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久阴雨，欣见白日轮。 照我叹羁寂，更照东西邻。 东家娶新妇，开筵罗众宾。 烹臛香彻舍，喧笑夜达晨。 西家屋颓破，中有新死人。 床头老妪哭，哭子声酸辛。 共此日光里，哀乐胡不均。 无情感过客，侧耳继嘅呻。 触欢叹无怿，闻戚幸有身。 俄顷众虑集，首念依闾亲。 有子常若无，不得相对贫。 孤灯耿白发，茹苦何能伸。 亦有蓬头妻，抱病卧积薪。 自为我家妇，甑釜常生尘。 门户持女手，何以能支振。 一身尚乞食，所遇犹邅迍。 言念忽及此，滂沱涕盈巾。 若语东西家，哀乐稍可匀。 更欲起相告，事运多相因。 啼笑互乘伏，迎送如轮巡。 所见尽逆旅，何者堪为真。 孝子名文元，歙之洪坑人。母疾，刲左臂以疗。逾年复疾，孝子将割其右，为姊氏觉，急掣止之。相守侍疾，不与以便，母竟卒。孝子庐于墓三年，岁时辄向墓号恸，至今如常。嘉兴郑诚斋先生掌紫阳书院时，孝子尝从游，先生详言之。虽迹近愚孝，然其愚不可及矣，爰为作歌。 新安江水何粼粼，我间一岁来问津。 问我何数数，爱其地气盘礴人风古淳。 山高泽深土杳厚，宜产独行君子先天民。 六年往复卒未见，匪不可见难乎真。 有程孝子洪坑人，是果以孝亲其亲。 行孤迹晦人罕道，嘉禾夫子为我言之频。 言其去岁来负笈，见其戌削骨立如束薪。 颜色虽黯惨，其中含古春。 经年共寝处，曾不轻笑嚬。 退乃察其隐，悲泪流盈巾。 问之不肯语，却立常逡巡。 一风吹衣露其肘，有大如掌疮瘢新。 孝子不及掩，穷叩乃得知其因。 生年十三五，常如日初寅。 嬉戏父母侧，谓此若可终其身。 一朝父也天所夺，槌胸恸绝呼苍旻。 方知父母年，瞬息皆堪珍。 回头顾慈母，夕若不保晨。 思父兮断绝，事母兮苦辛。 昼行不离侧，夜卧不沾席与茵。 积此垂数载，母病床吟呻。 孝子卒无计，刲股可疗闻之人。 是夕风雨急，黑云垂车轮。 抽刀暗室室生白，扼肉多处挥如银。 肉乎我母寄汝命，快意一割无由颦。 作羹进母霍然起，吾肉效矣他何论。 背人出疮处，隐隐还鳞鳞。 是何灵异无所苦，合处若有神针纫。 无何母病忽大渐，彻昼夜侍无欠伸。 俄然起四顾，出屋行逡逡。 姊氏怪其状，侦至趋随尘。 见其持刀袒臂向空祝，侧目视臂刀且抡。 急从后至反其臂，责以戕体伤亲神。 从兹形影不相失，母亦奄逝当兹辰。 孝子长呼姊误我，一毁不复能支振。 三年庐墓如一日，近泪赤土无荆榛。 林深地旷绝闻见，皓鸟皬雀日久投怀驯。 至今岁时省墓辄号恸，恸时四野愁霾屯。 我思孝子孝，愚乃成其纯。 世人薄天性，剿说摇其唇。 毁伤固有戒，杀身亦成仁。 百无可冀冀一济，一发尚欲回千钧。 此时遑及引文义，何者孝子何忠臣。 先生闻言亦颔首，命我纵笔为敷陈。 自惭腕弱不能达，赊愿欲贡王为宾。 景星祥凤出示世，一挽末俗归于醇。 不然刻君黄山三十六峰顶，坐使姓氏万古同嶙峋。 城南昨与温子别（筼坡。），掩关兀兀愁连旬。 