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榆谁所植，盘踞澄江口。 萌芽抵合抱，岁月催老丑。 势引沧溟深，所得昆崙厚。 深根贯岩罅，馀荫蔽陇亩。 西邻八九家，堂户苦昏黝。 我昨过其下，卯日辰加酉。 烈飙震林莽，叶叶蛟龙吼。 孤立不自畏，伸枝扫北斗。 中宵雷雨奋，杂沓封姨蹂。 掀翻雕鹘巢，生劈虎豹肘。 偃卧栋梁器，摧残樵爨手。 斧斤何丁丁，惨碧郁难剖。 高天寒无阴，大地廓能受。 馀热熟黍稷，生意还陵阜。 不屈者必折，居高岂能久。 咫尺芦荻花，苍茫映泽薮。 中藏伊人宅，外接渔父友。 岂无风雨至，俯仰同蒲柳。 江湖沙水清，全生未为苟。 【评】方伦叔云：纯是杜陵心事，诗亦抗席。 三载客长安，索居谢宾友。 惟君数往还，君前我居后。 僦屋得比邻，相去无半亩。 登墙时一望，离离见户牖。 步屧可相从，讵须车马否。 时或叩君门，解衣醉君酒。 清谈弥日夕，每至横参斗。 酣洽不知疲，乖离未应有。 行色何匆匆，仆夫驾四牡。 谓衔王命行，意气凌侪偶。 我闻河洛间，图书之渊薮。 梁园盛文翰，荆山富琼玖。 天网行一张，采拾不容手。 持之报圣明，诚哉义无负。 使毕还过家，道里近可取。 弭节敬亭前，桂帆宛溪口。 绣衣方昼行，山川况称首。 而我一送君，离思日纷纠。 出门安所之，鸡栖马如狗。 晤言无与酬，蓄疑共谁剖。 屈指后会时，春风入杨柳。 盛游岂不乐，行役无淹久。 涉海渺江湖，登山小陵阜。 一升君子堂，高深亦何有。 负墙思请业，寸心缄已久。 迟钝良足矜，有怀徒呐口。 岂期辱降阶，为容及枯朽。 猥以生平欢，加之贱私某。 而我亟习仪，局促失所守。 及门忘请退，拾级昧趋走。 未解奉雉腒，遑知泽剑首。 俯惭礼数疏，仰愧交知厚。 所冀宽其诛，包荒庶有取。 大匠将枉材，纳污在川薮。 俾得竭区区，终以事左右。 丛尤发可擢，省愆颜有忸。 晓行小直沽，暮宿大梢口。 秋深日易夕，暝色在榆柳。 迟之月始上，清光射窗牖。 微云吹泬寥，澄碧无纤垢。 惟见数寒星，罗罗挂鱼罶。 对此不成寐，揽衣呼朋偶。 坐听柝声残，荒村绝鸡狗。 孤旅多艰辛，安从谋斗酒。 夜气怆我神，风霜龟我手。 岁宴怀百忧，谁能不皓首。 龙江赭鲈世罕有，不数细鳞与巨口。 河鱼之美惟石花，冰冻天寒聚而负。 双鲜载网来西东，一旦登筵列左右。 壹斋老人退食閒，呼宾做节兴非偶。 风信从头数廿四，盘餐到眼胜三九。 明窗伸纸戏成图，满坐传观惊发笱。 更喜黄梅斗新妆，错落横斜如贯柳。 消寒故事例可刱，点额效颦状殊丑。 底须乡味誇鱼菜，赖有吟情寄杯酒。 围炉便许过残冬，更约春深婪尾后。 驾言宿占亭，山雨连晨吼。 行舆冲泥出，掉头复却走。 我行四千里，十日雨八九。 常时冒雨行，今胡为雨守。 大河横我前，急溜踵其后。 一朝涷雨至，迷漫失渡口。 舟楫势不容，沙石力弥厚。 传闻此水性，一泻不能久。 今日雨稍歇，行幐亟抖擞。 僮仆色惊怪，发言谁执咎。 高卧吾亦愿，王事敢重负。 出门望四山，阴云正纷纠。 茫茫挂车河，不知能济否。 