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菊有至性，夭桃有至情。 绵绵各自活，蔼蔼为天荣。 野人实枯槁，菊以归泉明。 焉知五柳下，梦与桃花萦。 一读闲情赋，哀来不可平。 我欲往沧海，言之吾母惊。 吾父笑谓母，恶谓斯儿诚。 哀哉弗可试，且笑乌能倾。 老年重骨肉，顿觉饥寒轻。 自寒自饥馁，百口还须营。 老人食几何，恺悌流州城。 关门闭游子，曾无金在籯。 城门五更启，城上乌宵征。 茫茫眺远野，不见故畦横。 归飞不得哺，绕树寂无声。 筱白为吾写快事递增至十二图而总题曰去影兴会既集疾痛复来不能更端长怀一气成咏每以镫前小睡薄有神思掇拾数言而成半稿或间数日乃为一篇良知此病不瘳难复与于著述而偶然遣兴亦不求佳汇而录之与全图相副 其九 冀州城楼① 晚清 · 范当世 ① 此同挚父登西城取凉，而姚锡九、张采南吹笛事也。 平生耀眼处，忽然永留情。 冀州吹笛夜，曲尽以诗鸣。 当时杂群感，过境悬孤清。 独有人难得，寻常只月明。 遥知今夜月，仍在冀州城。 人散归村落，弦歌馀几声。 李白韩愈浪得名，子瞻山谷皆平平。 不然嵚崎历落如我者，焉得置之世上鸿毛轻。 虽然时迁势亦异，依然同类相枯荣。 籍湜骎骎入文府，秦晁往往句同赓。 贫穷陆离亦有会，龙饥虎困风云生。 可怜达者竟谁是，祗有裴子食一城。 天哀其亲俾得养，亦俾其友从呼庚。 原尝死矣平津绝，群士从容饿莩成。 何用千金买骏骨，真能一饭扬名声。 吾乡如今有瑰宝，曩列高价子所评。 种松十年冒霜雪，冻骨渐与寒山撑。 吾虽半菽不独饱，忍能对作空肠鸣。 会将质裘持送似，令就吾子天南征。 赍吾诗骚与将去，还乞吾子持与诸家衡（保生，伯谦尊人试通州所得士也。）。 沿江居人走相惊，胡此浊浪朝来清。 升高直视尽殊曩，千里百里同一声。 我初闻之苦不信，恐其讆语随风生。 岷山导江出三峡，直挟万派东南倾。 山田野岸受冲决，经过尽带泥沙行。 淮汉大流迭来汇，鱼鳖万派欢相争。 溟然若此欲淘汰，神禹再出功难成。 守此硁硁百不颔，讵晤二子斯言诚。 上自芜湖下京口，历历照眼波光明。 有言江清圣人出，或主变乱愁刀兵。 沈思物理不可解，徒纵妖异资狐鸣。 不然清流祸国古无此，天其或者著象咨我氓。 梦梦万古杳无觉，独向江头涕泪横。 扬州折而北，风物殊平平。 惟兹昔贤处，历劫悬孤清。 不知斗野亭，复馀几颓甍。 抚时念陈迹，有泪如河倾。 群生旷荡荡，文士艰其生。 犹云惜玉貌，而独居围城。 长年饱糠覈，何足当庖烹。 离离八百岁，切切如同行。 平颇尚乖异，利钝已分明。 谁爱无身后，残篇为世荣。 大雅久沦没，巍然见时英。 作述千载上，死灰起芒精。 气吐相感激，长揖如生平。 谁令黄钟节，掩以瓦釜鸣。 相乐反相泣，出涕何纵横。 十千置斗酒，不惜为君倾。 高筵列华烛，美女调繁筝。 挥手不能顾，悦耳非新声。 藉无师涓奏，何以移我情。 宝马不恋粟，男儿重横行。 如何二三子，各为辕下鸣。 短短白日影，共此万古情。 江流不能尽，付以深杯倾。 词赋夺天巧，读之人不惊。 时复仰空廓，屹立何峥嵘。 咫尺天路隔，缥缈望玉京。 侧闻云中君，假我云车轻。 腾上无所怀，回首惜令名。 且揖海上客，笑傲为生平。 昔读游侠传，不耻轻薄名。 樗蒲与六博，世事浮云轻。 逢人独意气，出语好聪明。 自谓六合宽，掉臂随游行。 颓奡乃积久，忧疹来纵横。 万事悔少作，念之伤人情。 浅识关洛彦，薄假吴楚声。 玄黄不与析，悔吝谁为呈。 颠狂眷侪辈，稍稍乖前盟。 各欲自为计，夙昔非其诚。 飘然舍之去，气结心怦怦。 曲蘖腐肠物，吾乃托以生。 暴弃岂自甘，舍此亦无成。 崦嵫没西景，回薄无留精。 