如形逐影恃君在，君亦望云怀苦辛。 馆阁诸公爱才切，欲为东观留词臣。 连章累抑乞归疏，刻意为阻南征轮。 君方坐叹我窃喜，天如助我羁故人。 朝来排闼忽相告，帝俞所请颁恩纶。 九千里路自此别，君复舍我悲奚论。 四年聚首不为暂，我怀郁郁常未申。 君才盖世掞殊藻，岂独珠海称奇珍。 异才自古产遐裔，如汉扬马来峨岷。 西江诗派一口吸，却疑涪翁之后身。 我无笔力愧衰叶，得君并世气乃伸。 清河弱弟亦颖妙，相随读书相对贫。 玉堂天上坐吟啸，不省京洛多风尘。 投诗未答岂敢后，譬图嵩岱难为真。 今将作别讵能默，忽忽清泪沾盈巾。 去年移家至都下，佣书僦屋炊桂薪。 君如东方亦乞米，却于贱子劳指囷。 一身苦为故人累，弥留欲报淹兹辰。 君今行色亦草草，谁与聚粻分俸缗。 日南去路始天北，残年载途归暮春。 锦衣岂羡故乡乐，䌽服先拜高堂亲。 山屏五色开雀尾，海光万道浮龙鳞。 还家信乐送者苦，办有魂梦随途津。 相思兴会曷有极，最是月夕风之晨。 遥知温子卸装久，经过一语烦相询。 岭头不少北来使，望寄书札来频频。 何地无觞咏，何岁无暮春。 独传永和年，修禊卌二人。 人生寄宇宙，生死如转轮。 崇山峻岭外，一随陈迹陈。 我来兰亭下，俯仰嗟悼频。 时冬十一月，天朗寒威新。 有风不和畅，视听犹娱神。 将语王逸少，吾珍现在身。 琐琐考石刻，毋乃先生嗔。 ① 前月于邸报中知公薨逝，后数日乃接公去秋病中手书。 寄泪知不达，思公惟梦亲。 自经丧乱后，方作不寐人。 朝来画公像，虽喜须眉真。 故乡久无社，像于何处陈。 缄画恐飞去，复作龙与麟。 盗来入富家，未免凶杀人。 富家子如盗，相害还相亲。 凡物当去时，必以人为因。 所以汉魏朝，认贼为良臣。 奸伪遇奸伪，如看瞳中人。 彼瞳犹此瞳，互照而两真。 静居念世态，可笑不足嗔。 终当入山去，木石堪相亲。 嶷嶷桂林伯，待我逾交亲。 不谓昌黎友，我及见其人。 欧阳出庐陵，介直存公身。 起家文章彦，发轫游西秦。 扬历守令中，所学皆施陈。 子弟依父兄，都忘官与民。 问公何能尔，公曰行吾真。 州民有覃叟，元夕觞杂宾。 婪尾远方佣，腹痛亡其身。 如饮堇汁毒，百体斑斓陈。 叟夙称长者，叔子宁鸩人。 狱成官独疑，五听求其因。 百讯只一诺，乞死不愿伸。 叟命悬杯蛇，官肠转车轮。 油油济世怀，嘘气为阳春。 孩养桑梓人，仓廪排鱼鳞。 子产众人母，气象醇乎醇（陈约堂员外守诒。）。 西山下夕阳，阴翳凄我神。 拾级愈斗绝，苔滑除荒榛。 涧泉幽脩语，回头又无人。 樀樀叩竹户，童子知迎宾。 僧房如旋螺，一上一境陈。 登楼望东岭，彩翠相鲜新。 林梢断崖口，杯水浮湖漘。 请客参石笋，樵路随麚麇。 十丈未拆㱿，包孕太古春。 昔闻祖龙学，结庵此嶙峋。 名僧贶幽趣，遗础今埋湮。 太息后来者，何幸为州民。 茅堂对谷口，云萝成四邻。 淙流下石潭，激转如车轮。 回风正坠雨，凄然洒衣巾。 夤缘过幽涧，蒲偃波邻粼。 蝉声忽移树，云影如有人。 不知出山去，为谁濯炎尘。 