淩晨犯雨行，午及滩溪口。 滩溪一何深，乱石挟沙走。 雨过新涨添，声疾怒雷吼。 我仆在前渡，我行尾其后。 渡头横野航，破篙竹半朽。 借问操舟谁，皤然一老叟。 平生负盛气，迟疑复何有。 一苇劣可载，同舟人凡九⑴。 意欲溯而上，水势可横剖。 岂知滩头恶，放缆即失手。 中流几翻覆，一落千丈陡。 篙师亟泅水，力薄岂能负。 仰视岸上人，惊喊势难取。 稍近东岸树，欲攀复掣肘。 回波忽向西，木石遭击掊。 自分葬鱼腹，瞥然见堤柳。 众手竞牵挽，并力相结纠。 登岸一回顾，白浪连山阜。 问渡已五里，始悟漂泊久。 古寺且偃息，衣裳半泥垢。 觅路归滩溪，累如丧家狗。 蔡君慷慨士，邀我意良厚。 入室更相慰，呼儿罗浆酒。 邻里看客来，填门纷杂蹂。 殷勤求笔札，投报愧琼玖。 夜阑就短榻，兀坐自搔首。 兹游吁可怕，得生亦云偶。 古来九折阪，驰驱为官守。 独念倚闾望，何以慰慈母。 世路多艰阻，贤达宜顺受。 性命轻波涛，冒险夫谁咎。 挑镫纪行役，萧瑟风生牖。 ⑴ 余与玉樵及仆五、舆夫二，凡九人。 官閒地僻鲜宾友，独坐轩窗眄垂柳。 忽枉新诗三十篇，开缄目眩惊琼玖。 虎头痴绝真可怜，水部耽吟思不朽。 斜行细字势连缀，短句长歌意深厚。 往岁蛟龙溃堤堰，万家蛙黾产田亩。 鱼鳞雉堞落釜底，仰视银河贯星斗。 不知谁人画三策，泥淈波扬竟何有。 穷檐金粟出朝廷，巨壑堤防赖官守。 迩来相顾但欷歔，应为流离计长久。 沧浪渔父非常人，忍对河鱼汲美酒。 试吟清江浦口诗，如绘郑侠流民手。 君才甚大足济时，年少文章传万口。 为郎那用叹沈滞，作客何为困奔走。 嗟余澹荡似同调，独立苍茫谁与偶。 城南咫尺莽千里，旧雨萧条太孤负。 眼明今日见手札，心快真如洗头垢。 他时埽径望君来，墙竹横斜绿可帚。 吾乡虽山国，园蔬多且有。 秋来煮菘芥，味不减菱藕。 镫火照檐隙，霜露凄陇首。 洒然旧雨至，酬唱亦云偶。 往者驴背约，君可我讵否。 终当访猎闾，归与田苏友。 天风吹浮云，尘世开笑口。 陶令乐秋秫，周生愧春韭。 当思肉食鄙，敢使素心负。 君看灌园翁，忘机任所受（石士先生。）。 相期在永好，岂曰报瑶玖。 庚寅夏闰月，李君将出守。 谓予宜赠言，濒行再三扣。 君才能治剧，宰绩传众口。 下车吏不欺，坐照奸必纠。 转粟济海艘，酾渠滋畎亩。 以兹书上考，佥曰宜大受。 膏腴众所竞，媕娿君独丑。 且理江汉楫，归奏南陔酒。 京华重晤言，德性益坚厚。 即今典要郡，所学当不负。 南安在天上，此语闻之久。 其地界岭粤，山泽纳污垢。 其人多亡业，谭笑结死友。 缓则蔓难图，急则铤而走。 时议用重法，救弊亦云偶。 此辈鬼蜮为，或者饥寒诱。 富人畏其胁，渐致逋逃薮。 除恶固务尽，原情亦当剖。 朝廷哀穷黎，意在别良莠。 莠者歼厥魁，良者勉其后。 此风有衰息，岂必多击掊。 下游江滩恶，剽掠亦时有。 白衣摇橹去，中夜知谁某。 鸣榔捕鱼者，意不在敝笱。 应念行旅困，仓卒为援手。 聊书余见闻，置之君左右。 利弊讵深悉，得一恐遗九。 郡斋冷于水，山色满窗牖。 公暇亲诗书，延访及耆耇。 