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巳秋。叔通以湖南都事。遘疫殁于临陂客馆。叔通王考公。亦以疫殁于银溪邮馆。 君去拥皂盖，君来柳车轻。 君去亲戚喜，君来朋故惊。 湖南邈千里，魂魄何怔营。 逸驾摧长途，兰桂收时荣。 官微事业隐，志高行谊并。 国工拣遗材，恨失竹箭勍。 词林程文华，叹乏撞金声。 妻儿复何依，雁行中自倾。 况复楚猿肠，实因西河盲。 逝者其有知，有知独茕茕。 忝在姻戚后，谊兼骨肉情。 吊哭不及时，伤惜使心怦。 更望银山高，为尔复吞声。 咄咄唧唧上孤城，日落西江雨如倾。 往事悠悠千古传，时议纷纷百世评。 鸭绿天堑古来险，肯使胡虏拔我旌。 区区一城安足保，庙谟终归皮币成。 惩前毖后此其时，诸公且莫誇升平。 抚枕中夜思辗转，山杏花下杜宇声。 将军迟不发，贼愈得意鸣。 一军将北旗，一军将西旌。 居然据蜗角，豕突思长征。 前所得健士，逃归半空营。 城中更选人，万千立取盈。 凡在工商贾，按册寻其名。 初犹作狡狯，各以羸老更。 贼见皆唾弃，唾弃为不精。 扰扰十数日，贼亦知此情。 乃为掩群计，中夜雷交轰。 簿录卧榻侧，牵去如春酲。 或则假他役，赚之出严城。 授棘江上岸，载以空舟轻。 甚且要诸路，随处施长缨。 累累猿千头，归纺庭前楹。 监守网愈密，语即蛙目瞪。 有亡则荒阅，同室巢俱倾。 偏伍既略备，命为前驱兵。 其后楚北虏，其后楚南黥。 最后数粤贼，高骑司鼓钲。 日必穷足力，次第相告侦。 苟有反顾者，速杀尸前横。 饮泣操戈矛，安知几许程。 犹幸所至溃，贼自驰先声。 偶遇王师怒，万死无一生。 捷书则曰贼，某日先登争。 臣等获大胜，此战敌克勍。 可怜苍与赤，遂作鲵而鲸。 九泉哭呼天，岂复达圣明。 我虽栖乔柯，一日常数惊。 身无蝉翳叶，终恐受醢烹。 老母闻其故，手书斯劝行。 北地原馀孽，传闻渐可平。 名王酬圣虑，南道盼威声。 狂寇何时死，吾徒信再生。 庐淝幸安稳，魂梦近无惊。 我道今夕月，祗是寻常明。 下界何所爱，而以佳节名。 比屋忙香花，前席瓜果盈。 百拜齐当天，如见常娥生。 吴娃妙梳洗，鲜衣上街行。 叩门邀姊妹，有地皆笑声。 谁家好子弟，打鼓还吹笙。 艳曲喧沸鼎，巧与红妆迎。 来往水中龙，不夜疑春城。 大抵举国狂，亦自欢肠成。 秋凉逐残暑，稻熟病鬼平⑴。 小年各无事，喜气眉宇横。 良时盛歌舞，得意方争鸣。 遂觉月十分，此乡如玉京。 我昔家青溪，夫岂非人情。 每当今夕前，与客先课晴。 月下长桥时，尝泛扁舟轻。 不复羡举烛，风露良游清。 如今一叶命，九命魂馀惊。 依人等疣赘，血泪从谁倾。 乞援故人书，一字无报琼。 薄暮彊命酒，未饮神已酲。 努力差健饭，拥剑欣呼羹⑵。 众中独闭户，胸腹愁有兵。 不免意灰槁，欲乐难支撑。 天怜此绪恶，新雨来三更。 催起寒螀啼，伴我吟孤檠。 ⑴ 今年诸郡邑皆歉于旱，而娄田独丰。 ⑵ 蟛蜞虽不可食，土人剪其敖之偏大者卖之，味不减于蟹，而食亦无毒。 可惜饥驱急，明朝我又行。 茫茫江海路，无此剧谈声。 有地筹军国，知君忘死生。 岁寒珍重意，休以一身轻。 地狱有无，姑置勿争。 诸儒辟佛，何伪何诚。 孰鸣公愤，孔思周情。 孰挟私见，窃传道名。 区区之心，试课且明。 不疑诚长者，见诬不自明。 买金偿其人，将无太过情。 幸有还金者，一旦彰生平。 不则长贫时，终蒙胠箧名。 鼷鼠食牛角，南郊乃免牲。 贱生殊贵死，此理塞翁明。 千红万紫在春城，多少閒花不问名。 今日秋容荒略甚，瘦蘋疏蓼也关情。 杏花开后急春耕，多少莺啼燕语声。 说与吴农浑不解，独闻布谷暗心惊。 霜上灵枫成锦片，雪穿修竹作珠声。 