天地方肃杀，冰雪将峥嵘。 有酒傥不饮，明日谁逢迎。 驾一千斛舟，牵夫十数名。 得彼负之走，则我坐而行。 彼亦为口食，以力役远程。 如何不言苦，得饱意自平。 我今独何者，戚然就长征。 朝颦莫则吁，独坐忧思萦。 岂无共起居，同行不同情。 惟看牵夫劳，尚用慰平生。 适中社里檐滴声，留人不住犹晨征。 一壶已赏昨夜雨，万金难买今朝晴。 天光似翻泥水浊，雨势欲填溪坑平。 千山云气共呼吸，百谷泉水能飞鸣。 昏霾已知天在梦，声响亦恐山将惊。 此时冒险问征路，其心丛悔愁山程。 人家好在北山北，春霖独傍行人行。 如龙喷沫飞海水，如弩发机射军营。 舁夫肩觉竹舆重，奴子伞如荷叶擎。 油衣跳珠湿漉漉，铁屐上冈声铿铿。 竹啼松泣助点滴，泥深石滑求支撑。 欹桥侧板幸不跌，小店酽酒思即倾。 回看村市云雾隔，及到馆舍寒饿并。 漫将羡人华屋下，一幅骤雨看李成。 闻琴十年前，犹此弦上声。 今夕独何感，其声凄以清。 暑雨夜来过，凉天人息营。 万族正酣梦，嚣气空全城。 主人却琴坐，看我绕室行。 男儿无田宅，舟车事孤征。 此斋凡几宿，离别惊友生。 愿为琴里雁，雌伏忘飞鸣。 兹怀焉能果，恨恨中年情。 顾子亦奚慨，兀坐窥天明。 夜起月在座，秋老寒不声。 朱门锁俗梦，负此商夕清。 此时抱琴者，杳默心无营。 一弹塞鸿操，移我投边城。 彷佛黄芦戍，霜径无人行。 芦中起群雁，方欲东南征。 惟此寥泬意，不从弦指生。 天籁有秘藏，乃假琴丝鸣。 却厌有两耳，采音以谑情。 曲终月轮侧，座上灯初明。 昨梦手破江宁城，我兵从我三百名。 分头杀贼如磔狗，暗门狭巷刀声声。 红帕首者杨秀清，夺路欲窜如相迎。 大呼狂贼何处走，一击辄中擒归营。 有如李愬缚元济，功成天晓鸡初鸣。 惜哉是梦不是实，醒后懊恨心难平。 朝廷既徵十万兵，大帅名重权非轻，营前明月三亏盈。 江宁之城不克复，贼党转蔓功无成。 呜呼论将岂及我，梦中忘是孱书生。 出廿八都驿舍，闻溪声潺潺，循行百数十步，右折得小桥。见溪水落处，隔岸石壁下，有机舂正喧。坐憩久之，约可白一斗米时，四望山烟渐合，日且曛黑，桥上方有来者。不远人境，而得静趣，余之愚，以是为乐。 兹溪似有德，能于人处清。 灌洒山田馀，巧发机杵声。 静心寓于物，有得难为名。 白云游晴空，疑从山烟生。 昔从彭先生，入闽窥沧瀛。 时当海宇宴，锁院参文衡。 輶轩与（去声。）观俗，哀此蚩蚩氓。 早知泉州悍，作诗忧乱萌（予己酉年有《泉州》一诗。）。 粤匪既扰楚，远陷江宁城。 此邦即蠢动，会剿劳输征。 五年我重至，适有风鹤惊。 先生夙所怀，回首瞻帝京。 伏闻枢密地，盛著清直名。 要当赞宸算，早使风尘清。 我生虽腐儒，忧国心至诚。 敢陈闽中事，庶几详而明。 闻贼未动时，先将楚事侦。 红钱土匪会，小刀相劫盟⑴。 械斗之长技，欲以金甲鸣。 会兵从远调，逃归当刖黥。 兵叛巧钩结，共变鲵与鲸。 亦有负山寇，倡和于延平。 挺枪大焚掠，夺城为坚营。 是时全闽乱，市闭田休耕。 我闻边方事，难以吏法争。 大丑便解散，酋首犹凶狞。 便宜倘可从，请将往册呈。 国初得台湾，施琅作军声。 后平朱一贵，蓝帅犹忠贞。 最后击蔡牵，我将名长庚。 闽人治闽寇，势易功辄成。 意取习山海，见险身犹轻。 今当择豪酋，释罪加弁缨。 责以缚馀贼，庶使搜捕精。 又闻坚壁法，先将村社并。 清野入堡内，外无米谷牲。 贼来无可掠，饿若绝乳婴。 此方制流寇，先抵十万兵。 况经圣谕颁，不独闽可行。 惟闻疆吏玩，文牒虚承迎。 先生正忧国，白发添几茎。 吾言特远寄，再拜心同倾。 潭潭使臣署，旧宇仍朱甍。 西偏敞书屋，奇石临檐楹。 老榕尚浓茂，有鸟鸣嘤嘤。 昔年文酒宴，赌韵相酬赓。 