君言副要腹，立志耻升斗。 要为汉循吏，推忠易俗狃。 张急与烹鲜，斯理堪自取。 双旌迓安舆，南指武昌柳。 一水接横浦，万花开岭首。 君行正及时，持以献眉寿。 春雨东风夏则否，吾乡农谚常在口。 连朝猎猎西窗鸣，风妒残云挟而走。 细思谚语理或然，河汾大川当县右。 地气上腾风遏之，纵雨亦微时不久。 山田久旱望孔亟，有如渴者骤得酒。 沾唇濡吻虽不酣，救燥何遑论升斗。 神龙润物无远近，有祷辄施恩已厚。 昨日杲杲今濛濛，不惜珠玑洒尘垢。 西山雨脚势未了，玉女攓云忽回首。 坐取天瓢酌银汉，一饮一石任所受。 溪毛采撷答神赐，余亦奉觞寿老母。 乞浆得酒旨且有，明日日辰方在酉（高堂以望雨孔殷，数日不茹荤矣。）。 登高不求高，信步陟冈阜。 进既无所援，退亦有所守。 西山晚更绿，影入湖上柳。 楼台望不极，隐约杂星斗。 仆云跻层巅，可以吞八九。 路危径渐窄，独立谁与偶。 何如履平坦，相对开笑口。 归来问篱菊，此意然乎否。 夏彝商尊太古酒，奇字蟠胸隐科斗。 三天日月一壶内，神仙起居辰及酉。 迩来放直更无事，品评花石区妍丑。 当门车辙草易满，时有驯鹿闯其牖。 台笠者谁见者怪（君园居喜著草笠。），唯我与君交最久。 石渠夜迥双然藜，玉井花开三见藕（与君出入内廷皆三度。）。 说经铿铿杨子行，驱马悠悠朱伯厚。 平生未除是豪气，富贵可致羞援手。 夜光沈深月含魄，云路辽阔箕张口。 忘机岂但鸥可狎，入画不觉龙为友。 方将篆刻付童子，况肯低颜作老妇。 如君圭璋乃特达，讵独文章堪不朽。 贡禹弹冠我所愧，庶几进退无敢苟。 频年将母拜君羹，屡奉轻轩过宫柳。 高花大叶雨来时，布袜青鞋公退后。 君诗往往逞雄怪，谈笑能令籍湜走。 其言甚大意尤密，云龙上下求吾偶。 上云主恩逮禄养，下为同僚勖职守。 淋漓飞动杂感慨，华发相看几搔首。 嗟予有弟困尘鞅，众人争涉卬则否。 若非沧海纳涓流，敢望黄钟应瓦瓿。 连年春雨来，每在谷雨后。 其日率丙丁，火乃水之妇。 其时值土王，蓄积气已久⑴。 閒居观造化，斯理信非偶。 清晨登北原，随意问田叟。 叟言不读书，亦不识休咎。 谷雨耩山坡，农谚常在口。 年年此时雨，新绿记高柳。 布谷劝我耕，提壶劝我酒。 不知天公意，果否怜老丑。 但觉旸雨顺，量力得所受。 占验且不暇，祈祷复何有。 达哉田叟言，吾固愧尔厚。 霍岳方洗兵，涤荡及林薮。 愿从把犁锄，努力事陇亩。 ⑴ 去年丙戌日雨，今年丁亥日雨，皆在谷雨后土王用事之时。 予性喜钞掇，笔札不去手。 朝得莫旋失，少好长更丑。 以此日矻矻，所积不偿负。 又复嗜俗书，衫袖遭墨垢。 挥戈已怯虞，抱脚乃依柳。 人事重问答，尺素抵琼玖。 殷浩惭空函，献之恨题后。 低昂几案间，终日如杵臼。 往年目眵昏，坐是恒自咎。 譬如病酒人，病已辄思酒。 初沾唇及喉，渐倒升与斗。 不知何所为，苦乐互缠纠。 尔来又病腕，兀若柳生肘。 袖手拥书坐，讽诵但在口。 畴昔点勘处，颔之且以首。 因思人一身，官骸各职守。 职守或偏废，此心亦何有。 量力任以事，遇物节所受。 常使整以暇，毋令蹶而走。 