萧萧一夜落黄叶，惟有金风不世情。 刘公名清，字天一，号朗渠，贵州广顺人，由贡生官四川知县。嘉庆初，川匪滋事，首逆俘至京师，上廷讯逆，称官逼民反。上曰：「四川乃无一好官耶？」对曰：「惟刘青天一人而已。」上立擢公道员，及迁布政使，又被劾，后自请改武，以山东总兵官终。 青天一人，刘公其名清。 岂惟其名清，其心廉且贞。 岂惟其名清，其政仁以明。 槃槃龚黄才，韬略复最精。 文官不见容，请建上将旌。 身经百馀战，战必先鞭鸣。 晚岁得开府，雄风扬东瀛。 公初为县令，万口腾循声。 隶公宇下者，真戴慈云行。 公之视民瘼，保母调孩婴。 民之奉公法，子弟从父兄。 民虽去为贼，见公仍欢迎。 公虽急击贼，降则还其生。 勒马与贼语，公泪时纵横。 贼或闻公来，卷甲先移营。 以公长封疆，震荡时流酲。 同心肃吏治，吏良民何争。 天子早用公，世可不用兵。 用兵早用公，贼亦不足平。 奈何虮虱臣，九阍隔玉京。 自贼称好官，天子瞿然惊。 骤迁逾五阶，绣斧邀殊荣。 乃以战功显，报国志竟成。 脱非贼爱公，一语出至诚。 天子固好贤，何日知公名。 吁嗟乎，天子何日知公名。 薄海苦多事，连年勤师征。 渔阳国根本，贼骑犹纵横。 杀气连晋齐，重阴薄日精。 江淮迫岁暮，萧条无人行。 君王正宵旰，我忧耿难平。 流民鲜伏腊，何以纾皇情。 日夕望星次，行当埽欃枪。 旭旦启阊阖，万户皆春声。 春山破晓百鸟鸣，开门径向花林行。 长松夹路星历历，路转忽纵天光明。 上山下山锦接续，溪南溪北香纵横。 树色合离不知处，但觉一片晨霞生。 花下人家半未起，穿篱蜂蝶无人声。 举足已看翠微隔，回头突现红云晴。 林隙花光一痕白，下见雪色明湖萦。 春衣承露碧华重，还坐山头吹玉笙。 ① 时大府调台州乡兵备贼犯浙，日累累过郡以万计，李子感而作此。 朝见点民兵，暮见点民兵。 材官领健儿，朝暮趋王程。 童稚惊走啼，禾黍践纵横。 国家重武备，列郡屯严营。 承平一废弛，按籍存其名。 草野慕忠义，训练资遐征。 此辈好身手，什九不知耕。 侧闻启行日，祖道无哭声。 忼慨期报国，岂翳今日情。 自古称善将，约束务乎精。 官兵不知战，况责蚩蚩氓。 失业仰军廪，努力为圣明。 莫久苦父老，租赋无常赢。 老桂忽然华，四山得秋清。 幽人夜无寐，晨起事屏营。 发乱尚忘栉，遑治俗士名。 凉意涤尘垢，朝霞映高情。 万事法乎肃，守道戒志盈。 蒹葭念之子，秋风多远声。 薄寒视衣带，持以道平生。 有得已无言，欲赠心怦怦。 阴风吹庭柯，猎猎作商声。 岩城动更鼓，金魄云端呈。 绛气非昨时，清辉不能盈。 荣落隔崇朝，志士难为情。 上抚节景逝，下感万物鸣。 悽恻天地怀，匪伊哀怨萦。 首夏厌暄燠，斜景宜晚晴。 出门不求侣，适野遣我情。 流水绕畦下，曲折如相迎。 导我入村落，苍然有馀清。 竹粉拭新箨，楝雪吹香英。 篱下少人迹，微闻缫车声。 老树卧门口，下荫游鱼行。 昨得沈生书，招我山中行。 为言柯山间，绿阴多已成。 所至忘昏晓，处处幽鸟声。 对书喜失笑，此事殊移情。 忽觉几案旁，照眼苍翠明。 庭草不可栉，檐花亦再荣。 日午捲帘坐，细听茶铛鸣。 物理取所悦，有得即可名。 兴过亦复忘，留此蜡屐盟。 韶景不可驻，老树初敷荣。 宿雨夜来过，广庭有馀清。 羁人倦永晷，读书寡所营。 出户仰乔柯，晼晼斜阳明。 埽地坐其下，喜与新赏并。 绪风自何来，眷此弦歌声。 暮禽亦已返，交交相和鸣。 掩卷已忘得，但见芳草生。 取适匪在家，幽怀暂为盈。 应令千载下，想兹嘉誉情。 长风送客寻阳城，兀然高阜云端呈。 青翠隐现不可极，但觉元气包阴晴。 我生好游乏腰脚，家居岩壑多遗情。 时因乞食走万里，名山所过无留程。 敷浅原围三百里，东西脉络此实并。 