杖履有遗迹，使我离愁萦。 其东为宾馆，庭蕉正飘英。 昔我下帷处，文史多题评。 先生就谈艺，坐此忘深更。 爰有扫除隶，来说前院彭。 又感我行踪，重来谁使令。 世变正未已，飘摇愧微生。 呜呼念时艰，未敢多言情。 ⑴ 红钱会、小刀会，皆匪徒聚众之名。 乱云四合山纵横，中辟片壤仍低平。 筑塍为田种百亩，高下分受山泉倾。 春来雨后土膏释，一犁初试鞭牛声。 方今群盗几时灭，夜烽照澈畿南明。 将军倦取武功爵，元老旧擅文学名。 几人玉貌作冤肉，何处锦里今荒城。 初兴患气汰户口，暴殄不解皇天情。 东南赋税田万万，共后直恐生榛荆。 惟应贼众待米谷，或留农户俾全生。 呜呼时事有如此，吾方行路观人耕。 正月望后严州行，因事一入严州城。 出城已见西日倾，下船不敢盲追程。 前有七里泷，山峻水益清。 夜行若无月，恐负山水情。 不知舟人是何意，拔桩拨棹为宵征。 是时月在东岭背，水色稍借天光明。 两边山影落篷脊，压船若重行还轻。 顺流屈曲三十里，水风激激吹波声。 忽看岭上一轮吐，低昂若与船相迎。 一轮复从水底见，水底岭上争光晶。 奇哉富春夜山色，皎如雪后天初晴。 心知好月不恒有，清光犹为严先生。 先生钓出汉时月，一台高与浮云平。 登台看月发奇想，安得诗客相酬赓。 南宋谢皋羽，晚唐方元英。 若呼二子共良夜，岂无佳思通心精。 人间粪壤尚倾夺，馀此清境无人争。 举头得月俯得句，造物着意还相成。 何当泷水变酒醉我倒，更忘身后千秋名。 韬光禅师坐禅处，其地今以韬光名。 径幽日听风竹响，山高远见秋潮生。 顾君从余一登览，满胸画意先经营。 山中旧藏一图在，僧指作者人姓瑛。 君归即仿瑛老笔，皴法瘦硬山纵横。 是宜即送寺僧去，与旧一图争谁精。 题诗纸尾却寄我，使我感叹愁冠缨。 世间好境须身住，重在山水图为轻。 韬光僧如得此卷，妙有真境相发明。 而我住山不可得，抱图怅望空含情。 此如鳏夫慕佳耦，却听邻舍钗环声。 顾君顾君若画我，先作一座杭州城。 城中潭潭达官署，署中一士依寒檠。 破窗尘几积公牍，窗外来者奴仆并。 但愁此图人笑倒，龌龊更使山灵惊。 明朝移文勒岩谷，并阻韬光寺里行。 昔人去乡国，行有迟迟情。 今我别庭闱，乘夜穿贼营。 事固有缓急，机亦判死生。 安能奉老亲，犯此巨险行。 设遇贼刃时，是将亲去撄。 然吾既脱险，悔不将亲迎。 虽悔不可试，回首心怦怦。 恨无拔宅术，尽室游太清。 致使隔贼壤，两地摇心旌。 两全事难必，独活心难明。 即使两全活，无由通一声。 荒荒兵气中，屹屹杭州城。 登城望乡井，贼垒何时平。 海天屡阴曀，既雨遂不晴。 沉沉东阁夜，听尽檐滴声。 中宵却枕坐，独揽忧思盈。 馀生托知己，异地重合并。 三年别来事，万感伤人情。 复冀一席安，实须四境平。 忽闻羽书来，贼薄东瓯城。 此邦犬牙地，溪山路交萦。 要险凡几处，势难赤手争。 安得万人将，突从平地生。 苍天亦雨粟，裹粮利师征。 我无救时策，出奇赞筹兵。 徒兹风雨夜，坐数严城更。 一隅偷息处，天道方难明。 ① 前月于邸报中知公薨逝，后数日乃接公去秋病中手书。 穷通同此时，皆非乐久生。 公为谋国病，我作蹈海行。 无期复相见，知与死别并。 昨果得公讣，又得来书惊。 书由病中写，千古留深情。 ① 时大军克复江宁，伪忠王李逆就擒。李逆盖前陷苏州者。 贼未杀我，我有馀生。 我不杀贼，馀生无名。 闻贼酋之受缚，将献俘于帝京。 切小臣之家雠，愿一脔以为羹。 惟天阍之难达，望先陇兮泪倾。 补天兮天缺，填海兮海盈。 尽吾年以永痛兮，志手枭此贼而无成。 魄强记诵博，魂强著作精。 有种昏愚人，魂魄如未生。 独逢金银气，豁焉心内明。 虽然莫笑他，未碍为公卿。 |