材力诚可惜，培养敢不厚。 外彊中必乾，居简德可久。 当知三折肱，良医所以寿。 食酪令人肥，如乳不容剖。 食糕令人柔，如饧难著手。 杏甜糯更黏，软美非诤友。 试以醇醪比，取醉不在酒。 释氏供醍醐，笾人荐餈糗。 得一亦足豪，此味能兼否。 吾生惯藜苋，扪腹一何有。 食字不得饱，蠹简空自守。 尝胆纵未能，稍稍思苦口。 饤盘那得此，缩额惭且咎。 坡公歌真一，古味胜牢九⑴。 杜老托长镵，黄精可以寿。 ⑴ 东坡诗：「岂惟牢九荐古味，要使真一流天浆。」 龟书世莫识，龟卜废已久。 惜哉有墨不得食，曳尾甘向泥涂走。 元精万古沦石髓，兆坼依然见奇偶。 强作砚田已失职，况令龙尾嘲牛后。 翩翩晋王孙，一见胜琼玖。 置之宝贤之高堂，禹篆孔铭相左右。 玉鱼不死茧纸出，三百年来谁与守。 世间俗书逞姿媚，桼简骎骎变蝌蚪。 蛇蚓得意兔夜哭，灵蠵义不污其垢。 张君嗜古饱奇字，箸书不复忧覆瓿。 下揖冰斯上轩颉，感激石鼓悲岣嵝。 元夫闯然乃入户，众目惊怪笑且丑。 临池濡墨独狂喜，至宝肯落豫且手。 君看长安诸少年，黄金为印龟为钮。 累累若若真可怜，富贵浮云一何有。 岂无石卿侯，岂无文字友。 玉堂新样岂不佳，月露风云忍相负。 读君诗，饮君酒，送君还乡岁在酉。 酒酣钻龟为君卜，龟言抱璞终当剖。 呜虖抱璞终当剖，君不见凤皇麒麟在郊薮。 兰山县南沙沟柳，行人系马逢野叟。 初说今年穑事有，次说飞蝗不为咎。 问蝗胡以不为咎，县尹赵侯民父母（赵尹云鹏，闻喜人。）。 赵侯涖此两年久，令曰飞蝗有即掊。 力能掊者劝以酒，力不能掊官为取。 卖蝗买米得升斗，悉出官钱非税亩，蝗贵米贱夫岂偶。 邻邑岂无尹某某，不如我尹廉且厚。 沂有匪曰掖刀手，自尹之来剪其莠，虽不能尽去八九。 讼庭无尘净如帚，何以祝尹愿尹寿。 吾与尔尹为乡友，喜尔说尹常在口。 輶轩采风吾职守，载笔纪言岁在酉。 枯桑一何知，天风日夜吼。 游子一何悲，远道难为久。 忧来不可说，南箕避北斗。 赠我锦绣段，报之乏琼玖。 缅怀孔北海，昔日盛宾友。 鹦鹉非不言，鹗荐意独厚。 美服众所指，盈廷谁执咎。 君看黄叔度，千顷无不有。 嗣宗亦真狂，臧否不挂口。 曰经而可锄兮，何种苗而得莠。 曰经而不可锄兮，何朝垡而夕糗。 服田力穑而不逢年兮，夫岂藨蓘之咎。 使儿生带经以终老兮，亦何伤乎素守。 矧贤书之晚达兮，纶綍辉其组绶。 先畴绵绵兮，恐不终亩。 兄耕于前兮，弟锄于后。 草堂之婉娈兮，嘉木纷纠。 可以说经兮，可以会友。 隔千里而致辞兮，曰君子之眉寿。 君胡为不醉兮，酌以大斗。 忆昔少年年十九，从先君子客陇首。 春官试罢秋稼刈，壮志不屑田园守。 维时疆帅雅爱士，一见辄许信非偶。 高门公子有家法，抑志虚怀敬宾友。 读书每闻风雨集，拔剑或作蛟龙吼。 五泉脩禊补图画，九日登临纵诗酒。 青镫两载共论心，绛帐一朝暂挥手。 回思驰马六盘道，峻阪直下千丈陡。 高情且擢玉井莲，离绪不牵灞桥柳。 是时卫滑方用兵，投笔径思衣短后。 令公勋劳在彝鼎，贱子文章亦组绶。 四十年来人事异，白云变幻如苍狗。 而我垂老更西迈，知己未酬恐终负。 