，汗洗肌肤冰雪若。 平生绝技众矜奇，历世年光老漂泊。 眼枯足茧突艰辛，子怒妻号战销铄。 翻身岂意在一朝，此喜何殊鱼纵壑。 君侯妙笔书独勤，旧史新知细商略。 劣曾慷慨数游燕，发转霜华心自跃。 灯前把卷梦重呼，羯鼓声高飞雨落。 渊明隐宋初，身世何寂寞。 猛志寄歌诗，不敌绮靡作。 羸形力耕惫，远抱重觞托。 长饥辞人间，闵默事如昨。 至今诵遗文，烈士泪犹落。 至精存宇宙，太朴耐攻凿。 味漱三危清，义并六经各。 蕴藉见轩昂，贞固善戏谑。 烟霄试回顾，仙翮谢矰缴。 巍然昆崙颠，玄圃耸芝阁。 巴西谯元彦，放志一丘壑。 薖轴寂无言，行苇自泂酌。 三李徵不来，安车复此却。 亮哉宣武荐，藻镜出磊落。 君虽以道猎，士敢效金跃。 羲之加衡综，犹惧虚声托。 肃肃直道存，依依事如昨。 三叹观笔踪，霜天两玄鹤。 今年春事太迟暮，三月馀寒未销却。 玄禽不至桃未华，唯有残梅花绰约。 儿童报我禊日到，采兰相与共娱乐。 病夫曳杖强欲出，怪底东风苦作恶。 一编在手聊自遣，有酒时复细斟酌。 海天今日弄新霁，蛟蜃楼台生广漠。 越山一发青婵娟，远水𥻘𥻘绕城郭。 居人滨海习旧俗，定有水戏间相作。 祛除疾病祓不祥，盛事还如在东洛。 身虽老矣老更狂，尚能一试鰦鰞跃。 富贵非可求，无事且行乐。 平生几两屐，足不到城郭。 黄云被秋陇，丰年多所穫。 盈仓有肥鼠，野田无饥雀。 裘马彼何人，风尘满京洛。 一朝意气尽，草木同彫落。 不见东陵侯，种瓜甘自薄。 晨策辞城闉，溪流翳丛薄。 空濛雾雨深，隐约帆樯泊。 侧峰间横岭，登降势联络。 编竹见人家，炊烟识墟落。 岸树堆绿蓑，岩花被朱襮。 鸣铙耳骤聆，问渡心遥度。 崖开一水喧，日出群山跃。 缅思桃源人，避世远栖托。 洞天空复存，津路杳如昨。 下马读断碑，摄衣步虚阁。 曲磴仰攀跻，飞泉下磅礴。 歘然天风来，万竹响幽壑。 笋高过栟榈，叶密胜帷幕。 我欲叩石扃，双扉静无钥。 但见遇仙桥，难觅盘空索。 瞿童已飞去，秦人安可作。 尘心堕乡县，天籁出鸾鹤。 萧侯古仙吏，送我青山郭（摄县令萧君升。）。 清谈啜苦茗，豪兴理芒屩。 方今泰平日，风气归浑噩。 盱盱怀葛民，浩浩黄绮乐。 揽辔谢使君，种花迟后约。 山翁种菊满篱落，秋色横斜随处著。 一朝捆载入豪家，红玉青瓷照深阁。 细编芦管作阑干，横锁朱绳为联络。 裁枝剪叶较长短，妥帖位置无参错。 平头奴子差相似，植立不敢侧腰脚。 商山那识汉官仪，绵蕝误入身遭缚。 可怜黄冠野服客，俯仰无计逃林壑。 灵均叹息泉明耻，一笑付与橐驼郭。 主人爱尔意不薄，雕笼更养西山鹤。 双龙沈沈守金钥，琅嬛仙子春绰约。 似闻老凤迁新巢，但惜红墙耿碧落。 昨朝走马踏残雪，来看君家木芍药。 盆梅红白更可怜，三万牙签拥香萼。 清才艳福难领略，因病得閒良不恶。 君言西园剧清暇，散步不插尘中脚。 东风一夕池冰薄，疏林细烟出帘幕。 十年旧雨几来去，瞥眼已过雕陵鹊。 西邻送酒不忍酌，东邻送花笑而诺。 