大江宛延走颔下，气势直欲争蓬瀛。 我今过此迫冬月，正摄烟雾韬菁英。 金光亘霄出天外，斜阳背见雪色明。 香炉五老只髣髴，耳际虚瀑犹悬声。 惜哉距山仅一舍，篮舆无人舁我行。 白傅草堂远公寺，此间不可无题名。 明年再过弗相失，举手遥揖匡君平。 回舟溯湖埭，日落含馀清。 积雪忽眩耀，仰见红霞生。 三山濯鲜缟，玉颜发微赪。 叠嶂色屡变，椭厓光若倾。 近揽洲渚艳，远带村落明。 树荠乱暝烟，桥虹媚初晴。 散点渔罧采，倒映霜镜莹。 凝寒富丽瞩，聊以餍我情。 舍舟更登岸，绕足田水声。 畦尽得竹径，山扉含烟呈。 入门万石立，中养方池明。 一峰挂飞瀑，下激松风鸣。 流湍界攲廊，危廔震虚宖。 雏尼诵经罢，花落游鱼行。 秋暑尚未已，金飙扇微清。 出城未一里，照眼湖光明。 危桥控丛绿，坏塔䟫孤晴。 小艇卖菱去，时乱鸥凫行。 尽胜历三竺，路与秋云平。 岩桂遍作华，夹径香风生。 炉烟绚霞景，钵池洗秋晴。 下界拾岚翠，微闻清磬声。 庚申汝三十，我困居春明。 作诗欲寿汝，忧愤终不成。 今幸共乡国，带水偏盈盈。 连床夜来梦，惜此风雨声⑴。 聚散岂自主，惟期心志贞。 我行营薄宦，汝宜勤治生。 先业得稍理，南湖各归耕。 茅堂一尊酒，偿此离阔情。 ⑴ 弟生日为七月二十四日，今年此夜风雨极狂。 久与故山别，秋来乡思盈。 夜梦里中出，漾舟东北行。 言过明桑社，一树霜华晴。 艳逾春葩发，绮映丹霞明。 左顾一山起，立水如相迎。 秋林粲以峙，青黄杂鲜赪。 图画岂云过，仙区亦难名。 越中溪水美，东南灵秀并。 平生烟霞怀，此地非所营。 胡为入我梦，岩壑生幻情。 外家澄湖埭，去此三里程。 幼少屡经过，村落多纡萦。 卧或枕母膝，识此鸡犬声。 壮岁事游宦，慈荫悲俄顷。 诸舅久凋谢，门户委棘荆。 廿年绝行迹，寤寐常怦怦。 马山不可见，园林有馀清。 眼前得此境，凄然伤我生⑴。 ⑴ 马山，镇名，在明桑、陆家埭之间，相传镇中隆庆寺厨下有石脊起，即其山也。《嘉泰志》：「马山桥，在县东北二十里。」二当作「三」。 病夫苦烦暑，陋室厌朱明。 为念江南村，树树凉蝉鸣。 扁舟一出郭，便觉湖风生。 山翠疑雨泼，田水如泉倾。 临流数柴扉，倒影有馀清。 绕篱桑竹静，连棚瓜豆荣。 日午饭牛毕，偃卧无它营。 安得一顷地，解官事归耕。 砚方石而凹，右侧有题识云：「殿直丁君自沂适闽，舣舟惠顾，晤语未几，即出砚相赠，且以拙诗为索。勉书数章，少塞好事之意，然受此有愧，谨识砚端以记弗谖耳。咸平五年，岁在壬寅，夏五月，林逋记。」砚背有和靖小像，左侧八分书云：「富平李因笃藏。」砚匣盖刻潘次耕行书题字。近年乡人倪署正某得之厂肆，今归广东长宁令蜀人叶大起。 达人鲜所顾，独喜翰墨名。 逋翁去千载，世事无一婴。 眷属托梅鹤，下此况益轻。 摩挲有此砚，爱之如琼英。 铭识题岁月，纪元五咸平。 且勒巾服像，苍然须眉清。 得非手雕刻，山骨临寒泓。 殿直尔何幸，留诒付佳评。 所重岂一砚，石友期坚贞。 想见西湖边，宾主相将迎。 扁舟舣堤下，澹与溪烟横。 梅阴正如幄，雨外斜阳生。 屐齿破山绿，藓径导鹤行。 茶烟出竹屋，微闻哦诗声。 汲泉还注砚，脱手新篇成。 偶然记踪迹，弥见高人情。 西寺亦姑待，联骑城东行。 沿门来看花，冠盖稀将迎。 曲巷有精舍，轩启朱霞明。 列卉以百计，绮幌堆金英。 粲烂备五色，佳种颇可名。 开尊具芳俎，清谈戠华缨。 碧云暮方合，银烛已在檠。 花光与酒气，衰颜交丹赪。 去年发疏勒，周历万里程。 龙沙绝寸草，玉关促边声。 岂知长安花，今日复合并。 明当风雪至，惜此遥夜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