比年莽莽海氛恶，蜃市云烟逼刁斗。 大河长堤屡冲决，南国哀鸿数奔走。 司农仰屋日嗟叹，金粟两生术何有。 太仓粳稻转溟渤，内府泉刀出陇亩。 输将幸藉士气奋，流离忍见民生掊。 弥缝委曲国体大，盘错艰危主恩厚。 登高望远尚飞动，力薄才疏奈衰朽。 金城形势控西陲，天下精兵此渊薮。 军储每岁三百万，要令边塞实粮糗。 自从文毅罢节制，岂乏武臣任桓赳。 萧规终必赖曹随，召父后难为杜母。 护羌校尉去不还，充国屯田今在否⑴。 朝廷宵旰正畴咨，将相权衡属耆耇。 古来万里倚长城⑵，大抵先声夺群丑。 年丰民乐吏治肃，何用倭迟歌四牡。 归去田园傥未芜，白头甘作支离叟。 ⑴ 皋兰祀汉冠军侯霍去病、营平侯赵充国、护羌校尉邓训，曰三将军。 ⑵ 皋兰，秦时临洮北境也。长城起自县西，沿河而东，接连靖远县界。在皋兰境者计二百馀里。 ① 是年六月，上以臣弟宿藻殁于王事，特旨加恩，照藩司军营病故例加等赐恤。部议加赠右都御史，子三品荫生，世佶以知州注册。 平生耽诗句，忧乐常在口。 自从军兴来，讽咏亦云偶。 又闻吾弟丧，如失左右手。 仲春一掷笔，今已六月后。 填膺万斛泪，心血不忍欧。 今日斯何日，悲感到亲友。 九重恩诏下，轸念婴城守。 宿也殁王事，臣力竭已久。 楚粤有微劳，恤典特从厚。 部臣议加赠，豸服褒居首。 延赏及厥嗣，亦得绍印绶。 大哉生成德，名立死不朽。 微躯感同气，温纶奉左右。 伏地涕雨零，殊施恐虚负。 臣弟幸有子，今尚在田亩（去冬世佶以考荫来京，试毕归里。）。 全家饲豺虎，一篑存培塿。 奴仆偶生还，羸病委奔走。 似闻骸骨收，荒榛瘗沙阜。 男儿马革裹，志不死户牖。 死者长已矣，生者馀衰丑。 睘睘千官里，已作独行叟。 天高江海阔，衔恸酹杯酒。 诗成手自焚，魂兮归来否。 先皇躬弗豫，太岁在己酉。 召对御寝殿（图明园奉三无私殿西曰慎德堂。），枢臣侍左右。 仰睎神尧容，忧勤倦则否。 是时臣奉使，乘传指陇首。 悚惕不忍出，叩辞伏地久。 帝曰汝往哉，雪往来及柳。 岂意鼎湖云，苍苍隔星斗。 卅载知遇恩，恸哭竟虚负。 敷陈思造膝，迂直每失口。 大哉天地德，包容无不有。 恭闻凭几命，勋华亲授受。 奉三无私训，承先以启后。 生逢圣明世，才疏勉自守。 抱兹区区诚，直欲忘衰朽。 秦中溯相业，二王为举首。 蒲城继韩城，紫阁映先后。 文端似沂国，遭逢信非偶。 正色立枢廷，晚节弥坚守。 文恪登政府，回疆初获丑。 勋名亦烂然，乡望传耆耇。 文端以书名，刚健出浑厚。 文恪尝称之，谓以心应手。 而公自为书，乃独辟户牖。 瘦硬力通神，亦非慕欧柳。 有如君子交，心折非貌取。 直道期共济，媕婀复何有。 今观所临摹，八法思授受。 意在钩画外，落笔不敢苟。 更读太史文，感喟到师友。 史传不能载，孤愤盈万口。 直哉史鱼节，纯臣心可剖（海门记公遗事，书于卷后。）。 后学仰前哲，嘉谋告元后。 夹袋人岂知，焚香盟已久。 及公遗表上，天语示左右。 始知退藏密，不为名誉诱。 文节已婴难（吴甄甫先生。），馀生剩病叟。 知己恨未酬，国恩竟虚负。 