看花饮酒待君乐，君诗快比熊蹯嚼（君近作《熊蹯》诗。）。 紫裘腰笛横江阁，画障满堂舞松鹤。 人生安得如公寿，千载精神缅犹昨。 高冠笠屐尽潇洒，遗像何必褒与鄂。 苏斋老去坛坫冷，三十年来无此乐。 司农好古复好客，暇日为公一举爵。 中秋重九那有定，此例已自髯翁作。 帣韝鞠跽奉謦欬，银篆香螺袅帘幕。 是时峥嵘岁将莫，积雪在地檐冰落。 公诗光芒照古简，瞥眼开匣得干镆。 施顾合笺世已稀，况出宋椠非赝托。 中丞何处得此本，宾主传观喜且愕。 忆从秘殿见杜集，嘉祐所刊亦相若。 大小毛公旧藏弆⑴，题识此详彼则略。 人间天上各有缘，眼福合并谁料度。 苏斋老人真好事，卷卷银钩字鴹跃。 钜公名士争缀笔，矮纸斜行无地著。 摩挲未了读壁画，二老风篁坐谈谑。 浮名似笑后生痴，狂态却对前贤怍。 中丞司农得诗髓，江左潘徐气磅礴。 酒酣耳热诵坡句，追逐松乔鄙卫霍。 繄余废学如寒竽，拄杖三年恋幽壑。 不敢望公挥翰手，和陶有志公应诺⑵。 ⑴ 宋嘉祐间姑苏郡守王祺刊《工部集》，明崇祯己卯毛扆钞补有跋，亦汲古阁藏本也，曾于懋勤殿见之。 ⑵ 施、顾注苏本，琴川毛子晋家旧藏，展转归大兴翁覃溪先生，模坡公数像于卷端，赋诗题识，几于无卷无之。今藏荷屋中丞处，重装副叶，釐为四椟。乾隆、嘉庆、道光三朝名流笔迹阗溢，不特宋椠足珍，即此零珠碎玉，亦希世之宝也。 客岂不欲行，奈此风浪恶。 大河横我前，狂飙裂虚阁。 晨起云乱飞，亭午日光薄。 炉灰死不然，鲁酒孰与酌。 主人色踌躇，客意转萧索。 挥手决独往，长揖出山郭。 东风逆浪来，沸汤如鼓橐。 一叶委中流，黄沙天四幕。 人声与橹声，并力互前却。 虽云方舟骛，祗恐布帆弱。 稍近北岸山，系缆得垠堮。 回瞻浮槎路，云汉莽寥廓。 谁为东道主，吾欲神灵托。 送者自厓返，沈沈闭关钥。 樯乌独有情，飞鸣绕林壑。 岛夷暂羁縻，河伯且为虐。 豫州及徐方，频岁成巨壑。 居民数流离，工赈时并作。 大海卮已漏，涓流势将涸。 库金九百万，又复饱鼠雀。 此事骇刱见，谁能问筦钥。 计臣独踌躇，深宫自俭约。 踊跃争输将，田野转萧索。 幽洞藏飞云，坐失毗卢阁。 马厩数弓地，芟薙出丛薄。 闭目万缘尽，居然阿练若。 秋风幸未破，冬日犹可托。 岂不忧暵乾，曝背利腰脚。 近玩篱下花，远招松际鹤。 拄杖将曷从，往者不可作。 惨澹冰雪天，拥垆话如昨（谓戒禅师。）。 岁晚思旧游，閒居惯离索。 且回江海心，一榻寄衰弱。 忆昔南斋笔初橐，宫中圣人运方略。 帷幄谋谟有魏邴，指麾行阵多褒鄂。 回畺再定不踰岁，埽穴擒渠风卷萚。 当日春殿闻传呼，紫霄亲见欃枪落。 须臾万里捷书至，宣示千官帝歌作。 臣向挍书臣瓒注，授简悚惶才力薄。 仰窥黄屋宵旰忧，侧听玉关铙鼓乐。 功成绘事非铺张，安不忘危思负托。 此图颁赐多贵近，天上双龙守扃钥。 小臣里居泽下逮，至今感涕梦惊愕。 鼎湖云去天寥廓，纠缦光华缅如昨。 退笔空书淮蔡碑，白头回望麒麟阁。 