鸭脚大蔽牛，屋角滋芳春。 惜不能有二，东西风雨邻。 千岁乃成此，谁初种树人。 淡山覆盂仰窗户，仙佛所居无点尘。 冉氏溪中司马柳，荆南碑尾作记人。 偶然黯淡一本墨，太息崇宁三年春。 徵君化去洞无暑，闻道以之深刻珉。 晓雨尼行色，我初非游人。 风寒日稍白，复出穿重闉。 柳枝插帷绿，已归墦祭轮。 素衣杂䌽服，亦各悲其亲。 茫茫步夐踽，欲前未识因。 何许土城关，邹乐迹久湮。 古壕渐东引，万柳摇烟漘。 杏枝忽照眼，泪滴胭脂新。 我初非行游，踯躅以逡巡。 出城还入城，此客多酸辛。 时迈重嘉祀，维河岳百神。 后先古哲王，近远诸名臣。 酬庸念旧辅，尊罍奠藻新。 于河祀臣斌，于明祀季驯。 亦用诏来兹，吁谟及良辰。 矧惟观潮楼，祀海于江滨。 我皇隆礼至，念念为安民。 京尹与礼臣，九天晓进春。 右史上瑶册，告藏及令辰⑴。 从容出东华，日暖街无尘。 笑声过列肆，岁事观吾人。 戴公宿洒扫，遂使停双轮。 且虚唐花对，早有生菜陈。 庙堂作雅颂，郊棷畜凤麟。 尚参蛾眉直，祗益斑鬓新。 维蓬亦望麻，维兰亦患榛。 君子虽曰德，览绪省厥因。 落月已在屋，鸣鸡方向晨。 留连徒醉止，曷以称嘉宾。 ⑴ 乾隆辛巳《起居注》册，适以今旦奏成。 ① 同徵刘相国绳庵、陈通政句山、申光禄笏山、杨中允屺山暨载，集王太守砺斋宅。 徵车遍诸路⑴，膺选十九人。 只今数偕进，朝则银台陈。 岂无归田俦，远在江湖滨。 况乃还山侣，寂寞半以沦。 其间甲乙科，先后相拖绅。 崇霄信翔羽，广陂乐萃鳞。 文章并特达，事业难等伦。 奈何星再周，落落还向晨。 贱子晚通籍，鬓华强当春。 回忆公车录，眷然陪兹辰。 ⑴ 先后举者二百六十七人，满洲五、汉军二、直隶三、奉天一、江苏七十八、安徽十九、浙江六十八、江西三十六、湖北六、湖南十三、福建十二、河南五、山东四、山西三、广东六、陕西四、四川一、云南一。 今岁耆耋言，稀值闰仲春。 春芳乃逾百，自宜展兰辰。 南国乐上巳，大驾举四巡。 鸿文耀江山，惠泽遍民人。 望晓霁都城，戒宿合朝绅。 从容亦有酒，爽垲殊无尘。 情方重少长，礼不在主宾。 岂惟嘉节补，庶用清陂臻。 青芦山水短，绿槐覆亭新。 山光绕堞远，鸟声下檐频。 接席十数辈，职多奉丝纶。 迎銮岁召试，吴越才迈伦。 子唱我则酬，各以古义陈。 我起君复留，弥见玉斝醇。 一栏红锦花，采摘聊相亲。 直钩又空钩，旷观世所因。 自我与君游，亦不纵飞纶。 墨者夷之厚葬亲，降衷厥有墨亦人。 治岐政遥老逮佛，天若收养四者民。 携孤舍寺彼何好，乞食聊活无家身。 告子虽如斸畬顷，与娘直是斋僧因。 有儿有儿髡则僧，母坐背僧鬓如银。 跪僧于后栉母发，一梳半梳萧萧匀。 儿虽无发母则真，母尚有发栉且频。 佛当见之笑不嗔，是中有性系大伦。 杨墨之归皆可仁，佛老之入初以贫。 焉得世无一儿贫，在家奉母髽髻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