念兹手迹在，使我肠回九。 河岳终有灵，文章且不朽。 ① 制军讳文镕，字甄甫，谥文节；太守讳云门，号菊仙，安徽人。 吴公督两楚，当贼再扰后。 移节自滇池，直指汉南柳。 维时武昌城，还定犹未久。 惨澹蕲黄间，已为狐兔薮。 众论颇犹豫，势且委而走。 公独按剑叱，决计谓可守。 密与南军约（曾涤笙侍郎督水陆军自湖南来。），谋定毋敢苟。 岂知小人腹，猜度成击掊。 以战为公责，以守为公咎。 死志公早决，义不忍污垢。 慨然誓师出，兵力未云厚。 堵城初遇贼，前军几获丑。 舟师距上游，观望乃虚负。 坐令长城坏，大星霣如斗。 贻误者何人，中丞吁祸首。 向使从公计，和衷无掣肘。 北军扼贼吭，南军并力取。 何至城再陷，玉石纷践蹂。 方公骑箕尾，谗舌仍张口。 皇天鉴孤忠，彼谮今何有。 平生知交寡，公为予畏友。 予弟出公门，幸不辱所受。 郢中有哀歌，感涕到衰朽。 侧身望大江，萧飒风生牖。 ① 同游者王啸山鸿胪发桂、龚养和舍人自闿、叔雨观察自闳昆弟。 邻舍蜜蜂醉已久，书巢老蠹空自守。 看花难得素心人，坐客都无寒具手（是日同观朱泽民山水长卷。）。 街西古寺晨粥散，门外残红软尘厚。 花天无风良独难，玉版同参信非偶。 尔来莲社宽酒律，每诮饤槃止三九。 水斋至今奉师戒，蔬笋留宾忘组绶。 或摩黔崖證禹碑，或举晋觯思周卣。 天葩古艳出金石，似笑风人燎且懰。 都城黄紫斗姚魏，足茧肩赪压担走。 两丛高倚祇树园，廿载寒泉一瓦瓿。 求诗问法了无碍，即色观空任所取。 试看铁釜生青莲，散作醍醐千万口（寺方散粥。）。 棠枝并照羡柎鄂，兰臭同心感寮友。 愧我桃花饱餐饭，劳君䌽笔贻佩玖。 松下高风五月秋，褰裳更步苍髯后（去秋君有《慈仁寺松间晓步》诗。）。 昨闻瓜洲复，子月曰己丑。 镇城旋告捷，同日克京口（十一月十二日。）。 五载狐兔窟，一埽竟何有。 当贼猖獗初，奔逐如猘狗。 及其粮援绝，铤险不及走。 捣穴今何迅，负嵎昔何久。 乃知师在和，得隽信非偶。 南北两大军，势若左右手（钦差大臣和公、德公。）。 水师当其中，逍遥孰执咎（大帅前曾奏劾水师。）。 桓桓张军门⑴，独秀出稂莠。 功多心转下，谋勇忍含垢。 每回相如车，得侍公瑾酒。 制府（何公。）能识几，拊循意孔厚。 一言被挟纩，百计峙粮糗。 军令顿改观，国恩敢虚受。 一鼓下两邑（句容、溧水。），再鼓获其丑（阵斩洪秀全之侄、伪安王洪仁发。）。 遂拔润州城，铲彼逋逃薮。 维时江北军，并举折枯朽。 连樯走率然，击尾齐应首。 浮玉明炬火，寒潮动星斗。 长江古天堑，主客异攻守。 转环在得人，亦由善激诱。 朝廷嘉乃绩，懋赏励厥后。 金陵势虽孤，江浦贼未取（金陵对岸尚有逋寇。）。 当思蜂虿毒，勿为蒲骚狃。 师出必以律，十胜惧一负。 惟此垂成功，气已吞八九。 上游扼湓城，全力制钟阜。 春风铙吹来，绿满江上柳。 行当洗甲兵，吾其老陇亩。 ⑴ 国梁，粤西军营投诚自效，屡立战功。 宣南有旧宅，先子宦居久。 言念我生初，乾隆岁癸丑。 字之曰铁生，慈意亦孔厚。 岂谓六十馀，居然成病叟。 堂构弗克肯，忝附牛马走。 