附：御赐平定回畺图跋：右图十幅，道光八年岁在戊子，宣宗成皇帝平定回畺，剿擒逆裔张格尔纪功所作也。每图上方圣制诗，乃己丑岁御笔补题。战图八，受俘、凯宴图各一。张格尔者，逆回布拉呢敦之孙，萨木萨克之子。其先大小和卓木为北部准噶尔所掳，乾隆间大兵克准部，定伊犁，释归故土，俾奉职贡，寻以众叛，讨之。布拉呢敦走死，其弟霍集占为卡外诸部擒戮，献其尸，回畺底平。设官统制，民商错处，岁久无事。而内地奸回以张格尔为和卓木后裔，藉名苛敛，潜相纠煽。参赞诸臣亦或狃于恬嬉，不能思患豫防，遂为所乘。据我四城，戕我大吏，幸阿克苏官军扼浑河以拒之，不敢狡逞。于是命长龄为扬威将军，杨遇春、武隆阿、杨芳先后为参赞大臣，整旅徂征，时丁亥岁二月也。庙算既定，师克以和，五战而五捷，遂拔叶尔羌，下英吉沙尔，克喀什噶尔，收和阗近城。回庄闻风内向，箪壶塞路，咸庆更生。是年十二月，杨芳出卡穷追，遂获张格尔于喀尔铁盖山，明年俘致阙下。恩纶大沛，封长龄为威勇公，杨芳为果勇侯，其馀将士迁擢锡赉有差，绘功臣像于紫光阁，告成太学，勒石纪事。于是圣心穆然，俨若有思，曰：「惟天惟祖宗所以警朕躬、戒子孙者，庶几在斯，敢弗祗承，以昭示来许。」爰命制图，颁赐中外，藏之秘府，俾天下后世知创垂之艰难，抚驭之不易。大哉圣人之情！悬象著明，兢兢业业，禹鼎汤铭，合符同揆已。臣昔供职内廷，日瞻宸翰，回畺方略，始末觕知。每奉敕有所撰拟，仰邀鉴定。斯图刊成，臣适以省亲回籍，特蒙恩赐，洵异数也。比年衰病閒居，发箧捧观，感激涕零。重加装整，属江宁优贡生端木埰恭书《圣制战图补咏序》，冠诸简端，诗注录于图左，命臣子世长、臣孙彭年，永永宝之。咸丰九年岁次己未冬至日，光禄大夫太子太保致仕大学士前南书房翰林军机大臣臣祁寯藻拜手稽首恭跋。 沙县昔富盛，苦遭墨吏虐。 开门揖义兵，如何反驱掠。 锒铛遍郊原，旌帜塞城郭。 谁怜富家儿，出门行带索。 富人何罪辜，累累马前缚。 大麦死沟塍，抱饥不得穫。 贾贩乘朱幡，倡优充铃阁。 王侯递称尊，笙歌相间作。 戎马百里间，居者自云乐。 如彼鱼游鼎，如彼鳦巢幕。 欲谏反见嗤，哀哉泪潸落。 黄檗当门生，为郎作篱落。 终日弹七丝，听取苦中乐（六解。）。 湖山与我有夙约，际晓东风收雨脚。 清游造物讵我靳，火急出门杖策各。 客儿蜡屐从所好，陶令篮舆且先却。 花光桥抵松毛场，桑柘阴阴青绕郭。 一重一掩引入胜，四山合沓疑张幕。 三年再到西子湖，澹妆浓抹浑如昨。 榜人解事若相待，一叶扁舟镜中著。 沿缘挐音荇藻閒，却上孤亭望寥廓。 昔人孤绝肯结庐，特立鸡群意有托。 茂陵不草封禅文，齿冷乘轩卫公鹤。 有山可居品便高，欲买空言气徒索。 兴来且作十日游，廉让之閒𢀩不恶。 漆园吏而仙，著书意有托。 契舟索剑痕，一笑向与郭。 鸴鸠料鹍鹏，大小竟奚若。 鱼我但两忘，人閒岂不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