少小辞京国，流离混陇亩。 此宅属它人，姚先乔则后。 展转三易主，今为宁氏有⑴。 忆余通籍初，板舆奉衰母。 卜宅复于斯，旧居当其右。 姚公数枉过，时复饮以酒。 谓余忧患馀，析薪尚能负。 十年重结邻，此缘信非偶。 坐我读书堂，指点旧栽柳。 公归几何时，弟子且白首。 眼见四朝事，感叹伤老丑。 当时竹马侣，十已丧八九。 槐街卧三载，足不出户牖。 偶为东郭行，经过北巷口。 门闾近咫尺，徘徊未许扣。 归来若有失，埽径忘其帚。 乌鹊恋旧巢，岁岁补枯朽。 梁燕睇故垒，不忍污尘垢。 万物各有依，一廛重所受。 嗟余老浮家，蠹简空自守。 太行云树深，乡思日纷纠。 犹望铁门限，侧听蒲牢吼（近年履迹不踰街西两寺。）。 ⑴ 秋农尚书夫子暨吾乡浚泉侍御先后卜居，今则理堂观察居之。 少小喜为诗，初诵十九首。 趋庭赋春草，亦云性情厚。 选理苦未熟，汎滥任所取。 自闻壹斋训，幸免俗见狃。 全豹非一斑，洪钟讵小扣。 伥伥不得门，何由窥户牖⑴。 顾惟才力薄，敢冀言不朽。 弱冠习杜韩，惊眩汗流走。 苦拈山石句，那有掣鲸手。 白傅亦心折，乐府时在口。 未解谪仙语，终焉堕尘垢。 诗到苏黄尽，山谷岂坡偶。 沧海叹横流，遗山亦诤友。 中州清淑气，后学沾丐久。 唐宋道虽殊，渊源视所受。 领会风人旨，博观而约守。 岂慕汉魏前，遂薄元明后。 国朝群彦出，涵盖无不有。 新城秀水外，风雅盛耆耇。 中间体一变，颇怪简斋叟。 名教有乐地，溃决夫谁咎。 吾师善说诗，每不妄可否。 要在屏浮诞，必先去稂莠。 吾衰学不进，旧作诗覆瓿。 惟念献诗义（《国语》：公卿大夫、列士献诗。），缘情不敢苟。 迩来肄宵雅，时复酌醇酒。 欲从柴桑翁，守道事陇亩。 艰难感时事，劬劳念父母。 所愧失之愚，聊为小子诱。 三复駉马篇，一言慎无负。 ⑴ 壹齐师云：「读古人诗，必读全集，乃得门径。选本挦扯，不知作者性情所在，何由观感兴起耶？」 汝之外王父，即吾之外舅（石士先生。）。 汝母与汝姨，亲爱实同母。 汝幼失怙恃，养于吾家久。 汝姨最怜汝，恸妹常在口。 云何丧汝姨（陈夫人卒于道光乙巳岁。），使吾老丧偶。 使汝失所依，吾又迫官守。 一家谁伴汝，吾妾与儿妇。 其年皆稚弱，日视汝左右。 外家为择婿，粲粲名族后。 挥泪送汝往，戒辞汝敬受。 勤俭家之基，顺德慎旡咎。 当知荆布贤，岂待资徒厚。 念吾惟一男，无女慰衰朽。 汝姨又舍汝，汝亲复何有。 汝舅比部郎，一麾绾郡绶。 岂料汝命蹇，舅殁积逋负。 汝往还复来，衔哀拥蓬首。 婿才尚可倚，连年困文薮。 况闻乡国乱，杀掠到鸡狗。 汝已无家归，吾复成病叟。 比年城南庐，饥渴共升斗。 南昌既解围，九江贼亦走。 萧条道路开，征雁遰先后。 将从夫子归，为汝具别酒。 吾泪不忍滴，汝心难自剖。 幼女抱在旁，笑语索盘韭。 长途汝未经，异乡孰援手。 黾勉返里闾，艰难事井臼。 安知冀缺耕，无人顾陇亩。 吾衰日以甚，再面知果否。 行矣思令名，天涯在户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